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资协议书的签字仪式在市政府的会客厅进行，用郑七市长的话说，这件事，对这座边疆城市来说，是有着重要历史意义的时刻。
各个新闻媒体都派来了记者，在一个椭圆形的大桌四周，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摄橡机照相机和录音采访机。
桌子的一边坐着赵六和他的随行人员，桌子的另一边坐着周五和郑七以及其它的政府官员。
作为投资方的投资者赵六，先在协议书上签了字。赵六签完字后，协议书转到了桌子的另一边，由接受投资的另一方签字。周五签完了，还要郑七签。郑七是作为证人签的。这个字本来用不着他签，是他主动提出要签这个字的。他代表政府向赵六保证，为赵六的投资提供一个优良的环境。
协议书一共三份，签好了后，赵六拿了一份，政府留了一份，还有一份，不用说，要交给周五了。不过，这份协议书交给周五时，周五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由站在周五身后的一个年青人接了过去。
这个长得英俊的青年，当时许多人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叫郑军，是郑市长的儿子，只知道，他以后是这家合资企业的总经理助理。
签字仪式上，郑青也来了，她是记者，这样的重要场合，她当然要来。签字仪式结束后，郑青过去给周五打了个招呼。郑青说，周伯伯，你可成了风云人物，抽空我可要好好采访采访你。
第二天这座城市的各家报纸都在显眼的位置上报道了这件事。说的是同一件事，标题却不一样。有标题这样说：海外投资二个亿，带动我市经济新发展；也有标题这样说：老兵重返故地，慷慨解囊遂心愿；还有标题这样说，不忘当年生死相救情，今日大写肝胆忠义篇；不过，更让人们眼球一亮的还是这样一个标题：人间奇迹，流浪汉一夜之间成富翁。这样说，并不是瞎说，按照那个协议书写的，投资方的投入所有的资金和设备，将以百分之十的股份形式赠予周五个人。也就是说，当周五在那个协议书签了字后，周五已经有了两千万的固定资产，这还不算他作为总经理的二十万年薪。而这个时候，许多中国人都还在做着万元户的梦。
不过，不管标题怎么不一样，对签字仪式的报道角度怎样不同，有一点，倒是共同的。那就是签字仪式上的两个细节，没有出现在任何一篇相关的报道中。一个细节是，那个叫周五的流浪汉，在整个签字仪式中，怀里一直抱着一只大花猫。并且从头到尾，他的脸上都是一个表情，是那种没有一点笑意的表情。
赵六是董事长。签了字，赵六说他的主要企业都在国外，不能在国内多呆，第二天，就坐飞机离开了。
做了总经理的周五，虽然没有象赵六一样，签了字就离开。但和离开，并没有什么两样。因为，他一点事也不想管，把所的事都交给了助理郑军。他对郑军说，不管什么事，不用问我，你自己拿主意就行了。
郑军很懂事，有什么事，觉得不是大事，自己处理了，还是要给周五说一声。如果是大事，郑军还是要先来问周五。
问也是一种形式，周五很少会说怎么处理，周五多半是说，你看着办就行了。
只有一件事，郑军办过了，给周五汇报后，周五说了不同的意见。郑军说，一个姓李的，当过公安局的科长，以前整你过，还有我爸，我知道这个事，这个家伙，真不要脸，跑来想找个活干，让我给骂走了，他还不走，说要见你，没让他见，他只会让你生气。
周五说，这个李科长，倒真是认识有年头了，想起来，好象还有些缘份，要不，咋会老是扯不断，不是他去找我，怕是没有人会找到我的，我看，还是给他个活干吧。
没想到周五会这么说，郑军说，他这样的人，除了会整人，干不了什么。
周五说，他干过公安，看门还行，可以让他去看大门。
郑军说，行，我听你的。
别的人要来周五，得先见郑军，郑军让见，才能见，郑军不让见，谁也见不了。不过，尼梅要见周五，用不着给郑军说。
尼梅一敲门，周五问是谁，尼梅说，是我，我是尼梅。周五马上就把门打开了，让尼梅进到房子里。
尼梅拿了几张照片来，让周五看。全是彩色照片，照片上的人，全是女人，全是年轻的女人。尼梅在医院当领导，手下有许多女护士和医生。每个人的情况，她差不多全知道，尼梅挑选了几个，喊到办公室把周五的情况说了。
这些护士医生没事了，也翻报纸看，全知道周五这个事。一说周五，全有些兴奋。其中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女护士，说只要周五愿意，她马上就可以嫁给他。
照片摆在桌子，摆了一排。让周五坐在那里看，周五真的坐在那里看了起来。看了好一阵子，也不说话，只是盯着看。
尼梅说，老周，光看照片，还看不出个啥，只能看个大概样子。还要看真人，你看看，哪个你还觉得顺眼，我去把人带来，你可以和她们谈谈。这个事，这可不是个一般的事，你可要用心了，这可关系大了，今后日子能过成啥样子了，全看娶个啥女人了。
不知是周五眼光太高，还是这些女人看上不够顺眼，看到了最后，周五把这些照片，推到了一边，让尼梅全收起来。
尼梅有点吃惊地看着周五，问周五真的一个也看不上。周五说，她们全是花，我是一棵老野树，不相配。
尼梅说，你是不是有啥别的想法？
周五说，这个事，还是算了吧。
尼梅说，你多大了，还要等啊，不行，你不能再等了，告诉你吧，最多一个月，你就把这个问题解决掉，这也是老郑给我的任务，还说这是政治任务。老周，要不，你把你要求说一说，我好按你说的去帮你找。
周五说，那就等我想好了再说吧。
尼梅说，那你可得快点，过几天我再来找你。
这一段日子，天气好得不行，天天都是大太阳，白天的天上，白云飘来荡去，象是无数各种各样的帆船，行驶在海洋上，到了夜里，天变黑了，可天上看上去，却比白天看着还有意思，一个大大的月亮，象个镜子，照着地球，被夜色吞没的大山河流，还有森林，全出现在了月亮里。而那些星星，密密麻麻看不到边，谁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数不清，还要往天上看，不是看星星有多少，是找自已的那颗星，都说天上的一颗星，地上一个人，谁不能不想知道自己那颗星，排在天上的什么位置。只是，看星星的人很多，能找到自己那颗星的人，却没有几个，倒是会经常看见流星划过夜空，不由又想起一个说法，说地上一个人死了，天上就会有一颗流星掉落。
不知别的地方天气是怎么变化，这个地方的天气只要好一段日子，必然会坏那么一下子。好得日子越长，那一下子坏起来，就会越厉害。天气是从这天下午开始变坏的，先是吹过来了一阵大风，带着戈壁上沙土把天空吹得一片昏暗，那么毒辣的太阳一下子就不知躲到什么地方起来。大风吹过后，天上那些原本的白净如棉花的云朵，就全变成了一块块又黑又脏的破抹布。到了黄昏，往日这个时候正是晚霞灿烂如画一样，而这会儿却连一点暖意都没有了，随着一道闪电掠过和一阵闷雷滚过，天空中落起了雨水。雨水有时大，有时小，大的时候，雨水看起来就象织布一样，扯出无数根线，小的时候，雨水就变成了断了线的珠子，满地滚来滚去，不过，不管是大雨还是小雨，这些雨水落在身上，都会让衣服湿透，都有一种寒意钻进骨子里。
正是这样，只要一看到下雨，不管什么人，全往家里跑。如果来不及跑回家，也会找一把伞，或别的什么东西，遮住自己不要被雨水淋。
叫周五的这个人，在天气开始变坏时，他就站在窗子前，一直到天下落下了雨水，他都没有离开窗子。象他这样的经历的人，这样的坏天气，一定不是头一回遇到。眼前的坏天气，并没有和他以前见到过的坏天气，有什么太大的不一样，他实在没有道理一直站在窗子前，象一个石头人一样看着变化的天气。
一个人的样子象石头一样时，往往他的内心会刮着大风下着大雨。
周五这时突然就想起了许多往事。想起了许多往事，周就很想离开这座城市，去一些他曾经去过的地方看看。
想去一个地方看看，对他来说，当然不是件很难的事，不管这个地方有多么远，路有多么难走，只要他想去，他都可以去。他的企业有很多车，包括一种被称为沙漠的越野车他也有。他要去的地方，一般的车可去不了。
就在他决定要离开这座城市去荒山野岭时，郑青来了。别人见了周五，都喊周总，郑青见了他，还是喊周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