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勒皱着浓眉抬头,看父亲,又看母亲,手足无措,忐忑不安。他小脸儿暗红,与父亲那模样,如出一辙。
乌勒父母相视,不明所以。
“王妃娘娘是明事理的人,儿子,你实话是说即可。”
乌勒反而低下头,越是闷不吭声。
锦璃恍然挑眉,松了乌勒的小手,转而在椅子上坐下来,威严打量着冷梦舞。
“你说吧,他们为何打架?”
冷梦舞被吓了一跳,不禁震惊于她的公允。
南宫谨是当事人,又是凶手,自然不便为自己脱罪。
“乌勒说南宫谨是王妃娘娘前世的孽种,不是溟王殿下的亲骨肉。还说,掌司堂主抛妻弃子,还在坤和大殿杀了自己前世的情人。南宫谨气急了,就……”
锦璃却没有怒,反而淡漠笑了笑,这才把儿子拉到近前来,亲手给他擦了眼泪。
“事实就是事实,你还不叫人说?嘴巴长在别人嘴上,难不成你要把所有人的舌头都割掉?”
南宫谨忙跪下来,“我不是故意杀乌勒,前世,娘生我时,爹是天下霸主,娘是他名正言顺的皇后,我是名正言顺的皇子,我不是孽种!”
“你从前不是,如今却不同。你爹早已不是什么天下霸主,娘亲也不是皇后,娘亲和你爹也不是夫妻,你也的确不是御蓝斯的孩子,所以,人家骂你孽种,自有人家的道理。”
锦璃伸手握住他的小肩膀,“起来吧,娘亲原谅你!这些事,都是娘亲的错。上辈子娘亲嫁错了人,这辈子嫁对了,却害了你。”
小家伙反而越是止不住哭,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打在脚背上。
乌勒父亲恼怒地一掌,打在儿子脸上。
乌勒母亲看着心疼,却不敢言语。
傻子都知道,这女子是溟王殿下的掌中宝,若他知道被人如此嘲讽,后果不堪设想。
锦璃静冷盯着乌勒,凤眸幽幽,眨也没眨,“别怪你爹打你,有些不该知道的事,你知道了,可以不说,一旦说了,可能会要了你的命。不是别人欺负你,是你没有管住自己的嘴,自己害了你自己,你明白吗?”
“是。”乌勒低着头怯懦地应声。
然后,一家三口在锦璃面前跪下,“王妃娘娘息怒,让娘娘见笑了,是我们的不对。”
“起来吧,小孩子打架,不至于伤了大人的和气,以后大家不再犯就是。”锦璃说完,摆手让方来生送他们出去。
锦璃从椅子上起身,看了眼冷梦舞,已然猜到,这件事,和这小丫头脱不了干系。
她转头对南宫恪说道,“今日,也是我不对,御蓝斯决定了不让他来,是我把他赶出来的。他带着怒气来学堂,必然会闯祸。”
南宫谨不想她再屈尊给任何人道歉。“娘亲……我知道错了!”
“在这里,你学不到什么,就学着谈情说爱打架斗殴了,这里是别人的学堂,不是你的,暂跟娘亲回家吧。”
锦璃说完,也不等南宫恪应着,就拿起他桌案上的短剑,牵着儿子的小手就往外走。
穿过走廊时,南宫谨听着后面的脚步声,终是忍不住回头看,却见冷梦舞就跟在他不远处,亦步亦趋。
锦璃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停住脚步,“冷梦舞,你过来。”
见她带着南宫谨转身,冷梦舞快走两步,迎上前,“王妃娘娘,有话请讲!”
锦璃不禁诧异于这小丫头的镇静。
“当初,我与冷千烟无冤无仇,是她因吃醋轩辕苍喜欢我,才想烧死我。
狼王处事公允,以谋害公主之罪惩罚她和冷氏,是她罪有应得。
她若把这笔债全部算在我头上,对我儿子下手,我苏锦璃定不会善罢甘休。
如果她还在乎冷氏的存亡,三天后,让她到莫黎城王氏锦缎店铺里,我和她当面谈。
若她不来,我先杀你,再杀她,然后一个一个,把冷氏的狼人都找出来,把他们全部杀光。”
南宫谨盯着紧张不已的冷梦舞,他害怕她点头,也害怕她不点头。
如果她点头,娘亲便没有冤枉她。
如果她不点头,这丫头,便真是个没人要的野丫头了。
一时间,他自己也矛盾起来,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惧怕什么。
可,冷梦舞点了头,而且,点头如捣蒜。
她眼底尽是恐惧,仿佛她已经看到冷氏上下惨遭灭门。
南宫谨晶莹的星瞳,骤然血红,眼神复杂而愤怒地盯着她,怒火郁结堵在心口。
“所以,冷梦舞……你一直都在骗我?”他自嘲地冷笑质问。
“我……”冷梦舞这才发现,苏锦璃的一番话,只是试探的巧计。
她的目的,并非要清算什么,只是让她的儿子,看清她的真面目。
南宫谨从娘亲手上拿过短剑,直指向冷梦舞的心口,眼中杀气惊现。
“告诉我,那天你在泳池是故意挨训吗?”
冷梦舞垂眸看着他手上银亮的剑,超脱年龄的,清苦笑了笑。
“冷氏被抄家抓捕时,姐姐将我丢在了府中的小湖里,让我闭气,逃过一劫,可是,我出来时,大家都被抓走了。所以,我不喜欢呆在水里。
夫子让我在思过石上反思,我只是在想我爹,我娘,我姐,我的兄长们。
苍哥哥本来和姐姐好好的,可是因为你娘来了,境况就变了。
我无家可归,可你这样……一个邪恶女人的孩子,却有父母疼爱,有溟王宠爱,还有弟弟。
南宫谨,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我讨厌你!”
锦璃抓住儿子的手腕,把他手上的短剑夺了。
“冷梦舞,你恨错了人。你们冷氏,抛弃你轩辕苍在先,轩辕苍和冷千烟从来都不是好好的。还有,冷氏和轩辕颐与韦蓉皇后勾结,意图谋反,是你的苍哥哥恳求狼王饶恕了冷氏。你若不相信,可以去问冷千烟。”
锦璃说完,握紧儿子的小手。
“谨儿,你看清了,善恶难分,有些人,你当他是好人,他却反而当你是恶人。”
“冷梦舞,你在这里呆着想你的家人吧!你好好的,你看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退学,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这种虚伪狡诈之人。”
南宫谨失望地咆哮说完,负气转身,跑出了楼阁。
锦璃俯视着冷梦舞,见她只是冷漠低垂着眼,绷着唇儿,无奈笑了笑。
他的儿子,果然不讨女孩子喜欢,这丫头竟真的只是利用他。
御蓝斯调派军队备好,带康晨、苏锦煜等人阅兵,又一一巡视过兵船与战马粮草,返回王宫时,已然暮色四起。
到了王宫门口,他才惊觉,自己的确冷落了锦璃许久,而且,每天都如此。
这一整天,他又没有……“打扰”到他的王妃。
恐怕她又是刺绣,看书,弄药草,照顾孩子,忙得不亦乐乎。
乐正夕见大门打开,带着一群随侍迎驾上前。
“殿下,王妃娘娘今晚举行喜宴,庆贺喜孕孪生郡主。喜宴摆在坤和大殿,王妃娘娘特意邀请百官及其家眷,要给殿下一个惊喜。这会儿,晚膳已经摆上桌案,娘娘让属下迎驾殿下,提醒殿下与颖王,七皇子回去寝宫更换礼服,再去大殿。”
“好。”御蓝斯欣然应允。
难得,他家娇妻行使王妃的权利,他当然应该尽心配合。
他急匆匆地返回紫宸宫更衣,殿内却还有个小人在。
他疑惑微怔,便忙叫来宫人进来伺候更衣洗漱。
那小人是,南宫谨。
他正霸占着梳妆台的那张软椅,正儿八经地端坐着,自己拿着梳子练习梳头。
御蓝斯见他高举着两个小胳膊,却是越梳越乱,不禁哭笑不得。他总算明白,他的鸡窝头是怎么来的了。
“谨儿,你不去晚膳吗?”
“娘亲说,头发梳不好,就不准去。”
“这样啊!你和娘亲和好了?”
“嗯,而且我退学了。我再也不见冷梦舞,我要让伏瀛国师叫我,他打人我也不怕,我要成为天下最强的人。”
“有志气!”
御蓝斯似笑非笑地赞赏叹一句,好整以暇,瞧着那可怜巴巴地娇小背影。
可惜呀!这天下最强的人,眼下竟被梳头这件小事难倒了。
“谨儿,需要帮忙吗?”
他深知,这小家伙自尊太强硬,努力克制口气,不透出丝毫怜悯。
南宫谨一派认真,手臂高抬的姿势,让他说话都破了音。
“不要,我自己来。”
却无奈,他手太小,发丝太厚太多太长,小手拢起来,头发却是东鼓一点,西瘪一点,毛躁不平。
平日里,孙嬷嬷为他梳头时,总夸赞他长了一头漂亮的头发,那会儿他乐滋滋的,骄傲不已,当真觉得自己是位漂亮绝伦的小公子。
可现在,他只恨不能把自己剃成秃子。梳头真是件麻烦的事,不过,没有头发,又有点怪异,吸血鬼难守清规戒律,可没有当小沙弥的。
“谨儿,今晚人多,听说官员也有的带孩子来,一起去玩吧。”
御蓝斯说话间,服侍他的宫人,正打开宏大的衣柜。
他眼尖地瞧见,里面多了一套崭新奢华的蓝紫色金纹锦袍,顿时心中暗喜,便伸手一点。
南宫谨还是坚持自己梳头,他忍不住从镜子里看了眼御蓝斯。
他正因为收到新衣而乐不可支。
南宫谨忍不住坏心地打趣,“这是娘亲今儿从王氏锦缎拿来,准备送给舅舅的。”
御蓝斯不以为意,笑着瞅了眼皮笑肉不笑的小家伙,优雅地平展双臂,任由宫人服侍自己。
若他自己穿,瞬间就可穿好,可他今儿实在太累,身子已然懒得动,健硕伟岸的身躯,从妖艳的栗色头发丝,到修长的脚趾,都是慵懒的。
“你舅舅一定不喜欢这种颜色,他喜欢月白色。”
他笃定,锦璃有意和好,所以,给他藏了层出不穷的小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