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夏年初。
爸去世了,不知是什么原因失足跌下了山崖,我不记得是谁告诉我这个消息的,当我赶到出事地点时,爸安静地躺在那里,头上沾满了血迹,旁边还有几本散落的书。我并没有哭,只是走到他身旁喊了一声“爸”,可他没有答应,再也没有答应。我费力将他浮起来,他的头靠在我的胸口,脸也被石子划破。
妈瘫坐在地上,脸变得苍白。
过了许久,她便泪如雨下。
我第一次知道心痛是怎样的感觉。我曾经对江涵影那个笨蛋说过,我会保护你。可现在的我是怎样的一种无助,谁又来保护我,突然没有了安全感,害怕袭来。
头顶飞过一群大雁,用小学生的口吻来描述就是“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一’字,它们成群结队飞向南方。
南方是温暖的,是它们最好的归宿。
开学的那天晚上,我无意中撞见了江永泽,还有妈,他们在院子里不知在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妈就被他抱在怀里,妈哭了,歇斯底里。左邻右舍都在议论着江永泽和妈,我真的好恨江永泽。在梦里,又会梦见爸那憔悴的面孔,常常半夜就会哭醒。
“妈,你真心喜欢过爸妈?”我问她,
“怎么会这么问?你还太小,许多事情还不明白。”
“那江永泽是怎么回事?”
“不许这么没礼貌,他不是坏人,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比坏人还可怕,”我说,“如果你心里有爸,那些人就不会胡说八道了。”
妈没有说话,径直走到院子里簌簌落泪。
相信妈,我都是为你好。她最后对我这样说。
初中开学的第一天是江永泽把我们送到学校,还有他的儿子——江枫眠。
我依旧和涵影、洛北是一班,只不过多了一个江枫眠,他居然和涵影成了同桌,我有些失落,还好江枫眠成绩不错,我并不想与他为敌。
所以在他打我一拳后我没有还手。
树叶渐渐右浅绿变成了黄色,片片随风飘落。
“十一”国庆节只放了5天假。每天早上我依旧早起,然后和涵影去寻找那可能并不存在的启明星,难道那真的只是个传说?虽然每次都失落下山,但涵影会调皮地说启明星每天都会睡懒觉。之后我便与她笑着下山。
涵影,我们就这样永远笑着,多好。
不要掉眼泪了,眼泪是很奢侈的东西,我们谁都负担不起。
秋已经很深了,我换上了长袖衣服。开学后的几天一直在下雨,地面上的落叶已厚厚一叠。涵影拾了几片很好看的树叶做成书签,送给了我和洛北,她还送了江枫眠一片。只是江枫眠拒绝了。
初中的生活犹如秋天般枯燥,但十一结束后,学校的公告栏上莫名其妙地贴了一张关于篮球比赛的通知,引来了许多同学的围观。
在这之后的几天里,整个学校都处于兴奋中。
“篮球赛参加吗?”涵影在吃饭的时候问我。
“我又不会打篮球,怎么比赛。”
涵影不知该说什么,,似乎对我有些失望,之后她回到教室安静地写起了作业。某天在操场上无意看见江枫眠在打篮球,我不得不说他的动作很流畅,命中率也很高。
“你打的篮球很好,可以教我吗?”
江枫眠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并没有说话,接着他又进了一个球,球掉落下来,弹起了一些灰尘,渐渐滚落在我脚下。
我见他不说话,接着又说:“就是为了班级你也得教!”我的语气很坚定。
江枫眠笑了笑,捡起地上的球扔给我。我拿着球内心一阵荒乱,他用手指了指篮筐示意我又进去,我学着他的姿势,第一次投球,没有进。接着又投了第二次、第三次……都没有进,只能眼看着球落地,越弹越快。
乌云抹去最后一道霞光,天渐渐暗下来,似乎又要下雨。
江枫眠一遍又一遍给我做着示范,我不得不佩服他的耐心,快上晚自习时,他将球捡起来,说:“明天再接着练。”
之后,他朝教室走去。
果然下雨了,又是绵延不绝的小雨,没有电闪雷鸣做伴,这场雨显得有些单调。
放学我和涵影、洛北走在路上,还不断做着投篮的动作。
“你今天打篮球了?”洛北问,“谁教的?”
“江枫眠。”
“真的?”涵影一下兴奋起来,“他还会打篮球啊?”
“有什么了不起的,”洛北一脸不服气,“不就打个球嘛!”
“学篮球是想为班里做点事,让他教我也是迫不得已。”
“你俩干脆借教篮球化敌为友算了,”洛北说。
“我从没有把他当敌人啊,”我说,“但也绝不是朋友。”
他们俩没有说话,只是叹气。后来我提出在学校办理了宿舍,决定住校,没想到涵影和洛北也跟着我住校。第一次在外生存,突然有一种想家的感觉,每晚都会梦见家门前的树、草,乃至一砖一瓦,它们都是我相伴多年的伙伴,即使是一粒尘土,我还得尊称它一声长辈,因为那里的尘土都是多年前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任何一个角落都有他们的身影。有时我便想,我的命运就如这尘土,流离失所,仿佛丢了来时的路。
我很想爸爸,很想很想,夜晚也会哭着醒来。
那些归去的人是不是只有夜幕降临的时才会出现?
篮球赛那天,天空是澄澈而又透明的。老天爷给足了我们面子,比赛开始前,我看了看江枫眠,他给我做了个必胜的手势,但对手也是很强大的。
终于开始了。江枫眠一上场就来了个漂亮的扣篮,接着又将球传给了我,我确实有些紧张,出汗是自然的,眼看对方就要上来抢球,我心一横将球朝篮筐方向扔去,那球在筐外转了几圈勉强进去,我松了口气,紧接着就听见江涵影那个笨蛋的叫喊声。
开场我们底气十足,可到中间时,对方突然变得强大起来,接二连三地进了几个三分球,我们处于被动状态。
下半场时双方都已进入疲惫状态,操场上的叫喊声充斥着我们的大脑。我们班似乎黔驴技穷,最后还是失败。
只是比赛,没有什么。但江枫眠自从比赛后就更加沉默了,看谁都是用那种犀利的目光,让人感觉周围充满杀气。我很担心江涵影那个家伙的处境,真不知道她每天是怎样面对一个冰冷的怪物说话的。
篮球赛的影响可谓之深远,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10月末。
11月是个过渡时期,它离冬天更近了,但还残留着秋的味道。11月的大事就是期中考试了,这是升入初中以来第一次考试。
洛北那个家伙在临考前一天还去打球。
不过,涵影也好不到哪去。
“怎么办,这个题,还有这个,这种类型的题,还有……”
“打住!”我打断涵影的话,“你天天上课都梦游了?”
“听不懂啊,”涵影委屈地说,“帮帮我,年初最好了。”
“明天就考试了,现在怎么补啊?”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江枫眠在一旁插了一句,“你要是愿意,我现在帮你讲一些考试的重点。”
“真的啊?”涵影随即跑回座位,“谢谢啊!”
“不用了!”我气急败坏地走到江枫眠跟前,夺过涵影的书,“我帮她补习,涵影,走!”我于是把涵影拖出教室,坐在楼梯口。
“笨蛋!让你上课好好听讲你就是不听!”
“我……”泪水开始在涵影眼里打转,“对不起!”
“跟我说有什么用,你看看你能对得起你爸妈吗?”
涵影的眼泪落下来,“你能不能不要凶我!”她有些生气了。
“江涵影!我已经没有爸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撕心裂肺地疼,我托住涵影的肩膀,“至少你还有你爸陪着你,好好珍惜吧。”
我说完转身离去,泪眼朦胧,大脑一片空白。
世界寂静了,但似乎隐隐约约能听见涵影呼喊我的声音。
年初,年初……她的声音有些嘶哑,让人心疼。
我曾幻想这个世界上会有天使,如果哪天我真的遇见天使,我会让她带一句话给上帝,那就是:让我见见爸吧。另外再加一句:不要让涵影掉眼泪了。
时光飞快流转。
刚从考场出来就遇见愁眉苦脸的洛北。
“砸了!”他托着我的肩膀,“数学后面一片空白,要不是我看了看窗外,我还真以为自己在雪地里做题呢。”
“有那么夸张吗?”我有些不可思议,“这次题那么简单。”
“夏年初同学,那是你好不好!”洛北说,“我要是死在数学上了,麻烦你给我收尸。”
“没那么严重,估计涵影也好不到哪去。”
我又想起昨天她找我补习的场景,但最终以她的泪水结尾。
突然有脚步声渐渐在耳畔响起,是两个人的。
江枫眠和涵影从楼上走下来。
“涵影做得怎么样啊?”洛北叫住她,“难吗?”
“哎……每个题我都只写了一个字。”
“啊?什么字?”
“笨蛋,当然是‘解’字了,”她笑了笑,若无其事的样子。
“怎么比我还差,我对你无语了。”
我保持缄默,只是站在一旁,眼睛死盯着涵影,她似乎在躲着我,眼睛始终没有落在我身上,知道江枫眠问了我一句话,我才回过神来。
“你应该考得不错吧?”
“还可以,你呢?”
“还行,像这种白痴题如果不打满分应该是比较丢脸的事。”
洛北与涵影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显得十分尴尬。
“当然我只针对像你这样的好学生,应该打满分。”
洛北这才松了口气,涵影的表情也没那么难看,但他们还是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我和江枫眠无聊的表演。
“确实是,对于你来说也一样。”
我知道我这样一说就已经固定了江枫眠的位置,他没有回头的余地,只是微微一笑说:“哦,对了,考完试一起打球吧。”
说完他的背影消失了,像一团阴影被驱散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