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溜过他的面庞,脖颈,腰间,锦璃顿时面红耳赤。
见他要朝这边看过来,锦璃慌忙藏到粗大的盘龙云柱后。
静待片刻,她小心地探头,确定他没有看过来,才略松一口气。
可……他来干什么?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她忍不住,指尖扣着石柱上的龙身,又偷偷瞄过去……
御蓝斯正与一位栗发高绾,身着牡丹锦袍的女子谈笑。
锦璃瞧着那女子,柳眉就竖起来,心里的酸楚咕噜咕噜直冒。
那女子肌肤白皙剔透,容颜冷艳惊人,一双眼睛在阳光下仿佛暗红的宝石……看着他的眼神,亦是说不出的温柔。
显然,这女子是血族人。
她之所以答应康恒的求婚,便是因父王说,血族皇后早早为溟王殿下甄选一位名叫方羽珠的女子。
那女子是血族大将军之女,能歌善舞,艳丽无双,难道,这位就是?
她倒是没想到,这女子能与他并肩站在阳光下。果然是珠联璧合!
他们身侧,还跟了一个身着雪白斗篷的女孩,那隐藏在暗影里的眉眼,与他甚是相像,胖乎乎的苹果脸白嫩如雪。
他与那个女子……有女儿?
锦璃握住拳头,一口恶气堵在心口,不禁暗咒三声大骗子,忽然发现自己的举动有点蠢。
做亏心事的人是他,她躲什么呀?
心一横,她便从柱子后走出来,加快脚步,经过麟德殿的大门,直奔宣政殿。
御蓝斯,血族太后和御雪儿齐齐转头瞄着她,三人眼神各异,却也疑惑重重。
惊艳如仙的鹅黄纱袍,飘逸无声,咻……一下经过,空灵的凤眸,楚楚动人,却……目不斜视。
“哎?她是瞎子吗?就那么走过去了?我们这么大三个人,她竟然看不到?”御雪儿气恼地低嚷。“溟哥哥,你确定苏姐姐眼睛正常?虽然我胖胖的,也是一位极美极美的美人呀,她竟然看不到我?”
小丫头气急地就快跳起来。
血族太后有些心虚地鼓起腮儿,“溟儿,她该不会是已经知道,那些蝴蝶是我们懂了手脚吧?那丫头好像是……在生气呢。”
御蓝斯若有所思地瞧着那背影,怒火也不禁窜上来,“过去瞧瞧。她好像有急事。”
于是,三个人就堂而皇之,尾随着锦璃去了宣正殿。
锦璃到了宣政殿门口,往里瞧了瞧,才对门口的小太监说道,“请告知国师大人,我有急事相求。”
小太监忙进去通报。
偏殿内,几个大臣正为废太子一事争吵不休,又有人查出太子贪赃枉法,有人要说册立七皇子康晨为太子,有人则坚持册封四皇子康恒。
南宫恪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正听得烦躁,得小太监通报,便快步出来。
“璃儿,你找我何事?”
锦璃当即跪下,“国师前辈,请救梓苏姐姐。”
“梓苏?她现在应该好好的,就算出事,也该是殿试之后才会遇难……”南宫恪一番话脱口而出,惊觉自己说漏嘴,忙闭了艳若花瓣的唇。
锦璃不敢自己相信自己听到的,愕然抬头,正见他仓惶转开了头。
碍于有太监在侧,她忙拉着南宫恪去了远处,仍是跪下去。
“国师前辈,无论如何,梓苏姐姐不能久留宫内。请国师前辈在皇上面前进言,不要选她。”
“璃儿,皇上的心思谁又敢左右呢?这事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今朝堂不平,皇上选秀女入宫,不过是平衡朝政权势。”
“可……”
南宫恪伸手扶起她,蹲下来,仍是如从前一样,给她抚了抚膝上,简单的动作,自然而然,似前世今生做过无数次。
他直起腰身,才道,“我答应你,一定不会让顾梓苏有性命之忧,不过,你要知道,她命数如此,死去并非不是好结果。”
死去并非不好?锦璃苦笑,“国师前辈的话,我听不懂。”
“正如你救下御蓝斯,救下轩辕颐,救下康晴,事情将会越来越复杂。同样,顾梓苏若是活下来,必然会有其他不可收拾的麻烦,这后果,你想过吗?”
锦璃哑口无言,不禁多问一句,“国师前辈能否给我一句明示。”
“你既知顾梓苏不愿伺候皇上,可知这其中的原因?这么多年,她与你姐妹情深,除了你是她的表妹,也该是有其他原因,你真的从没有察觉到吗?”
锦璃愕然无语,手儿摸到了袖中的香囊……顾梓苏送给哥哥的香囊。
难道顾梓苏对哥哥……许多影像在脑海中风驰电掣,锦璃惊骇当场。她是想让哥哥幸福的,没想让哥哥陷入麻烦。
南宫恪看出她已然明白,拍了拍她的肩,“璃儿,你不能总是做善事,有时候要要心狠,有些人的善恶,不是那么容易看清的。”
锦璃见他要进入殿内,忙拉住他的手,“国师前辈,请恕我多问一句,为何你要帮康邕帝?”
“大齐如今政通人和,与血族与狼族,都能和平共处,他是一位好皇帝,能让百姓免于战乱之苦,所以,我应该帮他。”
“可他……”
“人都有私心寡欲,你我都不例外,更何况他只是一个普通男人。”
普通男人?康邕若是普通男人,恐怕不会端坐龙椅这么多年。“西山猎场那一日,他杀我,是因为……”
“你信了御蓝斯那日在西山猎场的挑拨?”南宫恪早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淡然自嘲,“璃儿,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
他当然不是这样的人,可她也无法确定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可在我眼里,康邕是仇敌!”
“不瞒你,那一日,他真正要杀的是轩辕颐,你的出现,是例外。”
例外?这借口果然美妙。“你果然是站在他那边。”
“他爱你母妃爱的辛苦,你不曾见过,我却见过。任何人都无法容忍心爱的女子出嫁他人,为他人生儿育女。他却不只为你母妃赐了如此一桩可享永世荣华的婚姻,还看着她与你父王恩爱,看着你和你哥哥长大成人,而你哥哥,比他的任何一个儿子都优秀,你比他任何一个女儿都美丽聪颖,他本是选择守护你的母妃,却越是守护,越是煎熬,越是妒恨,越是生不如死……”
锦璃心思剔透,加之看过了那副画,轻易听出,他是在说康邕,也是在说他自己。
莫名地,她突然懊悔质问这个问题,也无法再面对他风清月朗的眼。
“他无数次的想,若是你的母妃成为他的皇后,事情会如何。所以,他想废后,想除掉苏氏一族,想弥补过去的遗憾。只有除掉苏氏,他才能让他心爱的女子安然坐上后位,可他是帝王,要恪守祖宗遗训,不能任性妄为。”
南宫恪眼神清明如水地凝视着她,等她自己发现错处,低下头去。
锦璃惭愧地叹了口气,“你也一定不会让他那么做的,你会保护我父王和母妃,你会保护我们一家。”
南宫恪不置可否,“璃儿,除此之外,你还欠我一句道歉。”
锦璃僵了片刻,还是低着头说,“抱歉,我不该让孙嬷嬷去偷你的画。”
他宽容地笑了笑,“若你想看什么,可以找我借,借了得还。得空把那些碎纸还给我,那副画就只有一张,毁掉了,就再也画不出来。”
锦璃不敢相信,他竟与她这样平心静气的说那副画,仿佛,那只是一张寻常名家画作,毁掉了,粘起来,无伤大雅。
她却分明清楚地听到,他的心细碎成殇。
“我知道错了。你放心,那副画我会赔给你的。”
南宫恪深重地叹了口气,唇角浅扬,握住拳头,声音依旧温和如长辈。
“我还有事,要去议政了,你没事不要乱跑,回景寰宫吧,说不定四殿下正找你呢。”
锦璃还是不放心,“你真的能保证梓苏姐姐不会出事吗?”
南宫恪无奈地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个药瓶给她。
“既然你如此急迫,就把这瓶药给她吧,凡事,总要付出代价,只要她熬过两日,就能出宫门了。”
锦璃得了药,没有迟疑,尽管心情复杂,她还是匆匆赶去储秀宫。
无论如何,她做不到见死不救。
不巧,此次秀女训导,正是华妃负责。
听得太监禀报锦璃在外要找顾梓苏,她阴冷一笑,便让太监请锦璃进来。
典雅宏阔的大殿,静雅辉煌,阳光倾泻地从窗外打进来,光氲流转。
锦璃从门外进来,眼睛不经意瞥了眼红毯一侧的金鹤香炉……
那金鹤于这座大齐皇宫内,并非极华贵的,秀颈颀长,高雅仰首,通身金亮。
锦璃正看到那金鹤脊背上,映出殿顶两个黑衣人,正随着她的步伐无声轻易,似被她的气息吸引了……
御蓝斯曾说,她的血液甜美甘醇,是一般吸血鬼都难以抵挡的美味。所以,他贪恋她的血液,也叮嘱她远离其他吸血鬼。
这两只吸血鬼,恐怕就是华妃豢养的那两只。
华妃坐在上位,端着茶盅,清傲慵懒地看她一眼……
两排秀女皆是低眉恭顺,仪态谦恭,却忍不住偷瞄锦璃。
锦璃经过顾梓苏,不着痕迹地把药瓶随手塞给她,跪下来行礼。
华妃没有让她起,只对众秀女摆手,“都退下吧。本妃有话与锦璃郡主说。”
她茶盅搁下,把李同顺和宫女们也打发了。
锦璃静默跪在地上,从容不迫,手伸进袖筒,摸到袖中的弯刀,随时准备防备突袭。
坐上传来婉丽威严的质问。
“苏锦璃,知道本妃为何不让你起么?”
锦璃抬眸,看那张圆润明艳,眉宇间难掩落寞的丽容,“锦璃不知,请娘娘明示。”
“一个时辰前,你去珠儿的寝宫徘徊,是要干什么?”
“回娘娘,锦璃只是碰巧经过。”
“你是一个善良的丫头,做不得坏事。这一点,你很像你哥哥苏锦璃,所以,珠儿喜欢他,本妃也认定他为女婿。本妃原来也奢望着,将来有一日,等你嫁入宫来,会与本宫相处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