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颐僵在原地……他中计了。
在景寰宫,锦璃故意那样说,不是在试探什么,而是借那些话暗示南宫恪,他轩辕颐道貌岸然包藏祸心!
那个小女子,是要彻底毁掉他和南宫恪的计划。说到底,她做这些,不过是想保护御蓝斯。
轩辕颐回过神来时,南宫恪已然消失无踪。
经过三日调养,康恒身体便恢复如从前。
锦璃准备返家,包袱已然备好,却没有把握求得康邕应允。
眼下被太子一闹,康邕龙颜震怒,阖宫上下紧绷着弦,百官们于早朝上提废太子,太后则恳求再给太子一次机会,两方僵持不下。
虽然礼部还是在忙着准备康晴公主嫁入宁安王府之事,却无半分喜庆之色。
因再过两日便是苏锦煜与康晴大婚,康恒特别为康晴特别备了厚礼,锦璃则亲手绣了一对儿鸳鸯枕,一起带上。
康晴恬淡娴静,纵然喜事将近,也不喜见人。
所有恭贺送礼之人,她都推辞不见,让他们去宁安王府或者玉妃那边。
锦璃一袭鹅黄蓝绣的蛟绡纱袍曳地,翩若游龙,被康恒牵着手进来,康晴寝宫的宫苑,不禁放慢脚步。
琴声花影,鸟雀啁啾,宁静幻雅,仿若一方仙境。
两只蝴蝶在盛放的花朵上盘旋一圈,翩然朝他们飞过来……
锦璃不忍惊扰,忙驻足,呼吸也屏住,忽觉得这情景前世也曾遇到过。
那是在她与康恒成婚之后,两人扮成平民夫妻去城郊的城隍庙祈福。
离开时,两只蝴蝶翩然而至,绕着他们欢舞不去。
她停下来看蝴蝶,康恒便自后拥着她一起看,不惊不扰,那一刻,美好安宁,仿佛可以凝成永恒。
此刻,康恒见她出神地看着蝴蝶,对身后的随侍们威严抬手,示意他们也停下,不准出声。
见蝴蝶近了,他随手一伸,便抓到一只。
“哎?不要……不要,康恒……”
锦璃焦急得拍他的手,仿佛他手里捏着的,不是蝴蝶,而是她的命,是她的全部。
他宠溺凝视着她紧张生动的脸儿,笑而不语,手掌迅速摊开,蝴蝶完好无损,振翅而起。
听得她松了一口气,他的心便又疼起来,忍不住自后拥住她,陪她一起看那两只蝴蝶,心也似随那两只蝴蝶飘飘忽忽,忘了身处何地。
“璃儿,为何这样看重那两只蝴蝶?”
低沉温柔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她心酸一叹,依靠在他怀里,“恒,你没有觉得这两只蝴蝶很像我们吗?”
恒?记忆中,她除了做噩梦时如此唤过他,清醒时,她从不会如此亲密地唤他。
他没有为这个称谓惊扰她,却不由沾沾自喜。
“为何像我们?它们是蝴蝶,一开始是可怜兮兮丑陋的小虫,蜕茧成蝶,变成了短命的小东西,风雨一袭,就香消玉殒。”
“是呀,它们抵挡不住风雨。”她和他相携翩然一阵,本该最幸福的时候,也没有挡住风雨。
感觉到她的悲伤,他不禁懊悔那番皆是,忙拥紧她……
康晴听宫女们说,四殿下和未来的四皇子妃恩恩爱爱看蝴蝶,便疑惑地走出来。
抬眼望去,正见花园上又飞来几只凤尾蝶,原来的两只混在里面,就寻不到哪一只是哪一只了。
“怎么可以这样?”锦璃看着那情景,不禁怒极,拧身过来就与康恒争辩,“它们就算短命,也应该一起飞到最后,不是么?恒,你告诉我!为什么事情是这样的?”
康恒哭笑不得,这口气,这怨怒,这眼神,这无理取闹,一股脑地挠在心口上,他忽然就觉得,前生欠了这小女子的。
“璃儿,蝴蝶怎么想,我哪儿知道?别气了!再说,我们是我们,蝴蝶是蝴蝶,蝴蝶分开了,我们还是在一起的。”
“你不懂,那是上天的暗示!”
宫廊下,康晴见两人不对,要走过来劝解。
“四哥,锦璃,你们在自家寝宫里打情骂俏还不够呀?竟在我这边为两只蝴蝶斗嘴,是诚心惹我艳羡呢?”
锦璃气恼地忙推开康恒。
康恒知她害羞,便宠溺点了下她的鼻尖,没再靠近。
锦璃顿时涨红了脸儿,在他手臂上打了一记。
一个俊伟不凡,眉眼邪魅,神情怜宠,一个艳若芙蓉,姿态清灵,粉颊羞涩,一来二去,宫人们都不由会心浅笑,眼神暧昧。
康晴玩味瞧着他们,瞥见小安子和小康子手上拿着礼盒,提醒一句,“四哥,你们这是来给我送礼呢?”
康恒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迅速把那只打过来的小手扣在掌心里,温雅笑道,“晴儿,祝你和锦煜百年好合。”
康晴好奇地当即打开小安子手上的红锦礼盒,看到里面的东西忍不住轻笑出声。
“锦璃这手艺,果然精巧。你给我和你哥绣了,你和四哥的,也该准备了吧?”
锦璃顿时面红耳赤,“给你送礼你收着便是,话这么多。”她甩开康恒的手,便兀自入殿。
康晴瞧着那倩影不禁摇头嗔怒,“四哥,璃儿都被你宠坏了,再这样下去,谁还能管得了她?”
康恒握住空了的手,“不劳烦别人管,她有我就够了。”
“这倒是。”康晴欢欢喜喜地抱着礼盒,招呼宫女把锦璃喜欢的花果茶和康恒喜欢的糕点备上。
三人刚聊了片刻,太后寝宫的小太监跑了来,说要与四皇子商议要事。
康恒先告辞离开,锦璃赖在康晴寝宫里用了午膳才出来。
康晴的寝宫和康珠的寝宫距离不远,想到前世种种,和康珠被恶惩一事。
锦璃不知不觉,溜达到了康珠的寝宫门前。
朱漆铆钉大门紧闭,里面有宫人的吵闹声传来,主子被禁足,宫人们自然是不愿一起陪同闷着的。
见两个小太监提着食盒过来,她未多做停留,快步经过那道大门……
朱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康珠气急败坏地怒嚷道,“怎么这个时辰才送?当本公主死了?康晴那个贱人嫁给苏锦煜,都去忙他们的事,你们就不管本公主的死活了?下次再敢耽搁,拧下你们的脑袋!”
锦璃回眸一看,正见两个小太监灰头土脸地退出来。心底里对康珠浮起的那点恻隐之心,又沉沉地压下。
趁着夏风凉爽,锦璃便在御花园的清风亭里坐下纳凉,午后正是妃嫔们午休的时辰,这份宁静难能可贵。
凉亭外却有衣袂悉索的声音传来,她疑惑收起手上的小折扇,转头看去,就见一位藏蓝华服的太监,领着一群身着粉色宫装的女子过来。
那太监正是储秀宫总管李同顺。
锦璃一眼就认出,队伍左侧第一位便是顾梓苏。
一群粉装女子,都是整齐划一的秀女衣装,不同的便是头饰。
顾梓苏头上不过一支羊脂玉簪,髻侧两朵兰花,极是简单秀雅,却身姿轻盈,容貌娟秀,于一群女子中,那股美态格外突出。
这样楚楚动人的顾梓苏,她见了已然惊叹,更何况,是那位素来对美人来者不拒的大齐皇帝?
于是锦璃起身,走到亭子外。
李同顺见她衣装打扮华贵,容貌惊艳如仙,心里一惊,敏锐看到她腰间一枚狼首金牌,顿时明白她的身份,忙带着秀女们跪下行礼。
“给郡主请安。”
锦璃上前搀扶李同顺,随手把一锭银子放在他手中,“李公公,我许久不见表姐,能否与她说会话?”
“秀女们入储秀宫要聆听训话,郡主长话短说。”李同顺说完,便带着其他秀女暂且前行。
锦璃不好耽搁,直接把顾梓苏拉到清风亭内,“梓苏姐姐,何时殿试?”
顾梓苏愁云惨淡,秀美的脸儿越是我见犹怜。“明日午时。”
“我已求过太后和皇姑母,也托了四殿下为你打点过储秀宫里的嬷嬷和太监。殿试这一关太后和皇姑母若能做主,定放你回家。若皇上看中了你,就……恐怕……”
“这两日朝中不平,皇上正仪仗爹爹呢!殿试,恐怕……唉!”顾梓苏不禁倾身抱住锦璃,“璃儿,我好怕!”
锦璃感觉到她在怀中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忙轻拍她的脊背,“别怕,当务之急,是在殿试之前离开皇宫。”
眼下,她只能期望南疆王的回信尽快抵达。
若天下大乱,皇帝又岂会惦记这些如花似玉的秀女?
“璃儿,锦煜哥哥眼见着就要成婚,我今日入宫,礼物都未来得及送。”顾梓苏把腰间的香囊取下来,“这是我亲手绣的,你帮我转交给他,祝他和康晴公主白头偕老。”
锦璃接了香囊,又对她安慰一番,目送她跟上队伍之后,才站在原处看香囊。
顾梓苏的绣工不亚于她。
鸳鸯戏水,在哥哥最喜欢的月牙色锦缎上,栩栩如生,两只鸳鸯相视的眼神,也似含情脉脉。
里面装的,是几种香料搭配而成,可醒脑提神,缓解疼痛,气味淡雅清苦。哥哥从战场上总是受伤,这份心思也体贴。
锦璃握着香囊,又是惭愧,又是担忧,她最怕,殿试之前,皇上便急迫召见了顾梓苏。
忽然想到一个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救下顾梓苏,她一路打探着,走向宣政殿。
穿过重重宫廊,正思忖着该如何为股梓苏启齿恳求,却见麟德殿内走出三个人。
男子身形伟岸,丰神秀美,一举一动,贵雅凛然。
五官深刻的侧颜邪魅如妖,莹亮的栗发如缎,双眸深邃若琉璃。
不巧,这张脸正是她朝思暮想的。
他一身蓝袍,腰带领边上宝石明灭,周身绣龙腾飞于祥云……这衣服,怎么越看越熟悉?
这不是她第一次学做衣裳时,耗时三个月完成的那一套么?她清楚地记得,这衣裳送给了父王,怎么……穿到了他身上?还见鬼的,量身定做一般熨帖修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