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勉笑了笑,道:“沈娘子也是这样说的,还特意问她前些时候躲在集英殿后,可曾窥探到哪位俊俏的新晋进士。她却扬起脸来,说那些人见了官家诚惶诚恐,哪有九哥大方温文?”
九郎知道他是有意使自己不那么沉闷,只是自从回宫后所见所闻都压在心头,而今又要赶往崇政殿叩见父亲。一想到此,便如巨石横亘,心头滞碍。
冯勉见他还怀着心事,便也不强行劝慰,只在途中间或说起一些宫中趣事,好让九郎略微舒展眉头。
待得乘舆行至崇政殿,方知皇帝下朝后便直接去了殿后的长春阁。冯勉前去长春阁外询问,回转叹道:“官家正与诸位大臣商议政事,只怕殿下得等了。”
九郎未觉意外,对于他来说,今上就是今上,是新宋的天子,众人的官家。虽则私下也如民间一般称今上为“爹爹”,可“爹爹”的真正涵义,他却是始终不曾了解。
既然见不着,那就等罢。
皇子在他人面前再尊贵,到了官家面前也只是为人臣属。他下乘舆,冯勉要搀扶,却被谢绝。
于是九郎独自沿丹陛一侧缓缓上行,他右腿使不出力,迈上台阶远比寻常人困难,但身姿挺拔,仍不减丰仪。玄黑长袍上的滚金镶边浮动细琐的光,摇摇耀耀,像水底的亮纹。
云层轻移,遮蔽了日光。长春阁位于两座广殿之间,四通八达的寒风在阁前肆意穿梭,九郎端端正正垂首站在门口,与那些禁卫、内侍无甚区别。时间流逝极慢,半个时辰之后,他的右腿早已没了知觉,握着杖的手露在袖外,也被冻得骨节发僵。冯勉在旁见了不忍,便躬身低语:“殿下,要不请这里的殿头进去通报一声,也许官家能准您进去等候。”
“官家不喜在议事时被打搅……”他话音未落,阁内忽然响起怒喝声,与此同时,有人将茶杯重重地砸在了青石地上,那一记脆响,惊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