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走下楼梯的裸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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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海风很大,聂子善被吹得摇来晃去。而且海腥味也重,仿佛是从更浓烈的地方给吹来的。港口渔火点点,就像坟地里的鬼火随风飘动。这里的路灯间距很大,好像远处的路灯也在摇晃。只有海塘边的这个铜像,依旧岿然不动。聂子善讲几句,就要骂一骂这海边的风,也抱怨荆柏智偏偏挑这个时候找他讲事情。不过他也明白,他跟荆柏智的见面,不能让蔡崇义他们看到,不然他会给刀子捅死,然后给扔到退潮的海水里。海里的鱼捞上来有咸味,尸体捞上来保准也咸津津的。一想到自己的尸体被冲上海滩,被围观者评头论足,心里就不是滋味。其实不必担心漂回来,因为没等海水涨潮,鲨鱼就会闻到血腥味,长途破浪而来,一口咬断你刚断气不久的脖子。

“这辈子最晦气的就是从小就认识你。”聂子善背着海风说。

荆柏智没答理他,仍盯着手机屏看那张瓜子脸女孩照片。刚才他启用蓝牙功能,将它从聂子善的手机里,传到自己的手机里。他跟聂子善讲过,这不是存心坑害朋友,干这个是有危险,弄不好就会把性命搭进去,如果你害怕,不想干,就当我啥也没说。即使以后干了,又不想干了,可以随时罢手不干。那是喝白酒的时候,聂子善已经喝了七八两,自然容易激动,容易说大话。当时他拍着胸脯讲:“你要杀皇帝,我帮你摁脚。”

石头这回给聂子善给得多,比以前多好几倍,口袋顿时鼓起来,心里蛮开心的。他明白蔡崇义他们要了解的那件事,已经被证实。也就是说,他的表姑夫肯定跟那个叫白鸽的女孩睡过觉,并且已经跟蔡崇义他们有了接触。看来蔡崇义的新一轮杀人程序已经被启动,你得赶紧把这事告诉荆柏智。聂子善多了个心眼,将那张照片交给表姑夫之前,先把它拍到手机里。

其实聂子善已经开始他的暗中调查,想给荆柏智一个出其不意的惊喜呢。查访妓女,他聂子善比警察在行。今天下午,他去了常去的那个地方,那是一条从黎明到深夜都人头攒动熙来攘往的弯曲村巷。假如你对中国人口众多没多少概念,不妨逛一逛那个叫申巷的奇怪地方。从前那儿是远离城市的一个寂寞渔村,后来随着城市规模急剧膨胀,就成了城乡结合部,如今是热闹非凡的“城中村”。

申巷的四周围是一个比一个漂亮的彩墙公寓楼房,高的有三十层高。若站在高楼的楼顶上俯视申巷人的房子,就会感觉到那里是群山中的一块低洼盆地。然而,假如你走到这块盆地底部,你会吃惊地发觉,就私人房子而言,这儿的比你在其它任何地方见到过的都高,而且高得多;拣最矮的数,也有八九层之多。可最叫你吃惊的是,那些私人楼房的麇集密度,已达到无以复加的状态。广州人称这种挨得很近的楼房叫握手楼,而申巷的握手楼比广州的挨得更近,鼻子碰鼻子了。

申巷的房子,自然多数是租给专门找廉价房子租住的外地人。这些人形形色色,三百六十行干啥的都有。聂子善要找的那种站街女,自然也会在这里有。申巷的那条热闹主巷,不但弯弯曲曲,而且忽宽忽窄。据说曾经有一部桑塔纳开了进去开不出来,给卡在狭窄处动弹不得,后来是拆成零件弄走的。由主巷往两边委蛇的,是无数条更弯曲的狭窄横巷;走进去就像走在一个个黑暗的山洞里,绝对看不到蓝天和阳光。

聂子善走那些或连或断的小巷子是熟门熟路。哪条巷子里有哪几个站街女,哪个站街女有哪几个地痞照应,聂子善全一清二楚。站街女也是聪明人,路灯再暗,也看得出你有无企图。她们不会拉你的胳膊,不会你争我夺怕抢不到生意,而是在你走过时才轻轻拍一拍手掌,以示她们有别于别的街坊女孩。有的地方因为巷子太窄,你侧身经过时,可能会碰到她们身体的凸起部位。

聂子善跟她们很熟,有时故意拿胸脯压她们的乳房。

“好久没见你了。”那个穿露背裙的女孩说。

“是啊是啊,你知道我不是每天都碰到财神爷。”聂子善拿手指弹女孩的脸。“明不明白我可想你,所以今天来看你。”

“谁知道你想谁。”

“有个叫白鸽的女孩你知道不?”

“是吧是吧?嘴上说想我呢,心里想白鸽。”

“你能带我去找她吗?”聂子善问。

“可你知道我得站在这里等客人。”

“我给你钱,就算今天睡了你一次。”

“你是不是中了彩票,不在乎今儿花多少钱?”

“你是讲白鸽价格高?”

“那当然。”女孩说,“白鸽皮肤好,身材也好,不然也会像我这样站在这里,给你这种人揉来捏去。”

“你带我去找她。”

“那地方很远的。”

“打的去。”

“先给我钱。”

聂子善从屁股口袋掏出一沓钞票,从中抽了一张给这个姓解的露背裙女孩。解女孩一面甜甜地道谢,一面将纸币塞到乳沟里。她叫聂子善在这里等一会,她要回出租屋换衣服。再次看到这个女孩时,发觉她已变了一个模样,脸上的粉,眼皮上的绿眼影,嘴皮上的浓重口红,全都洗掉了。连眼睑上的假睫毛,也都摘掉了。上面穿一件清新气息的白T恤,下面是低腰牛仔裤,仿佛大学校园里的大一大二女生。

在出租车里,解女孩对聂子善说:“那个叫白鸽的至少有一个半小时给你。白鸽只做熟人介绍的生意,所以隐秘得多,也安全得多。不过虽然她这种人要价高,但消费也高,一是衣服穿得好,二是有房子一个人住;房子里的东西也讲究,特有品味,床上用品尤其好。”

聂子善问:“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以前她也站过街,跟我是脚碰脚。那时候我们在另一个城市做,一起做有一年多时间。后来她脱颖而出,有阔佬要她,有读书人要她,还有人给她房子住,所以不用站街了。是她先来这里的,觉得这里好做,就叫我也过来。”

白鸽住公寓楼,住五楼。这屋子果然装修得不错,感觉温馨宜人,仿佛一白领女士的精致闺房。解女孩只讲了几句话就走了,这个叫白鸽的女孩问聂子善听不听音乐,是听西贝柳斯的还是德彪西的。此刻聂子善有点沮丧,因为眼前这个女孩虽然也叫白鸽,但不是他要找的那个白鸽。面孔不一样,这个是圆脸,那个是瓜子脸。

才一个半小时,就要花五百块钱,这划不划得来啊?当时他犹豫不决,有点心疼钱。

海风还在呼呼地吹。

荆柏智全神贯注听聂子善讲。

“当然我还是睡了这个白鸽,我聂子善哪能当缩头乌龟,打肿了脸也要充胖子对不对?她讲她也听说有个叫白鸽的做这事,好像是刚来不久,好像是两个女孩在一起。她讲她能打听到。又讲打听到了会给我发短信。我们要赶在蔡崇义头里找到那个白鸽,是不是柏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