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远东的北回归线
16721300000026

第26章

“你第一次去的时候,故意躲开了探头,等你把秋秋毒死后,从秋秋那儿溜出来,然后再去一次。这一次,你就故意走在探头跟前,让探头照到你。”

“可我为啥要把这张照片放到秋秋身上呢?”梁筱薇觉得荒唐。

“你放没放谁也没看到。事实上,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没人能给你证明这件事。如果你把这张照片留在现场,给警方破案用,那我就不得不承认你讲的是真话。”

“可我为啥来厦门找你,跟你讲这件事?”梁筱薇沉着应对。

“你要给我看这张照片,叫我相信下一个受害者可能是你。碰巧我手里也有一张照片,它对你的说法有证明力,能够把你从嫌疑对象中排除。把这两张照片放在一起分析,我们可以推断凶手的杀人次序是:张绪英、秋秋、梁筱薇、安莉……并且能够推断,假如你梁筱薇遇害身亡,你的遗体上将出现另一张三个女人的照片,其排列次序是:梁筱薇、安莉、陈于珊。你说的那个陈于珊我见过,在安莉那儿见过一面。显然凶手只对我们这个圈子中的女士下毒手,而且根据这些女士加入这个圈子的时间顺序,依次挨个解决。”

“假如我是凶手,那我怎么可能在杀了自己之后,再去杀安莉和陈于珊?”梁筱薇知道这场口水仗快结束了。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梁筱薇问。

“你抛出这张照片,是为了迷惑我,让我同情你,让我掩护你。假如我主张报案,这同样能迷惑警方。”

“一个杀人凶手从广州来厦门找你,就为了要你把他的杀人动机及杀人过程讲给他本人听?”梁筱薇笑起来,觉得屈桐思维混乱。

“按理说,我们应该立刻向警方报案,建议警方将张绪英案和秋秋案并案侦查,这样就能尽快抓到凶手。如果你不是凶手,你就能及早摆脱恐惧,因为你现在已经意识到,下一个受害者可能是你。谁有这种意识,谁都心里害怕。”

梁筱薇确实害怕,怕得脸色煞白。虽然她明白张绪英的死,秋秋的死,都跟她没关系,但她怕自己的事被欧阳知道,被媒体报道,被街坊议论。现在她才真正后悔,假如当初不跟李楠上床,不入这个圈子,老老实实过日子,平平淡淡度岁月,就不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张绪英一出事我就想报案,”屈桐说,“可几次走到警察跟前,都欲言又止。我犹豫来,犹豫去,结果犹豫了半年多还在犹豫呢。”

“为什么?”

“因为我怀疑毒杀张绪英的凶手是我。”

“你给张绪英下了毒?”梁筱薇看了看自己的纸杯,这纸杯里还有半杯水,这是屈桐给她倒的。现在她后悔的另一件事情是,不该冲凉时要水喝。

“老实说,”屈桐自顾自往下讲,“我对张绪英是一见钟情的单相思。我们在上海读同一所大学,她读文科,我读工科,本来风马牛不及,只是一次在周末舞会上,我觍脸邀她跳舞她爽快答应。我的脸不大好看,但跳舞跳得好,口才也凑合,所以张绪英对我有好感。而且在以后的闲聊中,她一次又一次发觉我对柏拉图、费希特、怀特、福柯等西方哲学大师,比她这个学哲学的知道的还多,就对我刮目相看了。她哪里知道,那些日子我是以罗素的《西方哲学史》为自学提纲,每天晚上恶补西方哲学到半夜一两点钟。为啥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跟她见面时有话好扯。她毕业后来广州工作,我比她晚两年毕业,几经辗转也来到广州。她说她这辈子不结婚,我说我会让你跟我结婚。她有多大的决心坚持独身主义,我就有多大的意志打动她的心。”

“后来呢?”见屈桐戛然而止,梁筱薇忍不住催他往下讲。

“一天她跟我讲到这件事,讲这样一个小圈子。等我听明白后,就朝她叫起来。我嚷嚷道,你这是糟践自己,拿自己给别人当玩物。可是,她却异常冷静地说,这将有助于更好地观察人性。我跟她没有婚姻关系,甚至连恋爱关系也不是,所以我阻止不了她。其实即使有那些关系,也同样阻止不了。张绪英是何等独立而决绝的女人,你是知道的对不对?当时我要么跟她一起入伙,那么跟她分道扬镳。而我对她的迷恋,这无论是精神上的还是肉体上的,均使我不得不跟随她而不是离开她。后来的情况是,我越发迷恋张绪英,就越发反感她跟别的男人上床;我越憎恶别的男人,就越发频繁地跟别的女人上床,这包括跟你梁筱薇。有时候就是机械行为,不由自主,像吸了毒控制不住自己。我既阻止不了张绪英,又阻止不了我自己,一直挣扎在痛苦的旋涡中。”

“那你怎么会认为你是毒杀张绪英的凶手呢?”梁筱薇问。

“张绪英意志坚强,她有她的目的,她要写一本研究这种群体行为的学术书,所以她能够保持头脑清醒。可我就出问题了,有一段时间经常神志恍惚,精神濒临崩溃。所以我猜想,可能出现过这种情况,即我伪造了她的自杀现场,我把氰化物拿给她喝,从她的日记本里撕下一页纸当她的遗书。因为我明白,只有结束她的生命,才能结束她的行为。她死后我几次做梦,都梦见我是如何给她往红酒中抖白药粉的。也就是说,我无法在神志模糊状态,确定杀害张绪英的凶手是我还是另一个人,甚至无法确定张绪英是他杀还是自杀。在这种情况下,我怎能冒冒失失去派出所报案呢?”

“警方的调查肯定是详尽而细致的,”梁筱薇说,“张绪英是自杀身亡这不容置疑。”

“你说秋秋遇害是前天的事,对不对?”

“没错。”梁筱薇点点头。

“那天我去过秋秋家。好久没看到她了,去看看她。”

“什么时间?”

“我是下午一点半到那里的,待到三点半才走,然后坐晚上的火车回厦门。”

“你有不在现场的证明吗?”

“那趟火车的卧铺列车员,应该给我当证明人。”

“这么说,你和我都能从警方的嫌疑名单中被勾掉?”梁筱薇问。

“可问题没这么简单。”

“为什么?”

“假如警方认为我和你联手作案,那么秋秋这个案子的许多疑点,都能合理解释。”

这可是梁筱薇没想到的事。警方可以这样认为,屈桐在那天下午三点半把秋秋毒死,然后拿走秋秋的手机,到四点半回复你梁筱薇的那个短信。而你梁筱薇早就配好了秋秋的大门钥匙,自己开门入内,但谎称有人把你关在里面了。你迟至次日凌晨四点左右打110给警方报案,是要淡化警察对屈桐的怀疑。你来厦门跟屈桐见面,是要攻守同盟,掐断警方的破案线索。

这时梁筱薇突然跳下床,穿上外衣拿上包,要马上离开这家旅馆。屈桐拦住她,不让她走:“这么晚了,都十点半了,你上哪去?”梁筱薇说:“我不能让警察看到我跟你在一起。”屈桐说:“你怎么草木皆兵给吓成这个样子?你不是要我给你分析秋秋的案子吗?我把各种可能性都讲给你听,并强调这都是我的猜测,而不是有证据证明的事实。”

可梁筱薇坚持要走,她说我去我表妹家住。

“如果警察问到你,就说我们只通了一个电话。如果你打算报案,那是你的自由。我自己对这件事要好好想一想。如果我决定报案,我会事先跟你通电话。”

屈桐知道梁筱薇也是张绪英那样的女人,做事情干脆利索,不拖泥带水,所以明白今晚留不住她。再说出了秋秋那样的事,谁也没有好心情,想亲热也亲热不起来。于是屈桐也穿上外衣,打算送她上的士。可梁筱薇不让他送,要他待在房间里。临走前,她要拿走枕头上的那三张照片,屈桐让她拿。屈桐对她说:“我必须从张绪英的阴影中走出去,不能留张绪英的照片,不然我也会喝毒药而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