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山居岁月
16910500000001

第1章 野村

村庄四周被高山围绕,洼地或山坡,甚至是山顶均有人家,一户一户或数户连于一处像是绿色里的几滴花骨朵。

青山蜿蜒拖逸远去,拐两个弯后那是另外一个村庄,虽然偶有往来,终究不是一个村队,人情便要淡几分。但山中各色野物,却并不分彼此,皆可采摘捕食。

各人因为多而并不当一回事:春笋,蕨菜,蘑菇,板栗,毛桃,野鸡,野兔,甚至是野猪等等,若果谁家口味欠佳或者无菜下锅,去山里寻思一个时辰,三餐伙食照样吃得十分欢喜。

若是如此有了喜人的晚饭菜,便乐于叫了邻家来尝鲜,或碰巧串门子的,特地来看野味的,均留下吃饭。

火坑上温热一壶米酒,吃喝后拿一副扑克玩三打一的游戏,皆只是几毛一块钱的小惬,因此欢喜不仅仅是打牌的人,同样哄笑的也是看牌的男女,皆有了同乐的欢喜。

夜色里往往因为哪一个出错了一支牌,轰然遗憾声或者大笑声便从村庄里亮灯的人家炸开,各家禾坪上乘凉的老少听见了,便会说一声:好玩呢。

照样用大蒲扇扇蚊子,月色里黑咪咪的竹林安逸静默。

少年郎穿一条裤衩睡在竹板床上看星星,萤火虫轻快的飘了过去,青蛙在不远的稻田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叫。

禾坪边上随性长的月季花之类开出一股一股的幽香,竹林里有神仙,美丽如七仙女。那是老人家说的故事,因为辈分,年轻人或者小孩子便信以为真,觉得黑幽幽的竹林里真是应该有美丽的仙女的。

远处山脚的房子睡在夜色里,静惬而安旎地熟睡。

小满哥或者少年郎露天的鼾声仿佛将它们轻轻的抬了起来,也静惬而安旎地熟睡在夜色里。

一条小河从镇上流下来,穿过三四个村庄,到此一个转弯,仿佛害了羞,腰肢一扭便将村庄一分为二,桥那边是何家弯,何姓人家聚居在此,家家有果树绿柳红花栽。茅屋在树下,安静清白。

桥这边姓氏庞杂,但因之为一队,便亲密无间仿若一大家族。

小河蜿蜒流下顺山而远,至雷乌洞与仙人洞。河不宽,水不浅,巨大的石头卧河滩,成为村庄里妇人洗衣服的处所和小孩玩乐的场所。

往往几家妇人提一木盆衣服去浆洗,大白石上摊开远远如各色花朵。用粗木棍拍打出汗渍和脏泥,农家粗布衣裳耐这贴心的暴力,一日生晒晒出太阳温柔的味道,穿在身上细腻的暖贴。小孩子光屁股玩水,或者顺势洗澡。

河水清澈见底,河底有深浅各色的石子和沙床,两旁水草里可以摸到小鱼小虾,择个平静处,将水底的石头掀开,便能捉到三四个小螃蟹。不到半日能捉一餐菜式,回家妇人或炒或烤,专给小孩蹦牙齿和老人下酒。

若是夏日暴雨三天,也可将两边禾田淹没。碰上哪一家的鱼塘被暴雨冲垮,村人便乐于提篮去河中捉鱼虾当下酒菜。

另有一条小溪自西北方向的山上流下,至西南方位与那条河汇集,一条自东北方高山流下,也与其汇合一处。因此这村庄便又被分为四个聚居之所。一个何家湾,西北方位叫燕子岩,而盘地则是塔慈山。名字不知来处,只是一辈传一辈地叫了下来,熟极而流。

燕子岩的这小溪顺山脚而下,山上漫天野竹,青葱如碧玉闪亮。每每夕阳西下,竹林披金戴银,村人并不觉其世俗,皆因看惯了颜色浓郁,反而觉得应该如此才安宁妥帖。

归鸟入林或者入村人屋檐下过夜,也各自相安,偶尔有燕子拉屎在归来农夫的肩膀,用手一扫便罢,并不曾起打鸟雀之心,一年禾田靠燕子捉虫吃,帮忙不少。日子久了,仿佛这燕子便是家家不可缺少的伙伴,若是哪一年春天燕子没来屋檐下筑巢,反觉不安。

夏日太阳毒辣,中午各家休息,串门无非说说闲话,或讨要几只辣椒下饭。无甚大志,皆一年两次稻谷好收成,年底肥猪能宰出两三百斤重,土里收晒的豆子磨一大锅豆腐,鸡鸭肥胖走路不稳,便觉着日子的可人心眼处:不愁吃穿,不愁雨雪,安宁满足。日子便悠悠的流水般的流过去了。年三十围火边守岁,家家端着一些节日忌讳,虔诚中透出固执,便是一年值得欢喜的三百六十五日了。

村庄有供销社,售卖些家居琐碎物事如化肥,白糖,红糖,小人书和铅笔,另外一边卖布,的确良是放在柜子里的新鲜东西。一般裁一身衣服的除非是有人家嫁娶。

各家衣服便是大传小一传二,一件花衣衫去年在做姐姐的身上,今年衣长一改,做弟弟的便穿着在地上打滚。家家如此便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小孩子照样玩得风生水起,一家太多小孩,做姐姐的便成了半个保姆,小女孩聚在一起玩游戏,个个背上背一个小屁孩,或睡或醒,或哭或吵。遇到急了,做姐姐的便起身拱两拱当做安慰,然后继续玩游戏。

村人无零钱买花哨,即便有钱,也无花哨可以买。一根橡皮筋或者几个小石头,自有小女孩的游戏法则,一定要到太阳挂树梢了,才各自匆忙背着睡着的小弟弟去草地割草,喂鱼或者喂猪牛羊之类,相互帮忙叽叽哈哈的边闹边割,暮色浓得化不开了,从小路上跑回去吃晚饭,一个白辣椒吃一碗饭,照例吃得十分满足。因为来之不易,便十分体恤这份辛劳,不可以浪费。

昏黄的夜色下,吃完点蜡烛开始写课堂的作业。夜里的蚊子跳舞,一把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到妇人去看的时候,小女孩伏在桌上睡熟了,头发上仍夹着一根细草不曾落下来,妇人便轻声捏去,抱她去床上睡了。

老奶奶坐在门口乘凉,月光照在门框上,银黑分明,那影子便也是安静无声的清白。

学校在村庄的一个坡上,红砖彻成的几排房子,没操场也没其余可以玩乐的场所,仅余校舍中央的一块平地,早中晚用来做操或者上体育课。

旁边用水泥修了一个乒乓球台,下课后围得人山人海,往往不够轮几个人,铃声便刺耳般的响起。老师并不曾交代应该如何做好孩子,小孩子也顺着心意过日:翘课或者留校,从来便不是一件十分让人觉得羞耻的事情。

下午太阳晒在教室的墙壁上,老师若是想晒太阳了,便带着一班学生坐在外面的太阳下读书,眼睛看书上的文字像蝴蝶要飞舞,三月的微风飘逸得像梦一样的温柔。

十个指头间看阳光,一日便过去了。春天来了脚步近了,山坡上的覆盆子也可以吃了。农家做父母的看在眼里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老师学生玩得也自然自在,仿佛读书本应该如此,便天经地义般的玩耍。

老老少少均敦厚地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