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说:“夫将者,国之辅也。辅周则国必强,辅隙则国必弱。故君之所以患于军者三:不知军之不可以进而谓之进;不知军之不可以退而谓之退,是谓縻军;不知三军之事而同三军中之政者,则军士惑矣;不知三军之权而同三军之任,则军士疑矣。三军既惑既疑,则诸侯之难至矣,是谓乱军引胜。故知胜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故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孙武、孙膑着,《孙子兵法?孙膑兵法》,骈宇骞等译注,中华书局,2007年,第20-22页。所言极是!阿尤布·汗在1965年的处境和心态,同尼赫鲁在1962年几乎毫无两样。尼赫鲁当时受着国内机会主义的强大压力,抱着中国怯战的心态,企图通过零打碎敲的临战状态来威胁迫使中国在领土问题上让步,最后竟致于走火入魔使事态失控而走向战争。阿尤布·汗此时亦复如是,把自己获胜的希望完全建立在对手怯战的基础上,丝毫不顾及强大对手有可能做出与之截然对立的反应。与尼赫鲁的一败涂地相比,阿尤布·汗的赌注也是血本无归。
三、《塔什干宣言》
1962年中印战争之后,印度共产党内部出现了分歧,1964年4月正式分裂。1964年10月31日至11月7日,以党的总书记南布迪里巴德等为首的一派在加尔各答召开了党的第七次代表大会,改党的名称为印度共产党马克思主义派,在意识形态方面比较亲近中国共产党。随后,以党的主席丹吉为首的另一派在孟买又召开了党的第七次代表大会,继续沿用原有名称,在意识形态上亲近苏联共产党。此外,中苏关系破裂之后,苏联在亚洲的影响大为压缩,印度乃其中最后地区之一,苏联还得依靠它来制衡中国在亚洲的影响。
第二次克什米尔战争中,苏联积极地表示愿意斡旋印巴之间的矛盾,美英对此也乐观其成。阿尔塔夫·高哈说:“次大陆向来是西方的传统势力范围,阿尤布·汗对美英竟将南亚这块地盘留给了苏联感到十分不安。苏联作为调停人进入这个地区无疑将加强印度的地位。他不能确定这些超级大国是否已经达成某些谅解,允许苏联在这地区有更大的回旋余地。鉴于来自中国日趋增长的压力以及美国在越南的艰难处境,他明白美苏的战略和政治利益交汇在一起。苏联和美国都想把印度建成一支用来抗衡他们所认为的中国扩张威胁的强大压力。”[巴]阿尔塔夫·高哈着,《阿尤布·汗——巴基斯坦的首位军人统治者》,邓俊秉译,世界知识出版社,2002年,第266页。
阿尤布·汗决定亲自访问英国和美国,寻求它们在克什米尔问题上支持巴基斯坦的立场。据阿尔塔夫·高哈记载:“在伦敦时,英国首相哈德罗?威尔逊向阿尤布·汗表示,英美认为中国比苏联更具扩张主义,是南亚地区的最大危险,认定中国企图利用印巴矛盾而浑水摸鱼。美国对巴基斯坦与中国签订边界条约深感不满,认为阿尤布利用1962年的中印冲突,这实际上是请中国来帮助解决巴基斯坦和印度的争议。……阿尤布向威尔逊表明,他要去塔什干,只是因为美国和英国丧失了主动。威尔逊鼓励他去塔什干,但劝他对此别抱太大的希望。他解释说,由于苏联在安理会所持有的态度,美国和英国已失去主动。苏联不允许在安理会通过任何决议,使得美国和英国除了允许苏联进入这一地区之外别无选择。既然如此,不如顺水推舟让苏联扮演英美无法取代的维持和平的角色,这是有好处的。”上引书,第270-271页。阿尤布·汗提议按照卡奇沼泽协议的方式,由英联邦建立一个克什米尔自决机制来解决这一问题。威尔逊拒绝了他的要求,表示英国不愿与克什米尔问题沾边和表态,并说明美国才是它们之间的最后决策者。
巴基斯坦对美国在第二次克什米尔战争中的表现大失所望,将它同侵略者相提并论。阿尤布·汗访问美国没有实现他的主要目的,即说服美国和英国不要将这一地区的主动权拱手相让给苏联。他曾寄希望于能说服他们,对印度施加一定的压力,为解决克什米尔争端建立某种机制。他得到客气而又坚定的答复是,美国和其他西方盟国相信,惟独苏联能够阻止西方最害怕的那种以苏联和印度为一方、中国和巴基斯坦为另一方的权力两极化模式。一旦发生这种极化,美国只得站到印度一边,这将扩大冲突范围。美国在越南战争中已难以自拔,对于让中国人卷入次大陆事务感到惊惶不已。而且,苏联无论如何也不愿被卷入同中国的冲突。出于这两种考虑,苏联成为斡旋印巴局势最合适的中介人[巴]阿尔塔夫·高哈着,《阿尤布·汗——巴基斯坦的首位军人统治者》,邓俊秉译,世界知识出版社,2002年,第275-276页。
1966年1月3日,印巴两国在苏联的中亚城市塔什干开始会谈。美国为了支持苏联的斡旋,继续中止对印度和巴基斯坦两国的经济援助,以此迫使它们在塔什干达成一项理性的协议Sympson, Patricia Colway, Ph.D., The Kashmir Dispute in World Politics, ST Johns University, 1968, pp177-178。印度坚决反对在会议中涉及克什米尔问题,阿里?布托甚至未能说服印度外长斯瓦兰?辛格将它列入塔什干会谈的议程。
苏联接受了印度的立场,认为克什米尔问题过于复杂,在塔什干不可能建立彻底的解决机制。1月10日,阿尤布·汗和夏斯特里代表各自国家签署了《塔什干宣言》。《塔什干宣言》没有涉及克什米尔争端,除了注意到它的存在之外。实际上,这个问题被建议冻结起来,而去解决其他紧急问题Lamb, Alastair, Kashmir: A Disputed Legacy(1846—1990), Hertingforbury: Roxford Books, 1991, p271。根据《塔什干宣言》,印巴两国宣布,在不晚于1966年2月25日的时间内,双方在克什米尔将恢复至1965年8月5日之前的状况。
中国媒体批评了宣言,但措辞温和。高哈说:“阿尤布·汗要解决的问题是,要让中国人相信塔什干会谈并不等于为了使同印度的关系正常化而与苏联拉帮结派;同时,他还得让苏联领导人放心,巴基斯坦充分了解同苏联友好的价值;他也要让美国政府相信,巴基斯坦将不会制造一个让中国威胁印度以致出现整个南亚地区陷入战争的形势。由于东巴实际上要求独立,西巴对塔什干宣言沮丧不已,阿尤布就像坐在政治火山口上。巴基斯坦的国家利益驱使他朝向中国,而超级大国的利益则将他朝相反的方向拉。”[巴]阿尔塔夫·高哈着,《阿尤布·汗——巴基斯坦的首位军人统治者》,邓俊秉译,世界知识出版社,2002年,第290页。
1966年1月12日,阿尤布·汗召开内阁会议。他在会上说,塔什干会谈是苏联出马斡旋印巴争端的第一个例子。苏联人这么做是认识到亚洲和平取决于印巴两国关系的正常化。他们主要关注的是中国。不断发展的巴中友谊可能导致苏印联合反华的局面——这是他们竭尽全能所要避免的局面上引书,第286-287页。阿尔塔夫·高哈认为:“巴基斯坦尽管与美国的关系依然相当的亲切,现在变得不言自明的是,与中国的联盟才是其外交的重要基础。为了确保将来与中国有直接的联系通道,1965年战争停火之后,巴基斯坦立刻加快了修筑连接中国新疆的喀喇昆仑公路,这项工程在此前的几年里进展缓慢。对美国人来说,喀喇昆仑公路的竣工是阿尤布·汗对美国在这一地区的地缘政治利益的最终背叛行径。”上引书,第30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