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权王位,江山社稷,心心爱着的美人……他得到了一切,为何却反而觉得这样悲凉?这样讽刺?
“康恒,你心满意足了吗?”
他温雅而不失威严的声音,在殿内响起钝重的回音,仿佛是扪心自问,这声音响彻了灵魂。
“你这样孤独,这样痛苦,不如就此了结,与母妃团聚。”
他叹了口气,起身,从袖中取出一个暗器盒,布置在龙椅靠背的镂空花纹后,把启动机关的细绳布在金龙坐垫下。
确定龙椅看不出任何痕迹,他才走下丹陛,开门,迈出高高的门槛。
不着痕迹呼出胸膛里沉闷的浊气,他才威严吩咐廊下的护卫。
“备马,朕要出宫。”
膘肥体壮的宝马,狂奔冲出巍峨的宫门……
守门的吸血鬼护卫,嗅出狼人的气息,惊得大嚷,“那不是皇上,是那个狼人!”
一队吸血鬼护卫迅疾冲出宫门,却只在京城街道上,看到了被丢弃的马匹。
马匹周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龙涎香,混淆了狼人的气息。
大街上,熙来攘往,有狼人,有吸血鬼,也有人类,那个影子如同落入海里的水滴,再也寻不到任何踪迹。
康恒奔到玉鳞江边,却发现,那艘龙首大船不见了踪迹。
似有一道晴天霹雳打下来,打得他脑海一片空白,面无人色。
“不……船呢?”
他冲到龙首大船停放的位置,热锅上的蚂蚁般,四处环看,来回徘徊,寻不到踪迹。
“只差最后一步!”
他担心地从袖中取出伏瀛给他的魔球,烈阳之下,里面身着金凤红袍的女子,正蜷卧着沉睡。
他只剩下一刻的时间,若回不去,便只能永远留在这里,而锦璃也会永远留在魔球里。
有守城护卫沿着江边奔来,拉着过往的男子便查看。
他忙走向江畔的渔船,迅速从怀中取出易容面具贴在脸上,又随手拿了渔夫丢在江边的草帽戴在头上,转身便沿着江边快步前行。
见有位老妇人在江边整理渔网,他忙上前打探。他记得,来时的那个晚上,这里也挂了渔网架子,这老妇人定然每天在这里的。
“婆婆,您知道皇上前几日命人打捞出的大船去了何处么?”
“已经修好,推进江里去了。听说,皇上命人暂且试航,等到皇后娘娘康复,要一起游览美景呢!”
“试航?”
康恒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江面上,大小船只往来不绝,哪有那艘船的影子?
“婆婆,您可知那艘船去了哪个方向?”
老妇人抬手遮住阳光,放眼看向江面,精准的伸手一指,“那不就是么?刚刚回来呢!”
康恒朝着她手指的方向转头看去,正见断情崖下,一艘华丽崭新的蓝色龙首大船驶来。
“谢天谢地!”
他随手从头上取下草帽,丢在江面上,足尖踏上去,以内力和轻功,驱动草帽,飞快地朝着那艘大船飞去……
江边上的人,皆是被他俊雅的轻功吸引,有人拍手叫绝。
巡城护卫看去,只见一个背影忽闪而过,并未看清那人的容貌。
而龙首大船上试航的宫人,见他跃身上来,瞬间掀了脸上的易容面具,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皇上万岁万万岁!”
没有人让他们免礼,因为,他们的皇上……
闪进凭空出现的一道光影里,不见了踪迹。
不过转瞬,康恒就摔在了一片滂沱大雨中……是龙首大船的甲板。
隔了前世今生,却是另一番天地,狂风突袭,暴雨倾盆,船身摇晃不稳,他跌跌撞撞,惊魂未定,所幸南宫恪很快冲出来扶住他,把他拖进舱室内。
血族皇宫。
轰然一道闪电,划破了宫苑的天空,千年橡树的浓密树冠,在风里乌云般诡谲摇摆不迭……
溟王寝殿内,躺在床榻上的女子倒抽一口冷气,猛然睁开凤眸,诈尸似地坐起身来。
床边一身雪白锦袍的小丫头尖叫着,手上的汤药碗摔在了地上。
趴在床沿沉睡的御蓝斯,歪躺在床内侧睡着的南宫谨和无殇,都被吵得清醒过来。
御蓝斯猛然惊醒,随手抽了床边矮几上的灯罩,殿内赫然亮如白昼……
南宫谨咕哝好吵,无殇则翻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御雪儿恐惧地忙跪在地上,“七哥,我是看你太累,一睡不醒,才给七嫂喂汤药的,我……我不是故意的,电闪雷鸣诈尸是常有的事,你不要……不要生气……”
锦璃瞧着这一幕,不禁失笑,“雪儿,起来吧。”
所有人等,齐刷刷看向“诈尸”的女子。
虽然这声音低哑,但是……的确是她在说话。
南宫谨和无殇、御雪儿都惊笑着扑过来,一家子搂抱成一团,又哭又笑又闹。
锦璃亲亲这个,摸摸那个,亦是惊喜不已。
可,无人知晓,她经历了怎样的痛。
她也不敢对御蓝斯言说半句。
真切感觉到腹中两个女儿的胎动,她不禁感激穿越前世,救她回来的康恒。
“苏锦璃,你差点害死本王!你差点害死我们的孩子!下次你再开这样的玩笑,本王死也不会放过你!”
御蓝斯狂喜嗔怒着,近乎咆哮。
锦璃沉醉于他深沉的爱恋中,亦是喜极而泣。
“御蓝斯……多谢你没有放弃我,并放让康恒去救我。”
她知道康恒掌握着御庸的所有罪证,康恒离开,便意味着,他和南宫恪将可能被斩首。
“都过去了,大家都等着你一起去狩猎呢!”
他安慰说着,拥紧她,清楚地感觉到,康恒也安然无恙。只是,他欣慰俊美的笑,不禁又透出些许复杂,无奈和古怪。
“康恒也回来了。”锦璃忍不住说。
“哦?”他和康恒之间,应该没有什么感应吧,他怎知道的?
“为了让他去救你,我喂他……喝了我的血。”
她震惊地推开他,顿时竖起柳眉,“御蓝斯,也就是说,我的前夫因为服用了你的吸血鬼之血,和你可能……萌生断袖之癖?”
此话一出,映在夜明珠光氲下的,莹白幻美的俊颜,顿时蹙眉抿唇,尴尬无措。
三个娃娃清脆悦耳的欢笑声,也戛然而止。
南宫谨和御雪儿自是知晓,何谓“断袖之癖”,也知晓血液牵引的神奇效力。
那种牵引微妙,重者可致日思夜想,魂牵梦萦,时刻如害相思病。
当然,这效力对于人类尤其强悍,至于狼人,他们还不曾了解过。
虽然狼尾神奇,可清除人类体内,吸血鬼血液的牵引。
但,狼人本身,恐怕难以抵抗这种魔力。
否则,傲然于世的狼人,也不会这般厌恶抵触吸血鬼。
于是,两个娃娃一脸古怪,玩味瞧着御蓝斯,漂亮的眼角眉梢里,淡染几分暧昧,几分揶揄,几分幸灾乐祸。
无殇却小手摸着,一脸疑惑地看爹,看娘,看哥哥,又看雪儿。
唔……大家脸色都不对,断袖之癖可见不是神马好东西。
难道是爹和康恒的袖子一起断了?那情景有点怪,却也不是太怪呀!大不了再把袖子接上嘛。
他拉住爹刺绣反复的袍袖,不满意大家都忽略自己,“爹,袖……没……断!”
御蓝斯唇角微抽了一下,挠了挠眉梢,轻咳一声,躲开四双眼睛,转瞬消失……
锦璃狐疑挑眉。
“哎?他怎躲了?”南宫谨哭笑不得,“娘亲,他和康恒好上了,会不会不要我们了?”
御蓝斯再回来时,宽阔的大手上,断了热腾腾的饭菜,竟是仿佛前一刻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阿溟……”锦璃不禁懊悔刚才玩笑开得过头。
当然,她相信,他是绝对不会爱上康恒的。
“璃儿,先吃饭吧。”
他不着痕迹,眸光深冷骇人地,一扫三个小人儿。
“七哥,你这样转移话题,很生硬,很牵强,很无趣耶!”
碍于强悍冷酷的气势,御雪儿士气顿时矮缩成小手指大,失望而畏惧地叹了口气,灰头土脸地溜下床沿,却愣是借口要把好消息禀报众人,才带了护卫离开。
南宫谨也悻悻鼓着腮儿,识趣地抱着无殇去了配殿里睡。
殿内只剩夫妻两人。
御蓝斯把矮几摆在床榻上,暖热的粥摆上来,浓香四溢,两人顿时食指大动。
锦璃明白他这几日定然也不曾好好吃过饭,身子一歪,尊贵如至高无上的太后般,娇慵靠在方枕上,由着他喂到口中,周到服侍。
两碗粥,她一口,他一口,吃得香甜。
她隐在袍袖里的手,轻轻地握紧又展开,握紧又展开……
御蓝斯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忍不住问,“怎么了?手不舒服么?”
“没事儿,我只是想确定……它们是否还能动。”
就在前一刻,她还是四肢封禁,口不能言的废人。
转瞬便又如此,与他有说有笑,且能真切碰触到,这让她魂牵梦萦的男子,她开心欢悦,仿佛沉在花开绚烂的梦里。
然而,留在心底的隔世怆痛,她却需得缓缓消化,遗忘。
“你手脚好好的。”
“我知道,只是……有点麻。”
“躺了太久的缘故,多活动就恢复了。”
“嗯。”她尽量不去曲解他所谓的“多活动”。
如此状似不痛不痒的谈话,如此平静,两人似只是为享受,相伴永生的爱侣,真切存在的感觉。
灵慧的凤眸,始终盯着他,贪看他优雅的举动,以及艳若仙魔的俊颜。
她逐渐恢复血色的脸儿,却神情诡妙,似笑非笑。
他眉宇间,看不出倦意,刻意绷着肃冷的面具,似在防备。
见他下巴上竟有青晕,她忍不住打趣,抬手摸上他的下颌,忍不住爱上这粗糙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