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知道自己的丈夫出轨后已经是一个月又零十八天了,雷晓月能做的事情有哪些?除了本能地粗略想想自己以后的日子该如何过之外,剩下的就是怎样把她婚姻中的第三者给赶走,赶得越远越好。
而她最后能想到的方法就只有撕破脸闹到宋家老太爷那,当场老太爷就表明态度:“这种有辱家门的事我是绝对不允许的。”有了这个稳如泰山的保证,她算是松了口气。可正当她沉浸着自己能捍卫家庭的时候,意外又出现了。在谁也阻止不住的情况下,苗倩倩怀孕了。
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年代,男人不可能再拥有三妻四妾,而宋家承认的媳妇只能是明媒正娶雷晓月,可属于宋家的骨肉也不能流落到别人的手里,于是老太爷私底下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就是将苗倩倩给软禁起来,直至她生完孩子。
无能为力的雷晓月每天除了花心思照顾宋青华之外,剩下的就是以泪洗脸。泪水一滴一滴地流着,不分日夜。而在那些日子里,她逐渐苍老了很多,眼泪也不知不觉地开始干涸了。
在宋年华出生的那一天,苗倩倩难产。老太爷背地里遣人将孩子抱回了宋家,要交给雷晓月抚养。雷晓月自然是不肯,她认为,凭什么要她去养老公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老太爷很是愤怒,他只给她两种选择,要么离开宋家,要么抚养孩子。
没有什么文化又没什么手艺,中道家落的娘家也没有了发言权,雷晓月只好妥协地选择了后者。一来维护到了自己的家庭,二来留住了自己的丈夫,三呢,赶跑了插足的第三者。看似满盘赢家的她,事实上却是输得很彻底。自此宋年华的身世也就被老太爷动用人脉关系给压制下来,知道内情的只有宋家人,久而久之就成个不能说的秘密。
上上辈子人造的孽要上辈子的人痛苦却要让这辈子的人来承担,并继续痛苦着。这是不公平,还是世界本来就如此?
一手铸造错误的人已经走了,但是留下的错误却是要更多的人更多的东西去填补,可是已经太迟了。受到伤害的人再也无法回到从前,就像黑天鹅一样,即使将羽毛被漂白,它依旧还是黑天鹅的心。失去了自己所爱之人,更失去了孩子,一无所有的苗倩倩人间蒸发了似的,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
以前,老鼠总是隐藏在人身后的暗处,它们总在最深的巷子里窜来窜去,“吱吱”地发出像贼一样的声音很是让人心烦。而现在,它们要么零散地蹲点在垃圾旁边,伺机出动,要么则成排成排地跳进垃圾桶里,那场面简直就是全家总动员。
走在那条曾经走过很多遍的路,如果在平常的话,宋年华会用力跺脚,希望老鼠们能识趣一点走开。但基本情况都会是,它们丝毫不惧怕地大摇大摆从她的面前经过,有时甚至会停下来用最不屑的眼神回敬给她,意思大概可以理解为“谁理你”。
刚听完“故事”从老家回来,脸上还挂着坐完火车之后的疲惫,心情更是跌入到谷底的宋年华,她拖着像带有千斤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穿过巷子,昏暗的路灯照不到巷子的深处,有趣的是,这晚老鼠破天荒地也没出动。
她的脑子里不断地跳出“第三者”“私生子”“失踪”这类词语,而且每次字都像针扎一般地刺痛着她体内的每条神经线,让她动弹不得。
没开灯的屋子越发暗黑,偶尔还能听到隔壁家孩子的哭声,时大时小很没节奏感地颤动着她的耳膜,从脊背传上来的痛楚让整个身体都开始麻痹了。而每天都会不定时上演的高空抛物这会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吓到她,那种塑料或是铁制品或是玻璃瓶撞击水泥的无奈,没人会晓得,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她依靠在墙上,头裂痛得很,像活生生地被扒开一样,每个细胞都承受着外界超重负荷力量的挤压。她仰着头咬咬牙一前一后轻轻地磕着墙,但从墙壁上传来的震动却并没有让她的疼痛减轻,反而愈演愈烈。
真伤脑筋。她用仅余的脑力思考出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来。
最后,她侧躺到床上,蜷缩起双脚,两手紧紧地环抱住自己的膝盖,以为这样子会让自己的身子暖和些。面向那堵分不清白的墙,她努力地揪着自己心不哭。徒劳了之后,即使眼泪已经关不住闸一样地泛滥了,她依旧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唇。衣服勒紧的皮肤开始发麻,可那种痛对她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泪水倘到她的手臂上,她尽量地让它们快点蒸发掉,因为它们的存在预示着她的软弱,没有了莫小奇的生活,她也要坚强地过。
她越发地不想待在这间房子里,因为越是想要忘记的就越是忘不掉。她两手空空地奔跑了出去,房门在她的身后留下一声巨响然后就安静了。
马路上来往的人很多,毕竟是霓华初上,匆忙的人群踩着快速的脚步,即使撞到了人也只会说句简单的对不起就又匆匆离去。宋年华抱着自己那被撞得有点生疼的手臂继续往前走,她的步伐很慢很慢,在离住的地方附近有一个公园,她在那里站住了脚,并且鬼使神差地走进去,找了个能见度较低的位子坐下。
公园里的灯光比宋年华所谓的家里那灯光要亮得多,白炽的光芒吸引了很多不知名的虫子在周围飞来飞去,如同飞蛾扑火般向往着灼热地方,即使粉身碎骨也不想逗留在黑暗里多一秒。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她慢慢地开始有点懂了。没一会就有三三两两的情侣跟老人从她的面前经过,她闭上眼睛回忆着宋忠喜所说的一切,越是回想,心的疼就越是痛得厉害。
不知道怎么的,她跌跌撞撞跑到了酒吧,那琳琅满目地酒散发着诱人的酒精浓度,她开始拼命地喝。没人敢上去劝阻,大家也都不明白平日里都不怎么喝酒的宋年华竟然会大破戒。那些粘稠的液体越过红唇往脖颈间流去,有的还渗进了她的内衣里,凉凉的。
原本喝酒不是件坏事,她只是想疏解一下自己那得不到释放的内心。但错就错在,她喝完了之后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靠着酒精冲上头顶的那股劲,她往前来找茬的那个人的脸上甩了一个响响的耳光。
凌乱的酒吧了,基本上能碎的东西都碎掉了,在五彩的霓光中,每样碎片都是精彩的构造物,映射出了此刻人们那一张张扭曲的面孔。
脸上还残留着红色手指印的那个人,一把抓住她的衣领,使她白色的衬衣一下子就褶皱了。在迷糊中,她凝视了一下那双想要人命的眼睛,左手紧握的拳头突然放松,摊开的手掌还是毫不留情地往那人的另一边脸甩去。
刚刚好对称的手指印颇有点讽刺的意味,那人大力地将宋年华一甩,她的后背撞上了吧台,那种大理石与骨头相互碰击的声音很清脆,可是后者的硬度没有前者的高,所以剩下的就只有神经线贯彻全身的麻痹感。
在脑海里一片混乱的思想中,有一道强烈的光刺向了她,于是她本能地用手去挡,结果,光没有了,涌向她的就只有那一片绵绵无尽头的黑暗。她害怕地在黑暗中奔跑,却怎么也跑不出去,最后,只能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因为只有把自己融进黑暗里,才能让恐惧从自己的身体里分离出去,这样,她就可以安静地待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呛鼻的苏打水味让她从睡梦中苏醒,王禹那咆哮的声音越来越大,大到被护士训斥了好几遍,苗蓉蓉的担心也都全写在脸上,她甚至想着此刻醒来到底是件好事还是坏事,她自己也说不清了。
红色的首饰盒子上有一个很漂亮的图式,还涂着金色的漆粉,像一只涅槃的凤凰重生后伸展出的绚丽翅膀。宋年华认真地扫描了一下,打开,拿出里面装着的项链。这条项链是宋忠喜给她的,她稍微抿了抿双唇,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边角已经泛黄了的黑白照塞进盒子的夹层。
原本使用一只手来完成这件事情已经是有些吃力了,偏偏电话又响了,音乐的旋律是一曲名为《Letitout》,其实是福原美穂唱的一首日文的歌曲。如果以色调来分类的话,这首歌应该偏向于暖色调,颜色大概在橙色与黄色之间,看起来似乎跟宋年华现在的境况很不协调,但最后一句却像是在诉说着她的命运一样,歌词译过来的意思是“只有这个事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吧”。
渐渐地,忧伤褪色成哀愁,与稀薄的空气汇聚成一线。
那边,王禹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洪亮:“丫头,你跑哪…”他的话还没讲完就被旁边的苗蓉蓉夺过话筒,她轻轻地说:“手上的伤不要忘了按时到医院复诊。”苗蓉蓉的的声音很温柔,以至于有时候会让宋年华有种错觉,认为她们之间是存在着某种微妙的关联,譬如,血缘的关系。
手腕上的疼还在持续,里面的骨头也在以龟速慢慢的愈合着。但碎掉的东西永远都会有裂痕,而时间则是很好的调和剂,只是她不知道需要用多久才能调和好自己的内心。
夏天的风越来越温热,宋年华站在拱桥上,脚底下是潺潺的流水声,远处划过来的小船里装载着满满的歌声,抑扬顿挫,非常地动听。
她选坐在离河面很近的一座平板桥上,清澈的水里可以看见绿油油的水草,没有晃动的双脚时不时能触动到湖里冰凉的水。脸上的汗一颗接着一颗地滑了下去,滴到桥杆上不一会就蒸发干了。湖岸边的杨柳斜倒在水中,前面的湖中央有很多游客在那里笑着拍照。一片石子欢喜雀跃地蹦跳了好长一段,在掀起一点点的浪花后就永远的沉入水底。
太阳在慢慢地坠落,地平线狠狠地把它切成不均匀的两半。她越发地觉得自己胸口在闷胀,怎么也提不上气,在倒地的那刹那间,她仿佛看见自己的记忆在一点一点地从体内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