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接到一个短信,是银行发来的,原来王嘉怡把钱打过来了。
小青那边也没啥动静,知道朱建明住福乐门酒店1808号房间,知道朱建明的车子停在什么位置,看住那个车子就行。
只要到外地去,力生、惠娟就住一个房间,住单人间,给朱老板省钱呢。也不跟朱老板一起住,不跟朱老板打照面。若在同一座城市,只拿对讲机联系,颇有反侦查意识。再说福乐门那样的大酒店,不是给力生、惠娟住的,他们只配住小旅馆。朱老板允许他们住一百元一间的,可他们只住三十块五十块一间的,省下来的钱两个人平分。
猴子也不知道他们住哪个旅馆,也是拿对讲机联系,三人在城墙根碰了个头。猴子把朱老板的意图讲了一遍,要他们明儿上午见机行事,一定拿到那个邮包。且再三叫力生、惠娟记住,那个邮包上的名字叫桑佩兰,别拿错了。讲完这番话,猴子问惠娟要了两千块钱,就转身走了,很快消失在夜幕里,不知道他住哪家旅馆。
力生很崇拜朱老板的,人家黑白两道都有人,走哪儿都吃得开,走哪儿都是住高档酒店,人也大方,不在小钱上计较,谁说小孩病了,老婆给车撞了,朱老板就会给个三百五百,救个急。所以力生对朱老板是俯首帖耳,到东到西,没有二话。
奇怪的是,惠娟对朱老板却是瞧不起,有时竟当面顶撞朱老板。力生最担心的一件事情是,不知哪天惠娟就给朱老板叫人给做掉了,连尸首也找不着。惠娟竟不屑道:“怕是我做掉他容易,他做掉我难。”力生闹不明白,傻乎乎地问:“你瞧不起他,还给他做事情?”惠娟冷笑道:“我是给挣到的钱做事情。”力生说:“你挣到的钱,不是朱老板给你的吗?”惠娟说:“他给我几个钱啊?我们冒着杀头坐牢的风险给他做事情,得了钱他拿了大头,我们拿小头,这不公平!”
力生惊讶惠娟有这种想法,你是跑腿的小马仔儿,怎么给你拿大头?却也不反驳惠娟,也是嘴笨,说不过惠娟。
惠娟叫他先去冲凉,自己仍躺在床上想心事。
力生也不敢惹她,冲了凉只老老实实看电视,躺到床边沿,不敢碰惠娟,也不敢叫她冲凉去,就看江苏卫视的《非诚勿扰》,看懂了就扑哧一笑,随即瞧一瞧惠娟的脸,瞧她生气没。
沉默了一个多钟头,惠娟才起身去了那个拿毛玻璃隔出一角的小卫生间,放水冲凉了。起身时丢下一句话:“这有什么意思,看得这么起劲!”
力生心里害怕,赶紧拿遥控器关了电视,怕惠娟不理他。事到如今,这才发觉他的喜怒哀乐,竟跟惠娟紧密相关。她高兴自己才高兴,她伤心自己也伤心。如果她气愤了,发怒了,叫自己拿军刀杀了朱老板,自己会不会去杀?
惠娟不是那种漂亮女人,但她的眼睛很漂亮,比漂亮女人的更迷人。也迷恋她的身子,妙不可言,不明白她的老公为什么不喜欢。她冲了凉过来,一丝不挂,躺到床上便搂住力生的头,随他折腾她。歇息后,才说起明天的事,惠娟说这件事有蹊跷。不过是拿个邮包罢了,会有什么蹊跷?
“那个邮包里肯定有值钱东西。”惠娟说。
“不值钱朱老板哪会这么起劲。”力生顺着她说。
“要是明天拿到了那个邮包,我们就装作没拿到,骗他一回。”
“若让他知道了,你我就没命了。”
“他哪里有这么厉害。”惠娟说,“东西值钱的话,我们自己找买主卖掉它,得了钱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好过现在这样子不死不活。”
力生点头同意。
他心想,骗朱老板虽不仁不义,若跟拿刀子杀朱老板比,就显得微不足道。
惠娟心花怒放,今晚头一回主动亲力生,这叫力生感动得流眼泪。
“那里头究竟是什么东西?”力生问。
“他叫我们都搭了飞机飞过来,还把做玉器生意的梁晓青叫了来,怕是一件很值钱的玉器。”惠娟说。
“会值多少钱呢?”
“至少十倍于他为此花掉的钱。”
4
才早上五点半,朱建明就起床忙这件事了。先去梅花山勘察一番,从桑佩兰所住的那个别墅区往回走,沿途看地形地物,发觉湖边山嘴那一段树木茂密且行人稀少,也没有探头,是拦截快递员的合适点。朱建明心里颇为得意,到现在也没有车子过来,也没被人跟踪,天助我也。
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没想到五六个男女快递员早上六点半就到了后宰门,三下五除二,将里间的邮包全拿走了,也不知道谁拿的是写了桑佩兰名字的邮包,也不知道那个邮包是什么样子的,猴子在外间干着急。
幸好惠娟眼睛尖,发觉这几个快递员都骑的是同一个牌子的蓝色电动车,都穿着印有“神驰”二字的红背心。惠娟也心细,分别将这几个人的头像都拍到了手机里。于是朱建明赶紧改变计划,叫惠娟、力生来湖边守候,叫猴子也赶紧过来,守到别墅区外面,别应聘快递员了。朱建明自己,则装作游客的样子,在湖边闲逛,看闲云野鹤。停车的地方,是躲开探头的。
猴子也眼睛尖,等候快递店头头儿的时候,跟值班小姐闲聊,竟看到邮包登记本上有桑佩兰的名字,明白朱老板是有的放矢,不过也明白抢邮包是犯法的。因为不清楚犯法的程度有多严重,就赶紧拿手机上网百度下。知道会判刑,就打算装呆卖傻,袖手旁观,不把自己弄到牢里去。
惠娟、力生却志在必得,他们已经到了湖边,把车子停在山嘴那边的拐角处,把前车盖揭开,装作车子抛锚的样子,静候快递员骑电动车过来。此处是去到梅花山的必经之地,朱老板不在跟前,抢了那个邮包,就藏到山上的树林里,神不知鬼不觉。
时间等了很久,等得心急,惠娟时不时拿望远镜看一看山嘴那边。过来的小车多,也有骑山地车的,就是没看到电动车。都过了八点半了,以为这事泡汤了,竟看到一个穿红背心的人骑电动车从远处过来,车速很快。于是叫力生盖了车盖儿等在路边,惠娟自己上了车。打算等电动车拐弯时,把车子横到马路中间,逼停快递员。趁快递员发愣的时候,力生就抢了邮包上车,把车子开到山里头,停到没人的地方,拿了邮包往山上走。
送快递的怀学铭对此事将信将疑。他认得出那个女记者,在电视上看到的,叫得出她的名字。也看过她写的和氏璧文章,知道她文笔好。也明白她是好意,事先给他们提个醒是对他们好。今儿的邮件中,有梅花山那边的邮包,是有收件人为桑佩兰的一个纸盒子,是和女记者王嘉怡昨儿给他看的那张照片上的一致。怎么办呢?与其让别人去送,跟别人讲明白这件事,让别人担风险,不如自己送过去,也免得啰唆解释。若有危险,就让自己来承担,经历点事情也好。
会有什么危险呢?
抢邮包的拿刀拿枪杀了我?
假如这个邮包里的东西是和氏璧的话……
王嘉怡说,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恐怕她也怀疑那是和氏璧,不然不会给他打电话,邀他到茶室里谈这件事。她说她知道抢劫者是一伙广州人,但明儿会不会下手,就吃不准了。他问她:“墙上有五六个快递员呢,怎么偏偏就选了我?”王嘉怡笑道:“你有聪明相。”
假如邮包里装的是和氏璧的话,抢劫者就会在前面山嘴设伏,两边看不到人,容易得手。
想到这里,怀学铭便放慢电动车的车速,心想拐了弯就知道了。
果然有个车子猛地打横,拦到路当间。驾车的那个女人,忙下了车过来打招呼,说她的车子出故障了,方向盘失灵了,让他摔倒了,问他摔疼没有。也是电动车速度不快,刹车时没撞到那个车子上。只因急于躲避,电动车歪了一歪倒下了,人也摔倒了,搁在踏脚板上的那几个邮包,也滑落到路边。
旁边竟冒出一个大块头男人来,也没有拿刀,也没有拿枪,倒是热心替他扶起电动车,一面看那个女人把滑落的邮包一个个都摆回到踏脚板上;因为大的压了小的,感觉不平衡,又重新摆了一回,把大的搁底下,把小的搁上头。怀学铭爬了起来,讲自己来弄,人家不好意思,再三给他道歉,问他去不去医院,他说没事,不要紧。也没撞到人家的车子,不必惊动交通巡警,各走各的算了。于是继续驾电动车往前走,走出十几二十米,回头瞧了一眼,看到那个大块头也上了车,车子很快拐过山嘴,不见了。
那个女人跟他说话时,果然带广州口音!
进了梅花山别墅区,送完车上的邮包,正要往回走呢,快递店又来了不少邮件要送,叫他赶紧过去拿。这时候,只见那个女记者王嘉怡正朝他招手呢,笑吟吟站在路边等他下车。
“假如你拿了那个邮包过来,怕是此刻已挨了刀或挨了枪,躺医院里了。”
“没准一命呜呼了。”
“我就知道你有这个聪明劲儿。”
“多亏王老师您事先有关照。”
朱建明是亲眼看到力生、惠娟两手空空上了车。快递员的电动车摔倒时,朱建明已经开车过来,是目睹了惠娟在对讲机里所讲的那一幕情形。她将那几个邮包看了两遍,虽然都是送梅花山别墅的,却没看到桑佩兰的名字。
既然猴子在快递店的登记本上看到了桑佩兰的名字,就说明提供信息的那条短信是真实可信的。而云里雾里的是,发短信的那个人是谁,他怎么知道自己想得到和氏璧,他给自己透露那个邮包的目的是什么?
猴子也拿对讲机说话了,好像那边有新情况。
猴子也看到那个快递员了,看到他进去了,看到他出来了,又停车跟路边的一个女人说话,又回头跟别墅区保安说了什么,把他的电动车推进去,也摘了身上的红背心。此刻这二人就站在别墅区门口,好像等什么人。
朱建明叫猴子把那个快递员及那个女人拍到手机里传过来。猴子够机灵的,竟拍得极清晰。那个快递员是神驰公司的,昨晚在快递店看到他的照片挂在墙上,记得他姓怀,怀念的怀,这个姓怪少见的。
那个女人,竟是昨晚在酒店咖啡座一起聊和氏璧的那个女记者王嘉怡!
猴子又说,现在来了一部银灰色的现代车,开车的是一个穿格子衬衫的中年人,也拍到他的照片了;快递员跟那个女人上了车,都坐在后排,车子往梅花山里头驶去。
于是朱建明踩了踩刹车,猛打方向盘,把自己的车子掉个头,去山里头追那个现代车。
准是王嘉怡捣鬼。她知道朱建明会去抢那个邮包,就事先跟快递员说了。快递员果然被堵截,就对她有了信任感。那东西肯定还在那个快递员手里,怕是现在王嘉怡已跟他谈妥了,给多少钱,把东西拿出来,此刻正坐车去拿呢。
若跟上那个现代车,就会拿到和氏璧。
那个快递员跟力生、惠娟打过照面,也认得出他们的车子,不好让他们过来盯。今儿只有自己出面了,只要看到那个邮包,就能得到它。朱建明一面驾车,一面从一只黑包里掏出一把制式手枪,打开枪机保险,把它摆到副驾驶座上。
朱建明研究过这边的地图,知道梅花山虽有纵横交错的石径小道,但上山的盘山公路,只有这一条。从这条路上去的车子,还得从这条路下来。那么究竟是守在这里等那个现代车下来呢,还是上山去找?犹豫了一阵子,便选择上山去找,让车子减速,慢慢往山里开。
在山谷里走了一段之后,便一路盘旋而上,两边是茂密的阔叶林,有蝉鸣鸟叫。山也不高,路也不远,即便开得慢,半小时不到,就到了山顶了。
这山顶上有个亭子,亭子里有一男一女,但那个女人不是女记者王嘉怡。
而奇怪的是,一路碰到两三个车子,都不是现代车,都不是银灰色。若非猴子拍了那个车子的照片,会怀疑猴子看错了。
就在亭子底下的那个空地上掉个头,赶紧下山去。那个现代车,肯定在山谷那边就钻到树林里了,所以下到谷底,就留心两边的空地。果然不出所料,在一道小溪旁,看见树林里有一道新鲜车辙往里头延伸。于是停了车,把枪装到黑包里,将黑包拿在手上,下车沿这道车辙往里头走。
果然看到树林中有一个银灰色的现代车。蹑手蹑脚走过去,发现那个穿格子衬衫的男人正躺在车上打呼睡觉呢。再往里头走,就看到那个女记者跟那个快递员,在密林里谈和氏璧呢。悄悄听了一会,才知道装和氏璧的那个邮包是被这个叫怀学铭的快递员藏起来了,王嘉怡正费尽口舌叫他拿出来呢。
幸好有先见之明,也是明白这件事挺麻烦,就叫上海的“地鳖虫”弄一把枪来。原以为“地鳖虫”说他有枪是吹牛,没想到这家伙还真的手里有枪卖。开了两枪,子弹打得出去,明白这是真家伙,才付了钱。
把枪拿在手里,又回头瞧了一瞧,车子那边没动静,于是又朝前走了几步,一面考虑如何出手。怕是树林里安静,踩树叶的声音特别响,这给女记者听到了,一抬头就看见了朱建明及朱建明手里的枪。
女记者顿时吓得说不出话来,目瞪口呆,漂亮的面孔竟变得十分恐怖,就像突然中了风中了邪似的。快递员莫名其妙,赶紧回头瞧了一瞧,便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枪,枪口正对着自己的胸脯,也吓得脸色煞白,一脸惊恐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