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子善又拿到石头送来的一笔钱,打算一半用于睡站街女,一半用于买衣服。显然蔡崇义对聂子善的信任感与日俱增,所以他开始接触到蔡崇义的核心机密。蔡崇义要聂子善去了解叶一炜跟顾金林的关系,这个顾金林,可能就是给叶一炜拉皮条的那个家伙,这件事荆柏智肯定不知道。
可也奇怪,假如蔡崇义只是给人家调查叶一炜嫖娼这个事,那么现在已经拍到了照片,已经把照片给了市纪委,不就完事了嘛。按理应该赶紧抽身走开,迅速摆脱干系,可蔡崇义却要他单独见一见他的叶姑夫,看叶姑夫怎么讲,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顾金林是谁起初他不知道,问过了表姑,才晓得顾金林是本市鼎鼎有名的房地产大鳄。表姑也交给他一个任务:“假如发现你叶姑夫有第二个野女人,就必须立刻告诉我。再敢瞒我的话,就不认你这门亲,不让你踏进这个门。”聂子善自然唯唯诺诺一番。
听说叶姑夫明天就去省党校参加一个很重要的短期研习班,聂子善有点着急了。昨天来两次都没碰到他,假如今天也碰不到,就没法给蔡崇义交差。往表姑家打电话,保姆讲叶市长还没回家。于是聂子善就蹲在表姑家的楼底下,打算等叶姑夫下了车进楼门洞前,截住他问他问题。
下午五点到六点之间,楼门洞进进出出的人特别多,有的是下班回家,有的是出去买菜,聂子善不敢大意,眼睛一眨不眨地朝那边看,生怕叶姑夫进楼时没有看到。表姑是打的回家的,已经进去了。表姑夫是专车送回来的,下了车等车子离去,才转身往楼门洞走。
“姑夫你等一等。”聂子善没等他伸手摁安全门密码,就大声叫住他。
“子善啊,这么巧我们在门口碰到。”叶一炜照旧对他笑脸相迎。“走,一起上楼去,今晚有好吃的给你吃。”
“姑夫我是来跟你讲一件事情的,吃不吃饭不重要。”聂子善说。
“我们上去讲。”
“最好不要给表姑知道。”
“什么事你讲。”
“我们去树林那边谈一会好吗?”
两个人一起走到河边那个树林里,河岸旁有婀娜的垂柳,河水里有败谢的荷花,一只水鸥蓦地腾起,飞往河对岸的草坪那边。聂子善决定把事情讲得严重一点,不然这个市长姑夫不会跟他认真谈。而叶一炜也想跟聂子善单独聊一聊,想了解聂子善的消息源头。
“我朋友跟我讲,”聂子善说,“有个叫蒙古黑的人,受雇于某个利益攸关方,正着手搞你一下。”
“看来你消息蛮灵通。”叶一炜说。
“猫有猫路,狗有狗道。”
“那个蒙古黑是什么人?”
“他有点像电影里的佐罗,神出鬼没的。他这种人在社会上有一个专有名称……”
“什么名称?”
“职业杀手。”
“你在编故事啊子善。”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今天是跟你讲了,要你留心点,以后你出了事,怪不到我头上,我呢也问心无愧。”
“那个事……”叶一炜把他们的话题,拉到可信度较大的另一件事情上,“就是你那张照片,拍那个女孩的照片,是谁给你的?”
“你是讲那个叫白鸽的妓女?”聂子善问,“你知不知道,她差点给人拿枪打死?她在乌鲁木齐住酒店的最后一个晚上,有人摁了她房间的门铃,这女孩机灵,没给陌生人开门,不然就倒在血泊里了。她是打算去喀纳斯湖的,后来临时决定不去了,不然早给打死在深山老林里。”
显然聂子善的消息来源很可靠。这些事情,白鸽在email中跟叶一炜详细讲到过,全对得上号。叶一炜心里想,既然有人偷拍你跟白鸽的照片,那么有人雇杀手杀你,并非完全不可能。
“姑夫你是市长,树大招风,可能你得罪了什么人,人家非置你死地不可。可能你什么人也没得罪,人家只是要你下来,要你把位子让出来。可能你已被卷入一桩丑闻,而你自己对此毫无察觉……总而言之,你给人盯上了,而且没完没了。搞你的人,不是单给市纪委送两张照片就善罢甘休的。”
“你讲讲看。”叶一炜说。
“按规矩我是啥也不能讲的。假如我讲了,给人家知道了,你猜人家会怎么处置我吗?不是剁手指,就是挑脚筋。假如哪天你看到我少了一根手指头,或者走路一瘸一瘸的,那就是人家已经察觉我跟你讲了不该讲的事。”
“那就不要讲,守口如瓶为好。”叶一炜说。
“该着你是我姑夫不是,再说表姑也给我爸高兴过,对姑夫的事哪能袖手旁观?就是要我的命,也要跟姑夫讲,不然白吃了姑夫家那么多肥蟹。”
“这跟肥蟹没关系。”叶一炜说。
“讲老实话,我在他们里头,只是个跑跑腿的小喽啰。他们叫我带个口信,送个照片,也就是邮递员角色。有时候也拿个棍子,拿个刀子,呐喊几句,厮杀两下,也就是兵娃子角色。如今我年岁大了,腿脚不灵便了,冲锋陷阵的事,就不大安排我了,就邮递员当得多,兵娃子当得少。都是弄两个子儿,都是做事情嘛。”
“你讲的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叶一炜问。
“我们的组织结构,我不能跟你讲得太详细。我说有一个叫石头的人,叫我把一张照片送到叶市长手里,肯定违反组织原则。但我可以给你透露一个人人都知道但你不知道的重要信息,我们的老大叫蔡崇义,他的舅舅是公安局的牛芮安。至于蔡崇义底下的人,我一个都不能讲,讲了就送命。”
“明白了。”叶一炜说。
“今天我来找你,还是邮递员身份。他们要我过来告诉你,跟你关系不错的那个顾金林,暗地里给你做了不少手脚。当时谁都知道你去乌鲁木齐开会,这连我也晓得,但谁会知道你在乌鲁木齐南山度假村睡妓女呢?这只有跟你关系好的知道。你去扬州跟白鸽睡觉,是顾金林牵的线对不对?所以你在南山跟白鸽寻欢作乐就跟顾金林讲了对不对?顾金林知道后,马上跟别人讲了,所以有人跟踪你们,拍你们的照片,而且打算杀了那个白鸽,把事情闹大,叫你彻底完蛋。是不是这回事,叶姑夫?”
“顾金林……”叶一炜欲言又止。
“姑夫你看我这样分析对不对,顾金林得了你不少好处,现在回过头来搞你,这说明有人给了他更多的好处,或者这样许诺过他。”
“我明白你今天跟我讲这些事情是对我好。”叶一炜说。
“姑夫是什么脑子我当然知道,一讲就明白,不明白我就不讲了。”
“谢谢子善。”
当晚聂子善没上楼吃饭,他赶紧跟荆柏智联系,两个人在海边一家小餐馆吃白沙螺喝雪花啤酒,一面讲叶一炜的事。
其实蔡崇义讲顾金林没讲那么多,聂子善给叶一炜所讲的那些情况,多半是聂子善本人的猜测。而聂子善讲到的杀白鸽未果,则是石头讲给他听的。喝酒的时候,石头讲到周小华带着姘头去乌鲁木齐杀白鸽没得手。看来蔡崇义他们对聂子善已经完全信任,搜集蔡崇义犯罪的直接证据,将指日可待。
这件事还真的有点蹊跷。看来蔡崇义受雇于顾金林是无庸置疑的,且不论顾金林为何恩将仇报要搞掉叶一炜,其谋杀对象为何不是叶一炜而是跟叶一炜有性关系的白鸽,单讲蔡崇义叫聂子善把顾金林的事讲给叶一炜听,就不合情理。
可能,荆柏智认为,蔡崇义也吃不透顾金林的这些奇怪要求,想了解叶一炜得知此事后有何反应。叶一炜是市长,历练老成,哪会直接讲什么。不过从他的表情及态度上看,显然对顾金林起了疑心。底下的事情,就看叶一炜会有什么动作,顾金林会有什么变化,这是蔡崇义的打算。而蔡崇义的精明,就在于他不会不明不白地做一件事,尤其做这种杀人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