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真的很奇妙。从前的水火不容到如今的平心静气,在事物的变迁中人的思想也在跟着发生变化,而且越变越微妙。
“主要是我不想我老婆太操劳。”李峈像变戏法一样在转眼之间就变出一桌子的食物。
“那你们的打算以后在哪发展?”宋年华也没客气地边吃边问。
“新加坡。李峈本来是台湾人,但我的公公婆婆早年移民到了新加坡,所以我们也准备移民到那边定居。”倪楚来吃着老公的爱心套餐,忽然又一想法在她脑海中闪现,“年华,你刚才不是说你现在还没有找到工作么,要不我把这花店转让给你?转让给别人我太不放心,要是你来打理的话我会放一千个心的。”
“可是…”宋年华曾经有那么一个冲动的想法就是开一间花店,里面种满她喜欢的蓝色玫瑰。而且现在那个曾经冲动的想法都还在冲动当中,从未变过。只是当这么好的机会摆在她眼前的时候,她却又开始犹豫不决。
“可是什么呀?是不是资金的问题?这个你不用担心,花店生意这么好,不出两三年你就可以赚回本。要不这样吧,算是我先租给你,等你把钱赚回来到时候再一起还我。”倪楚来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自作主张。只不过这次的自作主张是带着真心诚意的,是一次充满善意的自作主张。
“虽然我自己也梦想着能有这样一间花店,但是这几年没什么积蓄,所以…”宋年华不是没有积蓄,只不过她所有的积蓄都汇寄给丁琪了。
“那你还等什么?”倪楚来的性子依旧还是那么毛毛急急的,“要是钱的问题就不算是问题。”
“你还是让我考虑一下吧!”宋年华犹豫着放下碗筷,筷子在碰撞到桌子的时候发出轻微的声音,让她脑子里一下子咣当地闪现出莫小奇以前家里的那些盆盆瓦瓦里栽种的花花草草,于是她想要实现愿望的欲望开始有些膨胀起来了。
倪楚来妥协地说:“那好吧。但是不能太久喔。因为下星期我的签证就下来了。”
“嗯。在那之前我会你答复的。”
“还记得么?在弄伤你跑掉的那一天晚上,其实我很害怕。我觉得自己像是黑夜里奔驰的汽车,到最后抛锚了,停下来时却不小心坠落深渊。”
宋年华不知道倪楚来是用了多长的时间才可以这么平静地说出以前的事。
“跟你哥分手之后,我更是堕落。每天不是泡吧就是跟着一大群人打群架,也没回到学校去。后来,我爸带着他那一帮手下在一条巷子口里把我堵住带回了家,还命人把我锁起来。有天夜里,我打破房间的窗户想要跳出去逃走,没料到竟然被玻璃碎片划到手,留下了这条的长长疤。”倪楚来挽起她的袖子,一条深深长长地疤呈现在宋年华的眼前。
听着倪楚来的诉说,宋年华垂下头在忖度着,什么是人生?是越走越远?还是走着走着就走回原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也回答不上来。
“还疼么?”她触摸着倪楚来手上的那条疤痕,愈合的伤口,脱落掉结疤后呈现出来一条皮肤组织破坏后不平坦的旮旯痕迹,即丑陋又难看。
“早就不疼了。这条疤代表着我年轻所犯过的错,它就像是我人生中的一个污点。我越是抓住不放,它就越是慢慢地扩散,越是会把我整个人生的篇章都染成黑色。幸好,李峈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是他将我带出了那片死寂沉沉的黑色领域。让我我学会了放手,去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人呐,最可怕的就是抓住过去的痛不肯放手。”倪楚来抿了一小口还有些滚烫的白开水,然后她吐了吐发烫的舌头。
“幸福就像缘分一样,该到的时候自然就到。”各种花的香味相得益彰地飘逸着,宋年华很是享受这份芬芳的盛宴。
“以前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白开水还在玻璃杯里摇晃,久久才平息。
“坏?”宋年华一抬头就撞上倪楚来那充满歉疚的大眼,而没涂有任何化妆品的脸上露出一点点妊娠斑,给人一种为人母的感觉很是强烈。
“坏是挺坏的。但有时候我在想,人为什么总是要装着作出别人眼中的那种好人。我宁愿自己有种坏,这样就不需要总是看着别人的目光而生活。”
那就好。这是倪楚来真实的想法。她很怕宋年华还记恨着她,无论是宋青华的也好还是莫小奇的也好,她都不想跟宋年华再有隔阂,毕竟能成为朋友也是需要缘分。
“宋年华,你还是这样,一点都没变。”倪楚来越笑越大声,宋年华也跟着笑起来,最后大声到空气中只剩下她们俩的声音。
站在花的中间很难闻不到花的香味,宋年华蹲在一株刚散开几瓣花瓣的山茶前,白嫩的叶瓣像是染上了几滴血遇上了水然后不可思议地扩散开来。
“这是不是段誉所说的那种叫做‘抓破美人脸’的山茶花?”宋年华摸着上面的水迹问道。
“‘抓破美人脸’?有这种叫法么?还有段誉又是谁?”别看倪楚来对这花店很是上心,其实她只是觉得漂亮的东西总会有个好的归宿,而自己能打发些时间才让李峈给她弄了这间花店。虽然还有很多不懂,但她也甚是喜欢。
“你不会告诉我你一个卖花的竟然都不知道这是什么花吧?”宋年华宋年华有些汗颜,她几乎都忘了以前的倪楚来从来就是个除了化妆品高档的衣服鞋子名牌包包就什么都不管的女孩子。
“那有什么出奇的。”倪楚来回答得很理直气壮,宋年华甚是佩服。
“快告诉我是出自哪里的?”被缠得没办法,于是宋年华就倪楚来很老百姓地从古代武侠片一直谈到现代都市爱情片。
“诶,我之前也有看一部很好看的电视剧。”倪楚来是越说越上瘾,完全都成了一幅标准太太的模样。
“现在我很少看电视连续剧了。”确实,这些年来宋年华都只顾着玩命地工作,就连电影院里的特价票她都不舍得花一分钱进场去看一下,来放松放松自己。
“这好像是一部台湾偶像剧来的,撇开演员的演技不说,那的确是一部值得让人深思的作品。”
“哦?怎么说?”
难得宋年华感兴趣,倪楚来更是卖力地演说。
“剧里的女主角叫渡,是一个外表冷酷无情的死神,可内心却一直在帮助那些在尘世中无法渡过的人,想让他们放弃心中错误的执着,不要变成奈何桥上的石头。可惜,有很多人都不明白。”倪楚来一如从前一样,不管宋年华喜欢或不喜欢她都要将自己喜欢的,如类似化妆品,衣服之类的通通都塞进她的耳朵里。
“听你这么说我是应该看看罗。”见宋年华饶有兴趣地说,倪楚来立刻喊来她老公李峈,叫他立马回家翻找一下看看这个剧集还在不在。
“‘我只是这座桥的守护者,只有当你渡不过时候,我才会成为死神!’这是渡酷到破表的开场白。”倪楚来还是像从前一样,上一秒的花痴,下一秒就转变成认真严肃:“可是你,让自己渡过了么?”
看了看手中的腕表,早就过正午了,手机又没有带出来,想必莫小奇一定急坏了。于是宋年华起来拎起自己的背包,说:“我要走了。”
“啊?这么快?”倪楚来拉住宋年华的手舍不得放开,但随即又放开,“那好吧。你自个小心点。等碟片找到了我叫李峈给你送去。”
可能倪楚来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网络。但宋年华还是微微地扬起嘴角点点头。
离开花店时,宋年华才发现花店有一个很有趣的名字,Sixteen。
Sixteen的意义有很多,不知道这个是属于哪种?而她自己又应该归属为哪一种?
坐在公交站牌的位子上,宋年华看着车辆唰地一声一辆跟着一辆跑过。她膝盖并立地坐着,旁边是一种开着四角花瓣的不知名树,树上面挂着许多小件灯饰,一到晚上就会灯火通明地照亮整条马路
远远的,很多辆公交车上一同驶来,它们都争先恐后地停在宋年华面前空旷的地方,而她的周围也一下不知道从哪跑出一大群人,一个个都赶着要挤上车。只有她还神定气若地晃着脚坐着没动,因为那里却没有一辆是她要乘搭的公车。
公车大概停了三四分钟就陆续开走了。而在宋年华左手边倾斜45°角的地方,停放着一辆银白色的轿车,那车在她还没到站牌的时候就已经在那里。原本在这个汽车纵横的世界里,这不是一件奇怪的事。但是宋年华总能接收到车上的人所发出来的锐利目光,她好奇瞧过去,但是车里面的人却被挡风玻璃反射出来的阳光给遮住了,她看不清楚,更不知道坐在里面的到底是男还是女。
或许是我多心了吧。宋年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