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半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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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坐久了,斑驳的树影所投下来的光线逐渐地让宋年华的发丝变得温热起来,她从背包里拿出一顶墨绿色的鸭舌帽套在头上,然后又在包包里掏出一部小型的MP3,插上耳塞扣到耳朵上。她向来都闻不惯公车里的各种混杂的味道,所以每次出门她都会准备一个MP3带在身上,这样上了公交就可以分散注意力,肠胃也就没那么恶心难受。

车,终于在宋年华等待了差不多四十多分钟的时候缓缓而来。她敏捷地在车门打开后跳上去,送给开车的师傅一个大大的笑容后,往投币箱里塞了两张一块钱的纸币。车上只有寥寥几个人,但都像商量好的一样,都一律地坐在没有阳光照射的那一边。

后座的空位还有很多,宋年华抱着背包往后走,车子在她刚想要坐下去的时候发动了,她惯性地往后仰了一下随即便立正身,一屁股坐到那个一上车就瞄准好的位子上。

靠着窗边,阳光暖暖地直射在身上,她稍微眯了会神。悠闲地听着MP3里面的歌曲,刚好唱到许飞的《爱要怎么分割》,她还呢呢喃喃地跟着高.潮部分唱了一小会。在红灯的地方,公车很守交通规则地停下。车前的后视镜里映照出一抹很亮的银白色,但在绿灯亮过之后它就消失了。

公车在拐弯时碾到一个地势较为低洼下水道的井盖,发出铿锵的巨响,整个车子震动了几下,还将宋年华的脑袋往玻璃窗甩撞了一下。她立即疼醒了,抱着发疼的地方,脑海里闪现出一些零星的片段,她想将其组合起来,却发现自己越是回想就越是勉强,头也越发地痛。

倏然间,车上响起了许多谩骂司机大叔的话,硬是把她从凌乱拉扯了回来。司机大叔没说话,但从他的背影中,宋年华能感觉到了他的歉意。

生疼的地方逐渐没那么痛了,宋年华不再闭目养神,而是看着车窗外,那一排排的静止的绿化树像是快速移动的参考物,不断地甩在公车的后面。任何事物盯看久了,眼睛就会变得很疲乏,于是她闭上眼睛扭了扭脖子,背起背包走到后车门那里,在下一个公交站牌到达之前按了下按铃。

下车后,宋年华用双手摆正自己的帽子,大步往前方的一条小路走去。穿过小路的时候她在一个很小很小的便利商店门前停住脚步。

那是一间二十平方米左右大的土坯房,由于常年的日晒雨淋,房子的泥砖都成了深灰色,撑着屋顶的那几根横梁上搁放着几张波浪形的铁板,可能是时间久了,铁板被氧化掉之后出现破洞,大概是怕漏水,所以又将黑色的大块旧皮革混着坏掉的车轮胎搭在铁板上,以便挡住那些破洞。

房门是由上往下拉的那种很普通的卷闸门,已经很旧了,上面还锈迹斑斑。在门槛边上放着一个杂牌的冰柜,冰柜上面的标签也由于年代久远脱落而看不清。冰柜在往里一点摆放着一个木架,木架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品,可能是时间久的原因,许多商品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没有固定的收银台,只是放钱的地方由一个透明的玻璃柜隔开,里面还摆着便宜的香烟。

屋子的最里面有个一面墙隔开着一个小房间,房间的小门和墙上都贴满了已经褪掉颜色的画报。而房间上面是个小阁楼,由木板做成的楼梯很窄,大概只能容得进一个小个子身材的人上去。

土坯房旁外边有一个像是临时搭建的厨房,没有门,里面的东西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红转头堆砌而成的炉灶,上面尽是烟火烧略过的痕迹。炉灶上的铁锅上盖着盖子,苍蝇只能在锅盖外直打转。没有洗碗台,零散的碗筷全放在一个红色的塑料桶里。漏水的自来水水龙头下放着一个白色的铁盆,上面的水差不过快溢出来了。

一个小女孩抱着一个比她更小的小男孩坐在门前旁边的木板椅上,她轻轻地拍打着小男孩的后背,嘴里还哼唱着歌谣,小男孩在她的怀里安静的睡着了。宋年华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问:“小妹妹,你在干什么?”

“嘘。”小女孩用拍打的手做成“小声点”的手势,她压低声音:“弟弟睡着了。”说完就抱着自己的弟弟进了土坯房里面,好一会才出来。她很有礼貌地先给宋年华鞠了个躬,然后说:“对不起,姐姐。因为弟弟一直在闹,我才刚哄他睡着。”

“嗯。没关系。”这时,宋年华才发现小女孩的身高只到她的腰围上。

小女孩很瘦小,脸洗得很干净,头上的两根辫子也梳理得很好,虽然衣服全是补丁,鞋子也是旧的,但她依然笑得很开心很灿烂。

“姐姐你是来买东西的么?”小女孩歪着头问,清澈的眼眸里迸发亮眼的光束。见宋年华不出声,她随即很是失望地小声地嘀咕:“也对,换做是我,我也不会来这。”

“你说什么?能说大声点么?我听不大清楚。”宋年华弯低腰想要听清女孩说的话,结果那孩子转过身就跑。宋年华愣住了,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伤害到的小女孩,所以只能茫然地揪抓自己那已经长到肩膀的头发。

“给你。”女孩把一条压得变形的冰棒递给宋年华,还警惕地环视了下周围,确定没人就催促着宋年华赶快吃,“我请你的,不用钱。”小女孩笑眯眯地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牙齿。

“给我?”宋年华傻傻地就接过小女孩的心意,说:“谢谢。”

宋年华坐在小女孩刚坐过的那张木板椅上,冰棍开始有些融化,她没让它滴在地上,而是直接用口去接,然后大口大口地将冰棍咬着吃。大概是性子比较急的缘故,从小她就不喜欢将嘴巴里的东西含住,总是嚼呀嚼,弄出嘎嘎的响声。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冰棍很小,宋年华一下子就吃完了。

“啊,糟了。”小女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她连问题都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往厨房跑,只见她用瘦小的身子将地上那盆水端起,蹑手蹑脚地往水缸走去。

宋年华想都没想就扔下冰棍的木条跑去帮忙,她让小女孩掀开水缸的盖子,自己将水倒进去。然后又将铁盆放回到水龙头底下。

小女孩告诉宋年华,她的名字叫做许小容,她没有读过书,所以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写。她在这座城市已经生活快八年了,虽然很拮据,但一直以来一家人都很开心,特别是弟弟出生了之后。可是自从前些年前面建造了一个大型的超市之后,小区里的大人小孩都不怎么来她家的便利商店买东西了。

“除了守门的那个几个门卫大叔会偶尔光顾就再也没什么客人了。”许小容如是说。

看着那栋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房子,它就像是这座城市里的遗弃者,被遗忘在边缘,不会有人注意,更不会有人关心。在许小容的眼里宋年华真切地读出了这个孩子对知识的渴望欲,于是她问她:“姐姐教你写你的名字好不好?”

“嗯。”小女孩点点头。宋年华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厚皮的笔记本,还有就是她随身会带的铅笔,她将“许小容”三个字写上去,然后握住小女孩的手,一笔一笔地教她,虽然直到最后她依然还是写得歪歪斜斜的,可俩人却笑得比谁都开心。

“原本去年我可以上学的。但是家里出了点事。”许小容俨然一副大人的口吻,成熟的语气跟她的年龄一点都不相称。“虽然爸爸说妈妈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是我知道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我要照顾好弟弟,等弟弟再大些他也会明白的。”

余霞照在许小容俊俏的小脸上,她没有哭,似乎已经习惯了。但宋年华的心里知道,这种习惯永远都会是一条泯灭不掉的伤痕,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想起,又什么时候会痛而已。

小路的尽头就是宽阔的大马路,宋年华拿着小路旁边摘的不知名野草甩来甩去,她还捡了块小石子丢在沥青公路上,踢着往前走。她一直惦记着倪楚来最后问她的那个问题,完全没察觉身后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闪着银白色光芒的小轿车。

小石子像是一颗受气的皮球在宋年华的脚底下滚来滚去,最后竟被她一脚不知道踢到哪里去了。回去的那条路上,两旁都有堵高高的围墙,从围墙里面蔓爬出很长一大截植物的根茎和叶子。她够不到,她站在原地稍微仰仰头就能看得见她跟莫小奇现在住的那栋房子。于是她在心里默默地数了数,再有九十一步她就能到家了。但是她不知道,此时莫小奇正在家里的阳台外着急地来回踱步,当他看到她能找到回来的路时也就别提有多高兴了。随即,他那浓郁的眉毛便将眉心挤得紧紧的,心也有点揪成一团,他转身往就楼下跑。

对于倪楚来问她的那个问题,宋年华记得当时自己是这样子回答的:“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地狱,那么我想我注定会是奈何桥上一块奠基石吧!”

从这里斜着走,还有七步就可以到家门口了。宋年华在心里噗哧地傻笑了一下,想着从前人家曹植七步作诗,而她现在却是七步到家。

一步,两步,三步。嘻嘻,还有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