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息怒,实在是因,莫黎城内,暗影护卫无处不在,属下等……不便探听。”
“邓嬷嬷真是被舞仙以千年橡木剑所杀?”
莲央愕然挑眉,冷笑两声,不禁钦佩舞仙的果决与狠毒。
害死自己的儿子,杀辅助她的邓嬷嬷,自斩左膀右臂,她是想做什么?
黑衣人抬头看她一眼,说道,“舞仙在诗画会,趁乱刺杀苏锦璃,把所有罪责推给已故的邓嬷嬷与御殊。她以媚毒,迷惑了溟王殿下,这会已成功入住溟王宫,得到了溟王殿下的连心手镯。而两位世子和两位小郡主都不知所踪。”
莲央站起身来,踱着步子绕过桌案,下来台阶,走到了腾龙宝鼎香炉前,戴满金玉戒指与护甲套的手,在烟雾里妖娆轻动,似扼住了什么东西。
“哀家以为,苏锦璃是个聪明的女子,这样死了……实在可惜!弥里,康邕,王绮茹和苏锦煜就没想着给她复仇么?”
“回太后,舞仙杀苏锦璃方式特殊,溟王殿下与康邕等人,尚且不知苏锦璃已死,仍在秘密派人四处寻找……”
“哀家最近总是感觉不到舞仙所在,可查到是为何?”
“她每日都穿一种奇怪的衣袍,那衣袍夹层,填充了橡木粉,看上去与寻常衣袍并无两样。她正是以这种特制的衣袍,裹住苏锦璃,将其杀害的。”
“果然是个有心计的女子!哼哼,她以为,自己能当溟王妃呢?”
莲央随手从袖中拿出懿旨。
“去对溟儿说,哀家把江山给他备好,只要他把那几个能惹朝堂混乱的小孽种清理干净,即可登基称帝,他若应下,哀家为他甄选后妃。你尤其要提醒他,只要他不忤逆哀家,哀家还是会疼他的。”
甄选皇后?黑衣人诧异抬头看她一眼,却是瞬间就明白,这是厌恶了不听话的皇上,要扶持一位听话的新帝。
她虽然掌控血族多年,却毕竟是太后。邓嬷嬷死在莫黎城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再不好亲自前往莫黎城。
杀不了三位皇子,她便无法逾越祖制登基称帝,扶持新帝,是最好的法子。
“太后,若是溟王不答应……”
“不答应,你就把懿旨给之煌,对之煌说,他想要多少美人,哀家就给他多少美人。”
夕阳如血,浸透雪白幻美的溟王宫。
花木葱茏,碧树参天,蓝紫色的花树如梦如幻。
宫殿琼楼,没有少一座,还如往常一般,整整齐齐。
宫人们也如往常一样,每日清扫,擦洗地面。
四处仍是弥漫着大家习惯了的,且王妃娘娘喜欢的,荷香之气。
甚至,为防无殇世子将来成婚宫殿不够用,湖畔那座在建的宫殿,也依然进行着……
而谨世子和世子妃的寝宫里,搭建了一个秋千架,还有新栽种了很多奇花异草。
纵是如此,王宫里还是显得异常空洞。
却到底不过是少了那几位而已……
王妃,两位小世子与世子妃,两位小郡主,孙嬷嬷,小莲。
还有,齐帝康邕,皇贵妃王绮茹,以及颖王苏锦煜一家三口。
他们毫无征兆地突然离开,没有带走这王宫里的任何东西,因此,也像从不曾来过般诡异。
最忙碌的就数王宫总管乐正夕。
他不只得顾得王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还要忍受膳房里,专给谨世子和无殇世子做孩童美食的厨子们的唠叨,以及,住进朝莲宫的安女舞仙每日的指手画脚。
宫人们穿过宫道时,打了照面,却不敢如往常一样,热闹的问好谈笑。也再无了关于世子和郡主们有趣的话题。
他们似回到从前,仿佛被割了舌头,剁了会笑会闹的神经,麻木地井然忙碌着,似没有灵魂的布偶人。
御蓝斯,南宫恪,御之煌皆是身受重伤。
因为周身骨骼,被凶残的邓嬷嬷震碎多处,皆是虚弱不堪,每日咳血严重。
整座莫黎城的医者,束手无策,因为碎骨深嵌在了五脏六腑里,能活七八日,已然万幸。
因此,王宫内的护卫比从前增加了两倍。
南宫恪没有认命的等死,他仍是每日翻阅镜水城的奏折,偶尔会乘马车去巡视新城的进展。
于是,他纵然不能走,还是几乎忙成一颗陀螺。
御之煌则极端地百无聊赖,浮躁不羁,命人寻十位美人儿,轮流陪他养伤。
乐正夕自是不同意。
为他医治伤势的伏瀛国师,也道,不利于养伤。
御之煌则在床榻上抓狂,“让老七去把我家丝丝和无殇找回来,我便不要美人儿……本皇子快死了,你们竟还……咳咳咳……噗……你们是要活活气死本皇子!”
一口血喷出来,就晕死过去。
他醒过来时,十位如花似玉的美人,簇拥四周,柔声软语,让他惊喜得扬起唇角。
纵使如此,濒死的之煌殿下还是每日怒嚷怒吼不断。
因为,纵有美人,他也碰不得,只能瞧着眼馋心痒。
让他静不下来的,还有一份被御蓝斯严词拒绝的懿旨。
那懿旨上说,只要杀掉另外两位兄弟,除掉南宫谨,苏无殇,以及琴、瑟两位小郡主,便可登基称帝。
那黑衣人送来懿旨,就不见了踪影,让他考虑一月,可这事儿,他能考虑么?
他快死了,也杀不了另外两位兄弟,也不知南宫谨,苏无殇兄妹四个被藏在了何处。
他只能等死……等那位貌似曾经疼爱他们的皇祖母,有朝一日亲自赶来,把他们全部打得灰飞烟灭。
让御之煌气恼的是,已然过了三日,御蓝斯竟还是不曾派过一兵一卒寻找那四个孩子。
他不禁怀疑,御蓝斯疯了。
而满宫的宫女护卫们也不禁着急,世子郡主们,在外面不知是否会吃不饱,穿不暖,有危险。
却是有人比喜欢世子们的宫女护卫更着急,便是时常忙于购置锦袍与首饰的安女舞仙。
她惧怕暴露自己的罪行,派了自己所有的暗卫,秘密搜查全城,寻找锦璃与世子郡主们的下落。
却只查到,齐帝康邕带着皇贵妃王绮茹返回大齐,而颖王苏锦煜带着妻儿,返回了玉波城。
苏锦璃,南宫谨,苏无殇,琴瑟两位郡主,像是凭空蒸发一般。
御蓝斯比之御之煌,更恐惧寂静独处。
自回宫第一晚,就似暮态龙钟,满心沧桑凄怆,铺天盖地地袭来,他绝望地恨不能死掉。
痛苦无处疏解,身体高热不退,还出现了严重的幻觉。
紫宸宫的里里外外,似有孩童在唤“父王……父王……”
似有两个婴儿的哭声,撕心裂肺,似在比拼谁的嗓门更大。
似有嬷嬷的唠叨,这里也擦拭,那里要干净,还有那些有尖锐边角的家具都要换了,乳娘们不可以用太浓的脂粉……
还似,有锦璃清灵娇俏的嗔怪。
那些声音,一声接着一声,蝴蝶蹁跹般忽高忽低,交错重叠,绕的他痛不欲生。
“阿溟,你说给无殇梳什么发辫好看?他的头发好像又长了许多呢!”
“阿溟,谨儿和缦儿在一起太好了,他们都是好孩子!”
“阿溟,明日我邀请淳于家和龚家的孩子们来玩,你不可以板着脸……哎,我和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虽然孩子多了,是有点乱,但你也该适应呀。将来我们的孩子也会那般满院子乱跑。”
“阿溟,我该给琴儿喂药,她昨晚有点咳,别抱成瑟儿……每次你都弄错!”
“阿溟,你不早朝了么?怎还躺着?”
他似感觉到一只手推在肩头,似感觉到枕畔有人,似感觉到有人依进怀里。
始终半梦半醒,难以成眠,重伤的身体,已然濒死。
不知过了多久,模糊的视线里,有人影在忙碌地晃来晃去。
有矮几挪到了床榻前,有杯盘伴随气急的低咒爆碎,有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她到底在干什么?
这似幻觉,却又不像。
因为下令不准任何人打扰,更严谨舞仙前来,玷污了这宫殿,命寒冽带寒影护卫亲自在外镇守。
他确定,这寝殿里不可能进来人。
他只想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死去……这是吸血鬼应得的报应。
孤冷的生命,永远不会有温暖。
正在他大惑不解之际,有一只纤柔的手,扰了他神智,按在他的额头上。
她袍袖间,有甜蜜的香气溢出……
然后,她扒开他的眼睛看。
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吗?她到底在看什么?却如此近,他也看不清她的容貌。
然后,她又按住他的脖颈,探脉搏……
他总算明白,她是在确定,他有没有死透!
“阿溟,这滋味儿好受么?”
然后,有水喂进他口中,可他一喝,就咳嗽起来,喉头有腥甜往上翻滚,他已然吞咽不下任何东西。
“那女子可是你八百年前爱过的,又精通医术,她为何这般……对你见死不救?”
“璃儿……”唤出这个名字,竟是如此吃力。
灯影模糊而刺目,眼前,的确是那抹倾城绝世的倩影……
她穿着一身粉褂蓝裙,头上挽着蝴蝶髻,她把厚重的披风脱下来,丢在了地上。
他被封死的牵引,悉数回归,感觉到她的心跳,她的呼吸,也感受到她心底强烈的憎恨。
“阿溟,我该拿你怎么办?”她口气犹豫,似难决定。
“你把连心手镯给了她,我该看着你死!”
他想抓住什么,却抬不起手。
心里烦闷,剧痛,想让她住口,想斥责她,既然离开了,为何要来扰他安闲清静呢?
他张口,却只付出粗重的呼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