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苍不由分说,把她拉进怀中,扯下她腰间的锦囊丢在地上,他把一个崭新的宝蓝色锦囊为她系在腰间。
锦璃看了眼地上的锦囊,迟疑片刻,还是吩咐宫女,把那东西还给轩辕颐。
“昨晚,你睡得可好?”
“嗯。”锦璃勉强一笑。
她刚坐下来,就见他咬破了手腕,放了一杯血推到自己面前。
她隐忍抿唇,二话没说,端起来就喝尽。
水葱似的指,美得仿佛能绽出幽香的兰,颤抖捏着白玉杯,柔弱的骨节比羊脂玉更苍白。
锦璃因他这举动讶然微怔。
他如一个真正的父亲,静听自己骨肉的动静,环在她后腰上的手,力道温柔……
腹中的小家伙似在回应他,轻动了一下。
她心口轻悸,忍不住呀了一声。
他贴在她腹部也笑了一声,爽朗的声音里尽是由衷的喜悦,“璃儿,你感觉到了吗?这孩子喜欢我。”
她轻扬唇角,也不由奇怪。
这孩子真的灵性异于常人?
她也喝过轩辕颐的血,小家伙却并未因轩辕颐的靠近有过什么反应,难道……这小东西亦是能分出险恶与仁善?
可轩辕苍,并非好人。
这男人虽有股强势霸道的浩然之气,行事光明磊落潇洒不羁,心机却远比轩辕颐更深沉。
他能与胡豹那样的人称兄道弟,能混迹莫黎城,亦能于险恶的狼族朝堂游刃有余。
他的仇,他的恨,粉饰完好,静无痕,暗无声。
在人前,他甚至能笑颜如阳,唤韦蓉王后为母后,亦能对轩辕颐关切备至。
可她昨晚,将他的仇,他的恨,看得真真切切,也因此不得不多几分警惕。
他一个如此处处强硬的男子,城府深沉的男子……
纤细的手轻柔落在他的发丝上,黑亮如缎,触感……意外,竟是软的。
他身上还有淡淡的白檀香,余韵沉静,令人心安。
他不用香囊,是衣袍上沾染的熏香之气。
因她的碰触,他脊背微僵,迅速与她拉开距离。
“璃儿,我为孩子取了名字。”
“什么名字?”
“谨。”
“这名字蛮好的。”锦璃淡然扬起唇角,心里狠狠一阵刺痛。
似有一位男子,为她深夜临摹一幅被她撕碎的画,落笔细腻,他那姿态虽然模糊,却清雅俊逸。
因失忆的缘故,画上的人物已然泛黄,只隐约可辨,上面有位绝美的男子相伴她身侧,还有个漂亮男孩,圆润的脸儿,大眼睛……
“叫他苏谨?”
“不。”轩辕苍笑着纠正她,“是轩辕谨,他跟我姓。”
他兀自做了决定,端起她面前的红枣粥,一勺一勺喂她。
“多吃点,今儿带你出去玩,顺便给孩子买些小玩意儿备着。”
她强忍抵触,扬起唇角,委婉说道,“衣物我都备好了,刚出生的孩子,也不需要什么玩具。天寒地冻,我懒得出门。”
“总要出去散散心,我和几个朋友约了一起去打猎,就算你不喜欢热闹,孩子也不能闷着。”他虽是与她商量,去分明是在下命令。
锦璃只听着,已然有些疲乏,一想到一群狼人追着猎物奔跑的情景,越是胃口都没了。
他又说道,“还有,稳婆我亲自找,多备两位,以防万一。”
锦璃不喜欢这样压抑的管制,为了孩子,还是应下。
“孩子还有两个月才降生,现在准备稳婆,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说了是以防万一。”
她笑了笑,再无话可说,乖顺地吃完他喂的粥。
一旁,服侍用膳的宫女嬷嬷相视,默然欢喜。
寒冰宫的大门被叩响……
轩辕颐于宫苑中一身银白劲装,正在练功,如雪的肌肤与衣衫,越是衬得他眉目妖娆深邃。
门外的护卫开了锁链,他走过去,进来一位宫女。
他认得这是锦璃玉雪宫的小宫女。
小宫女局促地不敢多言,跪下去,两手递上锦囊。
他本是惊喜微弯的唇角,倏然僵住,神情陡然变得肃冷。
他默然接了锦囊,摆手示意她退下。
锦囊上还有淡淡的荷香,清新微苦。
他懊悔地红了眼眶,把锦囊放在唇畔轻吻,心痛难抑,却突然自嘲地低哑笑起来。
到底还是锦璃记得他,哪怕只是为切断与他之间最后一丝牵扯。
身后的宫殿内,琴音杂乱浮躁,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他厌恶地凝眉转头看去,宫人们亦是忍无可忍,从殿内逃出来,见他站在院子里,便尴尬地排在廊下,不敢再往远处躲……
殿内,轰然一声巨响,那珍藏多年的贵重的古琴……被打爆了,一根断弦飞到了宫廊下,抽筋断骨了似地,毫无生命力地痛颤着。
轩辕颐看向黑洞洞的殿门,深吸一口气。
父皇将他与这女子关在一起,竟是比一顿鞭笞更残酷!
他也看清了,不是所有女子都可以拿来宠爱的。
本是艳丽妩媚的女子,疯子似地刺耳嘶叫着冲出来,头上两朵牡丹花已然失了活力,花瓣的边沿灰败暗卷着。
苦熬一夜,那浓妆精致的脸,精神颓靡,泪水模糊,妆容糊成一片,惨不忍睹,一双眼睛因眼白过多,没有了眼妆的修饰,狰狞凶戾,与厉鬼无异。
轩辕颐看着她,忽然发现,自己的确过于贪图美色。
更讽刺的是,他贪得,并非真正的美人儿,不过是一张虚假的漂亮面具。
可笑他竟为这样一个女子,与锦璃反目。锦璃瞧不上他,的确应当应分。
“殿下,嫔妾到底哪一点比不上那个苏锦璃?”陆茗跳着脚的怒声咆哮质问。
轩辕颐沉静不言,腮骨微动,绿眸里迸射一股杀气……
陆茗已然失控,“陛下凭什么要吧我们囚禁在这里?难道仅仅凭一支曲子,我就一无是处了?她苏锦璃是什么东西?怀着吸血鬼的孽种,霸着殿下的心,还凭一支烂曲子,就能将我父亲对狼族的功勋抹去了?”
轩辕颐浮现一抹浅笑,冰雪般出尘脱俗的俊颜,让咆哮抓狂的女子,倏然失神安静,她眼泪却越是汹涌委屈。
“殿下……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她要扑进他怀里,他却抬手一挡,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投怀送抱……
修长的手指,为她抚了抚鬓边凌乱的发丝,碧绿地眸光细细打量着她狼狈的样子,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茗儿,本王子说实话。”
她乖乖地点头倾听。
他笑得愈加明媚魅惑,声音温柔,仿佛在说的,是最暖人心脾的甜言蜜语。
“你从头,到脚,从内,到外,无一处比得过苏锦璃。
至于你父亲,他除了霸着户部贪些米粮钱物,的确没什么可值得抹去的功勋,父皇之所以没有处置过他,不过是因为有母后护着,父皇没有发觉你父亲的愚蠢而已。
锦璃那一首曲子,也不是烂曲子,是父皇与他心爱女子的定情之曲,父皇因那支曲子,心痛千年。
昨晚,锦璃看似随便弹一弹,实则那衣服,妆容,发髻,熏香,琴,曲,指法都下了几番苦工,凭你这脑子,再多活百年,也抵不过今日的苏锦璃。”
陆茗越是哭得凶,气急败坏地嚷道,“你竟也这样说?”
“苏锦璃同样是被囚禁,你瞧瞧她,独处必是安宁泰然,出门必是美若天仙,平日里,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哪怕弹一首简短的曲子,亦是能催得父皇潸然泪下,杀你我于无形。”
他形容的锦璃愈加完美,陆茗便愈加妒恨,她咬牙切齿地怒哮嘶吼,狼形毕露,脖子脸上的兽毛飞蹿显现出来……
“我要杀了苏锦璃,那该死的贱人,我要与她势不两立!”
轩辕颐不喜欢她大哭的刺耳声音,干脆……大手化为利爪,一把掐住了她细嫩的脖颈,阻止了她变身成狼。
他笃定,他一旦松手,这疯女人就会冲去杀了锦璃。他怎能让她这样做呢?
苏锦璃,那个小女子,曾不顾一切为他挨了两箭,此生他就算得不到她,也不准任何人伤害她!
陆茗恐慌惊惧,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绝美的俊颜,她已然窒闷地挣扎,透不上气,手脚并用地打他……
他笑颜依旧淡然幽冷,背后一片雪景蓝天,越显得他艳若妖魅。
狼爪如铁钳强硬绝情,手臂却仿佛没有用多少力道,似拂掉衣上尘。
“不过,茗儿,相较于她,本皇子更喜欢你。
你愚蠢,简单,风情万种。男人么,都不喜欢太聪明的女子,有这婀娜有致的身段就足够了。
可往往是聪明的女子能相助男人心想事成,而愚蠢的女子,总是会将男人拖入万丈深渊。”
陆茗断了气,摔在地上,致死,眼睛依旧是不甘的圆睁,满心仇怨无处申诉。
“来人,拖去后院烧了埋掉,殿内清理干净。”
说完,他入了内殿,再出来时,已是一身奢华的银纹锦袍。
昨晚一场大雪,皇宫四处,都是皑皑暖暖的白。
碧空如洗,阳光轻暖,飞鸟从枝头飞过,扑下细细的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