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恪忙给她取掉纤细的银针,他转身出去,又端了一碗融了补身丸的水进来,用汤匙,一点一点喂进她嘴里。
却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锦璃醒来。
御蓝斯心又沉下去,南宫恪指尖落在锦璃的脉搏上,探出脉搏又虚弱,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到底怎么了?”
“派人去附近的镇上找吃的。”
“这里不是莫黎城,方圆千里,都没有人类居住,就算有猎物可打,也都是生的,没有锅子可煮。”
弥里清楚地感觉到,锦璃的挣扎,忙从门外进来。
“去京城吧!珈玉妃和凌一等人乘马,他们行进缓慢,我们若提前赶到皇宫,珈玉妃等人就没机会怀疑。”
他所言,正是御蓝斯早已打算好的计划。
两兄弟相视,默契地分头行事。
御蓝斯拉过床榻上的锦被,把锦璃严实地裹住,防她在半空里被冷风刺伤。
南宫恪则去带两个孩子。
洗漱干净,吃饱喝足的小哥俩,更换了崭新的小锦袍,正躺在床上沉沉睡着。
两张小脸儿在烛光下,唇若涂脂,眉目如画,光氲如月华,出尘脱俗,惊艳神秘。
虽然南宫谨长得像锦璃,无殇长得更像御蓝斯,乍一看,还是颇有神似。
南宫恪走到床边来,见南宫谨拥着无殇,小哥俩相依相偎,心口隐隐被刺了一下……
御蓝斯,他嫡亲的兄长,他却漠视他的生死,任由他被御之煌射杀两世。
如果没有那些磨难,如果母妃尚在,他们哥俩定然不会到这一步,才和好。
“谨儿,带弟弟起来,我们要离开这里。”
小哥俩就这样被唤醒,被突然拖起来,虽有不适,却乖顺地没有任何抱怨。
然而,出了客栈,弥里却并不与他们一起启程。
“你们先走,我去找御庸。”说完,他呼啸一闪,不见了踪影。
御蓝斯看了眼他离开的方向,忙叫来寒影护卫。
“御庸恐怕不会遵旨行事,带五百精锐暗中跟着弥里保护。”
暗蓝的天幕凄清,星辰稀落,群山隐隐约约地浮现于地面之上。
山那边,耸天入云的大片楼宇渐次清晰,那是天下第一帝都,灵邺城。
这座古老的城已然屹立千万年,历代的血族君王将它反复改建,至今奢华至极。可惜,它的奢华,却终被被后来崛起的莫黎城超越。
然而,这座城,却因着沉厚古老的历史,永远无法被取代,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如神魔般,积淀了灵魂,铭记了千百万年的血史争斗。
莫黎城昼夜宁静,这座灵邺城却白日繁华,暗夜阴森。
此刻望去,城上方,盘旋着拥有近千精纯之血的护卫巡逻。
他们都是选自于皇亲国戚,血族的精悍武将们,皆是出自于这样低等的城卫,因此,每一只都不容小觑。
远远望去,他们像一只只饥饿的秃鹫……
御蓝斯在城外的密林里停下来,借草木的气息,掩藏锦璃太过甜美的芬芳。
南宫恪一手抱着无殇,一手牵着南宫谨,也忙停下来。
他和御蓝斯相视,皆是神色静冷凝肃,谨慎地没有言语。
南宫恪不喜欢这样的骇人的安静,忍不住问,“怎么不走了?不是说,娘亲的病情不能等么?”
御蓝斯忙侧首,“嘘……”
南宫谨和无殇都屏住呼吸,半空里一队护卫盘旋而来,他们警惕巡视着黑夜,血眸在黑暗中明灭,不放过任何角落。
乍看上去,他们犹如一个个闻嗅寻找生灵的死神,杀气阴森地盘桓不去。
那些巡城护卫之中,并无御蓝斯的心腹,皇亲国戚们素来对他这混血之人鄙视,无人愿意效忠。
他们大多直接效忠血族王御穹,当然,还有其他人的心腹,譬如,御庸,譬如,御之煌,譬如思允妃和御少泽……
一旦进入灵邺城的领空,或,叩响宫门,那些巡城护卫必然上前来盘查。
御蓝斯凝眉深思片刻,视线落在怀中的女子脸上。
他们并非不能杀进去,但如此,势必会暴露,他们弄了假的妻儿蒙骗入宫。
纵然太后和太皇配合演了拿出戏,纵容宠爱,他们的欺君之罪,却是罪证确凿。
百官若得知,他们必然又群起跪求,结果,恐怕不只是将他们遣返莫黎城,恐怕,是将他们满门抄斩。
御蓝斯让南宫谨抱无殇,他则把锦璃交到南宫恪怀里。
“我回宫找父皇,你暂带他们躲起来,布好结界,我不回来,不要轻举妄动。”
南宫恪忙叫住他,“哥,你不能去,一旦你谎说莫黎城有急事需得处理,他们定然会去查证,我们发兵西部,收容康邕和锦煜的事,必然败露。”
御蓝斯僵住,可眼下没有更好的法子。
锦璃在南宫恪的手臂上,仰头下垂,虚弱不堪,不能再耽搁。
南宫恪忙把锦璃交回给他,蹲下来,大手按在南宫谨和无殇的小肩膀上。
两个收拾干净的小娃儿,眸光灿亮如星,艳若仙童……他们有魅惑神魔的力量。
御蓝斯顿时明白他的用意,“恪,你不能这样做!那些护卫,都有先斩后奏的权利,你这样是叫他们去送死。”
南宫恪却残忍地对小哥俩说道,“是你们害娘亲到这个地步,你们得弥补错误。”
然后,他推着他们走出树林,一边走,一边低声地叮嘱。
御蓝斯抱着锦璃,焦急地追过去两步,却不敢冒险走出树林。
他愤怒地斥,“南宫恪,别让他们去,你会害死他们……让他们回来,否则我定不会放过你!”
南宫恪却是单独回来,“他们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御蓝斯气怒交加地阴沉低哮,“你没有伏瀛的本事,别装成半仙!”
两个小娃儿,却一个吵嚷,一个大哭,就那样到了宫门下。
而皇宫之内的皇帝寝宫,龙榻上的御穹猛然坐起身来,迅速穿上龙袍,“来人……”
有护卫忙进来,双膝跪地。
“召集所有人,大肆宣扬,说小皇嗣走丢,传朕口谕,所有人满宫寻找……”
“遵命。”
沉寂安宁的皇宫,突然间,灯火辉煌。
南宫谨距离城门还有十丈远,便有十几个巡逻城卫飞身落下……
他们在宫门前一字排开,煞气慑人地阻挡了他们的路。
一双双血红的眼睛,诡异如魔,严苛审视着渐行渐近的小哥俩,冷酷阴森,皆是不吭声。
南宫谨状似恼怒,拍了下怀中大哭不止地弟弟。
“你还哭?都怪你,乱飞乱蹿,害我找你还迷路,如果被皇祖父知道,你不受责罚,我也被罚死了!”
众护卫相视,顿时明白了,这两个漂亮地不像话的小人儿,是溟王的儿子。
但是,也不排除是假的。
他们一整天都在巡城,自从两个小娃儿随太皇与太后入宫,他们并没有发现有小孩溜出去。
见护卫们狐疑围拢上去,林中的御蓝斯把锦璃放在地上,羽翼挥展,随时准备出击……
身着黑甲的护卫统领上前,隔着一剑长的距离,他拿剑鞘顶端,不羁地托住南宫谨的下巴,抬起他精致的小脸儿。
“你们何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护卫统领凛然为怔,冷眸审视着南宫谨栗色的羽翼,片片羽毛,如同层叠的花瓣,闪亮惊艳,这是皇族的精纯之血才有的尊贵栗色,如沉淀了深而浓的血,是无可辩驳的实证。
统领身后的一排护卫,却瞧着无殇的一对儿小翅膀,忍不住敛住了红眸,笑得前仰后合。
无殇见他们笑,顿时就不哭了,知道他们是在笑自己,忍不住拧头看自己的翅膀,小嘴儿就不悦地撅到天上去。
那可爱的神情,叫所有人的心都柔软下来。
护卫统领叫了最末的一位护卫出来,趁着气氛松懈,他命令道,“你去皇宫一趟,查证核实,看一看小皇嗣是否真的走丢。”
“遵命。”护卫腾空一跃,展翅直奔皇宫报信……
统领戴了黑皮手套的冰冷大掌,一下拎住了无殇的一双翅膀,像是凶猛的鹰隼扼住了美味的小雏鸟,将他从南宫谨怀里揪了出来。
无殇恐惧地挣扎,一双翅膀痛得仿佛已被折断……
南宫谨愤怒地红了眼睛,垂在袍袖下的小手瞬间化为鬼爪,“将军,如此冒然伤害世子,可是罪无可恕!”
“凭这点小翅膀,是飞不快的,他是怎么飞过这么高的城楼,又没被护卫发现的?嗯?”
低沉的声音,冷如滚雷,令人毛骨悚然。
“他不是飞过来的。”
南宫谨忙托住弟弟的小屁股,帮他和缓翅膀的剧痛。
“你先放开他,本世子告诉你,无殇是怎么出来的。”
统领压根儿不相信,自己眼皮底下又这种事发生,他阴沉犹豫着,却终究是惧怕太后与皇上的追究,还是松开了手。
南宫谨忙把弟弟放在地上。
“无殇,爬给他们看,爬快点……让这些失职的家伙看看,他们一个个只注意到天上,却眼高于顶看不到地上,连皇嗣丢了都不知!”
无殇就四脚着地,小屁股扭呀扭,翘着小脑袋,以飞快地速度,瞬间就从南宫谨脚边,爬到了宫门处,自己还扶着金钉门板站了起来,顿时像得了糖果,咯咯地笑起来。
一群护卫震惊愕然,却再也笑不出来。
“白天,大门是开着的,你们只在半空里飞,却不看宫门下的动静,这重罪难饶!若你们还不信,就看这个吧!”南宫谨从靴筒里取出小匕首递上去。
统领接过去,就见匕首的刀柄上镶嵌着一枚血蔷薇宝石,而匕首的刀刃上,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溟字。
前往皇宫查看的护卫返回来,单膝跪地,“启禀将军,皇宫里已然乱成一团,两个小皇嗣丢失,皇上龙颜大怒,所有照顾小皇嗣的护卫都遭到重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