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周末读点美学(文化周末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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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从欣赏到深思到“终结”——现代艺术(3)

这类绘画艺术,不是一个“美”字可以解释,甚至有人说他们美时,我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这些作品引导我们欣赏的路径是:从感观经验、视觉愉悦转向思想观念,转向哲学。但是这类绘画作品的创作也需要艺术家长期的技术训练,如果他们画得海不似海,鱼不像鱼,无论其观念如何,观者可以直接称其为粗糙的作品,当然我们也可以想象,果真画得如此粗糙,他们的观念也呈现不出来。也就是说,这样的绘画作品需要绘画艺术的技艺和训练,艺术家也重视这些艺术形象的逼真传达,但在鉴赏时,绘画技艺会成为一种比较次一级的标准,有时会忽略不计。同样画家在创作这类作品时,也不把逼真再现物象作为最高的艺术追求。这类艺术作品后来衍变为“观念艺术”,达到的一个限度是,一切似乎都可能成为艺术品,只要有一个观念即可。绘画不再需要绘画技艺和训练,人人都可以是艺术家。地上的一个洞,给画布划上几刀,一堆煤、一截水管、一件女人的衣服,都可以是一件观念艺术作品。面对这样的作品,“观看”这种最基本的欣赏方式无能为力了,我们无法通过观看来分辨某物是否具有观念,或者它的观念是什么。绘画或艺术,不断地在逼问我们。

背叛美的艺术越走越远。英国艺术家达明·赫斯特于1990年展出了名为《一千年》的作品:一个真实的牛头,被摆放在玻璃柜内,它正在腐烂、生蛆,里面蚊蝇飞舞。他的目的是让人恶心吗?我们在观看这样的作品时,也的确会恶心。赫斯特要做什么呢?恶心是一种抵制愉悦的丑的方式。艺术史上的确有这样一种安慰人的叙事——美学拯救的叙事——迟早我们会把一切艺术看作是美的;甚至最令人不快的事物(如灾难、疾病、战祸)一旦被艺术地再现,即为美,也就给人带来愉悦。随着时间的流逝,因为不美而被拒绝为艺术的东西,如今被赋予了美的权利,且被证实是艺术。“让人恶心”也是人类的一种特别情感,甚至是人们日常生活形式中的组成部分,艺术为什么要把这种情感排除在外呢?忽视它、排除它,不能等于它就会真的消失,如果这样,何不面对它。赫斯特的《一千年》让我们面对日常生活中不愿面对的东西,他制造了一个空间,走进这个空间的人们,唤起了一种日常生活中不愿面对甚至有意抹去的情感。

四、绘画,终结了吗

从现代艺术走过的路程来看,我们自然而然地会对艺术充满了疑惑,绘画艺术终结了吗?

1839年发明摄影技术时,画家保罗·德拉罗(Paul Delaroche)为自己的绘画作品黯然神伤,他认为自己经过多年艰苦训练获得的技艺经由一个机器装置——照相机就可完成,他宣称“从今天起,绘画已死”。但实际上,绘画并没有消亡,而是走向了另一种探索之路。自从19世纪,绘画艺术家们不断反叛文艺复兴以来确立的绘画艺术标准——逼真地唯美地再现周遭世界。他们向一个又一个绘画艺术边界进攻,追求绘画媒介——画布、颜色、笔触等最大的表现可能性,衍生出纯艺术,正如上文我们说到,走到极端只剩下白色的画布;追求画面的观念意义,衍生出观念艺术,走到极端只剩下了观念,没有了绘画……当艺术家们发现所有的绘画艺术的边界都被攻克时,绘画艺术仿佛也随之而去,1960年代,画家唐纳德·裘德(Donsld Judd)再次宣布:“绘画已经死亡!”

如果我们把绘画艺术理解为再现的艺术,追求似真的效果,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好地、越来越逼真地再现,当摄影和电影证明能够比绘画更好地描绘现实时,这种对绘画艺术的想象或者说对绘画艺术的单一叙事是结束了。但是这里我们还要提示一点,作为一种绘画风格,那种唯美的逼真的绘画从来没有消失,美国唯美写实水彩画家斯蒂文·汉斯(Steve Hanks)在2005年依然被评为“全美顶尖十大艺术家”之一(代表画作:拾贝),只是这种绘画风格不再处于核心地位,甚至很多当代艺术史也不提及他们,我们可以暂且这样说,这种绘画艺术风格逐渐被边缘化,隐没于当代艺术史叙述。如果我们把绘画艺术理解为纯形式的追求或某种观念的传达,当纯艺术和观念艺术走向极端时,一切都归于零的纯粹——白布、黑布、灰布、一时之念,这种对绘画的想象也走到了尽头。当然我们也要提示,单色画和观念艺术还有人在不断地探索,作为一种绘画风格并没有结束,莱恩哈特的全黑绘画,罗伯特·莱曼的全白绘画,丹尼尔·布冉的暗淡的条状绘画,现在依然在展出,这些画家还被称为我们这个时代的“视觉英雄”。

这时我们要问,当下绘画艺术的主流是什么?只要我们走进任何一个现代艺术展厅,就会发现绘画艺术走到今天,已从画布、纸张、颜色包揽一切的架上绘画发展到了多元时代,多媒体、装置等新艺术形式具有了普遍性意义。现在我们走进美术馆看画展,作品五花八门,传统的架上绘画只是其中之一,影像、网络等各种无以命名的新媒介作品也是其中之一。可以说当下绘画艺术没有主流,我们的时代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当人们可以做任何事情的时候,似乎不再会有任何的理由做一件事情而不做另一件事情,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多元主义的时期,不存在一个主流的绘画艺术,当然更不存在唯一正确的绘画艺术创作方式。如果我们把绘画艺术理解为只是以画布、纸张、颜色、线条为媒介的艺术,那么这种对绘画艺术的理解在毕加索拼贴画时代就结束了,更不要说,当代画家通过完全不同的媒介手段——音响、摄影、表演、录像、电影、网络、雕塑、装置等等——去进行他们的绘画实践。德国画家博伊斯用肥肉和毛毡、用废旧的印刷机、用树创作艺术作品;还有走得更远的,美国行为艺术家Miru Kim 2011年的作品《我爱猪,猪也爱我》,艺术家裸体和猪在一个小的玻璃房里生活四天,艺术家Miru声称希望通过这件作品淡化人和动物的区别,呼吁人们更多更好地理解这个世界。当然我们还要说,以画布、纸张、颜色、线条为媒介的架上绘画从来没有消失,但只是作为绘画艺术中的一种样式而存在,不再处于一统天下的权威地位。

绘画艺术没有结束,而是由原初的一条大河分流为诸多小溪,由单一追求走向多元探寻,并越来越走进我们的日常生活,数以万计的画廊、美术馆、博物馆被修建起来,那里展出的不仅是经过时间考验的大师们的作品,还有我们当下正在做的作品,我们可以欣赏过去大师们的杰作,我们也对自己时代的艺术感兴趣,甚至只要我们愿意,我们就可以成为自己时代的艺术家。绘画艺术不再单单为了鉴赏家和收藏家,也为我们每个人而存在。所说的“绘画已死”,其“死”去的只是对绘画艺术的各种单一的想象和描绘。

当然,当代绘画艺术的确让我们头晕目眩。由于不再有先验的标准决定绘画艺术必须是什么样子,也不再有如逼真、深刻等统一的评判标准,我们往往无法判明一件于我们陌生的作品是好是坏,甚至无从谈起,但是我们不要急于排斥和轻率下判断,更不能以某件作品来概观整个当代艺术。多元时代,没有哪件作品可以代表当代艺术。这个刚刚绽放的多元空间,正是我们期待新艺术的好时节。艺术千变万化,但依然有助于我们理解我们所居的这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