书城传记王懿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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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会试联捷(1)

光绪六年(1880),也就是王懿荣中举的第二年,他又参加了庚辰科会试。会试是科举制度登仕极为重要的、非常关键的最后台阶,是由礼部代朝廷选拔人才的考试。每三年举行一次,明代试期在二月。清制同明,所不同的是试期改为三月。于乡试之次年,逢辰、戌、丑、未年,在京师礼部进行,由皇帝特派正副总裁进行考试。中式者为贡士,意为向皇帝贡献人才。贡士又称甲榜或甲科。清制会试内容与乡试同,由礼部奏请钦命四书题一,诗题一。试三场,第一场为初九日,第二场为十二日,第三场为十五日,先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与乡试同。阅卷大臣由礼部奏派,会试的第一名称会元。因在春三月举行,亦称“春闱”、“春试”。正科之外也有恩科。

往年应考,总是黄夫人事前把考场所需物品、吃食都一一准备好,王懿荣什么事也不用操心。如今黄夫人驾鹤西去,只得王懿荣自己对考场用品稍事准备之后,迈着沉重的步子,忐忑不安地走进礼部贡院号房。

北京农历三月,春暖乍寒,考生们被封闭在冰冷笼子般的狭窄的号房里,紧张地连续奋战九天。他们除了按照格式作自己的八股文章之外,其余的一切都不顾了。

头场考题是“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王懿荣接到题后,并没有急于下笔,而是审视再三。扎实的功底,敏捷的思路,使王懿荣下笔有神。同时,在他笔下,把这题目阐述得合乎经义,又颇有独到而深刻的见解,他写道:

以愚不愚状大贤,圣心有深见矣。夫曰如愚,则不愚之谓矣。子殆见其足发吾言也。不然,子之於回,其愚与不愚,又何待辩哉?且致治之说,曰为政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治术如是,学术亦何莫不然?盖味道已深,则浮竞之气自戢;而宅心既密,斯践履之实皆充。世之人于论说辨难之际,几疑沈潜者之未尽高明也。此可于《鲁论》所记夫子之言颜回,一再思之。昔者夫子有言曰,君子盛德,容貌若愚。此其气象于交游中罕克遇之,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愚于言而不愚于行,愚于众而不愚于独,吾尝试之而终日与言矣。且昔贤哉之叹,吾尝以之赞回,贤固别乎愚而名之也。使回而愚,而吾岂能与之言?使回时愚时不愚,而吾岂能终日与之言?使吾与回言而意见或歧,回必屹然辨,辨则违;使吾与回终日言,而意见或乘,回必毅然赞,赞亦违。而乃与之言学,然而如钝,与之言行,漠然而如鲁;与之言当世事,则又寂默然而如讷。夫钝也,鲁也,讷也,皆愚者之事也,而回之不违如之,噫,回其愚也哉!吾盖见夫世之愚者矣,愚者质拘之,则难通;愚者识昧之,则难悚。愚者心锢之志懦之,锢则难与成务,而懦则难与图功。此不待请业而退,吾知其无启发之心矣;亦无烦退而加省,吾知其无发之机矣。回其果愚乎?回其有异乎于是乎?然而骤以不愚回,回之实不彰;遂以不愚许回,回之真反晦。不见其退而弦诵,而居然风雅之通乎?退而著述,而居然文学之选乎?退而步亦趋之以趋,居然奉吾模范乎?退而博以文约以礼,居然循吾典则乎?及之省其箪瓢陋巷,亦足以发吾之所乐也;省其视听言动,亦足以发吾之所戒也;省其于吾言无所不说,而拳拳服膺,亦足以发吾之所诱也。其好学也,于其私居发之,其不惰也,于其私行发之,其勿伐而勿施也,于其私相酬醋发之。质不拘也,识不昧也,心不锢而志不懦也,回不愚也。夫吾者固尝试之而终日与言矣。使当吾与言之际,无愚钝之气,无愚鲁之概,无愚讷之象,而惟截善谝言,吾又安知其不愚而乃真愚也?夫赐也因境而悟《诗》,商也因《诗》而悟《礼》,吾亦尝有启予知来之叹,乃不谓回之沈沈默默,而竟足以发也。然而回深远矣。子之赞回如此。

答卷呈上去,很快被推荐到主考官那里。庚辰科会试的同考官是翰林院编修陈启泰(字伯平),他为王懿荣写的推荐批语是:

跌宕纵横,不可一世,信是才人之笔。《易》旁推交通,《书》畅茂,《诗》古雅,《春秋》有断,《制礼》考据精确,出笔俱傲兀不群。渊懿赅洽,足征讨论功深。

合观十四艺,于经学、史学、小学、天文、舆地、金石均通贯,非从拾摭拾得来,望而知为泽古之士。

庚辰科会试主考为尚书景濂,副主考为侍郎许应骙,尚书麟书、翁同龢,阅卷大臣为大学士徐桐、松森、李鸿藻、杨宣振、孙怡经、锡珍、邵亨豫、乌拉喜崇阿等。

三场考完之后,还要耐着性子等待着“杏榜”的发布。虽说是杏榜,可到了发榜之日,京城的杏花根本没开。这一天,王懿荣起了大早赶到大红榜前,一看,榜上第一百五十六名贡士正是自己的大名。贡士,乃《礼记·射义》说:“诸侯岁献,贡士于天子”。意指春秋时诸侯向天子贡纳方物的同时,也向天子推荐人才。清代称会试合格者为贡士。

六天后,王懿荣又参加复试。这天一大早,他穿上宫里特意为新中贡士们所做的崭新的宫服,随众贡士们由东华门入宫,进至中左门,在点名处领到试卷,然后进入保和殿考场。在卫士、监考官的监视之下,就坐应试。

复试照例是四书文,题目是《伊尹以割烹要汤》;另有一首五言八韵诗《赋得日久蓬莱深》。王懿荣在红格宣纸上,按照格式要求,一一写就。王懿荣写道:

伊尹以割烹要汤

述元圣之轶事,而得割烹之说焉。夫割烹要汤,其事时见于他说,而不意其出于伊尹也,万章故述人言而问之。曰士人感慨时命,辄曰运不踵伊与吕,未尝不废书而叹也。岂知古名臣盛世,声施灿然,光垂后裔,而原其际遇之始,结主之初,有传有不传,有传而适不足以传,且不如其不尽传者,夫何时命之足慨也?如人之有言伊尹是已。昔者父子尝言曰,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之。而实为阿衡,美有商,是尹之汤昭昭然矣。然而以人所言则异是。盖自伊耆氏之后,五百余岁而有伊尹。伊尹之养,何养乎?空桑人之养也,而为伊尹者,不得依其养以终;伊尹之时,何时乎?酒池脯林之时也,而为伊尹者,不得任其事之敝。当是时,能养贤者莫如汤,而不可无以要之也,而伊尹隶于女师矣;当是时,能匡时者莫如汤,而必思所以要之,而伊尹论为媵臣矣。要之义主乎邀,邀人以远大至难也,而必先于其所近,而伊尹负鼎抱俎矣;要之义在乎求,求人于高明,难信也,而要莫善于其所便,而伊尹缘鹄饰玉矣。盖汲汲乎,其将以要汤也,于是说鱼肉之美以要之;而要之计,以微至说菜果之美以要之,而要之术,以浅通说和之美、饭之美、水之美以要之;而要之于其不自知,且极论水火调剂滋味之,美以要之;而要之于其不及辨,且要之,言有曰非为天子不得具,乃遂要之以远大,要之以高明,而汤亦几几乎,饮食之人矣,则直以割烹要汤云尔。异哉汤也,夫非犹是祷旱之汤也欤哉!汤之政且严绝夫干谒苞苴矣,而胡为乎听人以要之也?夫非犹是解纲之汤也欤哉!汤之德且下于行喘息矣,而胡为乎,致人以割烹要之也?且也汤以胞人笼伊尹,则汤之遇伊尹也已甚亵,而不谓伊尹乃先以要之也。汤以宅师位伊尹,则汤之待伊尹也亦甚尊,而不谓伊尹先以割烹要之也。夫名贤之记有家乘,至于其隐事则必讳,观伊陟之私录,而割烹之要必不书;大臣之传在国史,至于其琐事则不详,稽商垢之旧文,而割烹之要在所略。然而人之啧啧然以至于今日者,则曰伊尹在割烹要汤也,有诸?

另一首五言八韵诗,王懿荣又写道:

赋得日久蓬莱深,得深字五言八韵:

日住神州久,

蓬莱惬素心。

地连三岛近,

人在五云深。

弱水时清浅,

长年足咏吟。

壶中真趣永,

海上旧游寻。

第一峰高丛,

横双阙对临。

看将仙人俗,

阅尽古来今。

岁月诸天录,

笙簧下界音。

升平方献颂,

嵩祝敢忘箴?

几天后揭榜,王懿荣复试钦定第一等三十五名。

复试之后又要参加殿试。殿试又称廷试,考试内容是“策对”,地点仍在保和殿。众考生由礼部官引导鱼贯进入中左门,到中和殿阶下跪接策题,进保和殿入坐就试。

殿试名义上是皇帝亲临考试,故而十分隆重严肃,阅卷大臣称读卷大臣,意思是为皇帝读考卷。共有8位读卷大臣,他们不是大学士即是院部大臣,都亲临考场监督。礼部尚书徐桐为提调,其余受卷、弥封、收掌、印卷等16名皆由翰林院、光禄寺、鸿胪寺和礼部选官员监场。

殿试的气氛使人格外紧张。殿外有禁卫护军统领亲率侍卫护军,穿梭般地在中左门、中右门之间巡查,殿内有四个御史及全副顶戴的王公大臣监场。考场内鸦雀无声,严肃凝重。待考生们思绪进入到策对的考题之中,考场只听见笔墨和纸的声音,如春蚕食桑之声。

对策是统治者为治邦安国,所采用的求贤纳言之举。议论是泛泛而谈,并非定国事之决策。可以援引历史上明君贤臣的事例,博综经义,加以自己的见识,引申发挥,所以不太受格式的限制就可以铺陈成文。

王懿荣早已做好了准备。开卷后,按例先填好自己的履历,有年庚、籍贯、乡试及会试的名次;再列祖宗三代的简历。接下去是对策的正文。王懿荣首先写出对策的宗旨,他写道:

对 策

臣对:臣闻诏策取士,自汉文,唐宋尤重。朝廷将合古今之学,以觇天下士人所学之实也。是以明道之要,考绩之方,训俗之规,简兵之制,皆以博综经史,酌古准今,以观其所学之通。张显有言“臣不稽古,无以事君,而君之稽古,所以同天”。易曰,“蒙以养正圣功也”,孟子谓君正莫不正,此帝王之学也。至通天地人之谓儒,陈善闭邪之谓敬,以迄乎主善为师,举能其官,惟怀永图,不忘大功,必迪知其所由然。所以崇圣学,肃官方,明恭德,练军实者,罔不在此。

王懿荣思绪一收,侃侃又言道:

钦惟皇帝陛下典学日新,求治日密,凡传心考道之原,察吏安民之务,节用厚俗之端,经武保安之略,辅导攸隆,谟猷备举。圣谕频颁,切求直言,时好问畴咨之美。本年试士,进臣等于廷,而策以阐道、课官、崇德、修武诸大端。臣惟汉儒辕固有云,“务正学以言,毋曲学以阿世”。况大对为敷奏建言之始,敬念《礼记》无隐之训,取经史通义以符试策称对之礼。

伏读制策有曰,《虞书》首执中之训,为道统所由开,因以求帝德王道之原,下及诸儒学行之辩,此诚审端建极之至意也。臣按《论语》终篇引尧曰:“允执其中”一语,为千古帝王心传之旨。尧咨舜命,时代虽殊,条贯则一。时当守成,则以周成康之继治、汉文景之承流为中;时当创垂,则以汤武之挞伐中士、汉唐及元之定威异域为中。朱子所谓中无定体随时而在者是也。今本《尚书·汤诰》降衷恒性,与《国语》两言降衷,字义并同。《洪范》阴骘之说,《吕览·君守》篇已引伸之。五行庶征,乃箕子述《九畴》旧文,后世理数之分,因之以出。古经无“理”字义训。穷理尽性之语,首见《易》传,滥殇于周秦诸子,宋史遂立道学之名。随王通《中说》一书,出后人伪,中载两事,时代不符;董仲舒天人三策,语及灾异;唐韩愈以博爱言仁,又分性为三品,其论有未尽纯。其人乃三代以后大儒,其书皆古之子属,不得以宋儒理学之法上绳之也。宋之濂、洛、关、闽,得力在体认心性。程氏谓天理二字乃自家体认出来,诚为心得。元儒倡自姚枢、许衡,而吴澄、金履祥、许祥谦继之。明之理学首为曹端,至王守仁尤体用兼备。皇上勤求上理,首揭古圣贤实际所在,不仅原心性于几微矣。

制策又以亲民者莫如守,与民最亲者莫如令,而于廉才两途,权其出入得失,以求正本清源之道。臣按汉制,以六条独察二千石。其时县令其轻,以察令之职委之于守,故《汉书·循吏传》六人,有守而无令。史称令长于岁尽计户口、钱谷、盗贼之数,上之郡国。令长课于郡守,郡守课于刺史,刺史课于御史、丞相,诚得上下相维之意。又其课吏,随时有考,为法最密,故天下郡邑虽多,而一守得人,则诸县得人,有执简御繁之道,其吏之廉才贪庸,莫不烛照数计矣。《虞书》九德曰廉、郑注《周礼》,谓在心为德,此言其人自具之德。《周官》六计亦曰廉,郑注六事皆以廉为本,此言国家计吏之。《礼》曰,“大臣法,小臣廉”。今日大臣惟患其不廉,不廉则汲引私人,偏护僚属,小臣乃患其不法,不法者虐民以奉长官,剥削甚而事变起,不法之甚矣。近年各直省册报民屯丁口数目,率二万八千六百二十余名口,莫不仰赖于朝廷培养调护之方。安民必先察吏,端在大吏以公为忠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