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柯脸色发白,双拳不由自主地紧握住,定睛看着他。江封的胸膛急剧起伏,眸光涣散开,明显出气比进气多了。
又愣了几分钟,沈柯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缓慢地转身离去。
身后的这个男人,骗过她、害过她、甚至杀了她,还逼着她喂尽欢吃下哑药……他的所作所为,死一百次都活该,根本不值得谁去可怜。
沈柯脚步缓缓地顿下,突然旋身冲了回去。
江封昏昏沉沉间听见她往回的脚步声,半张的眸子猝然一亮,盈满了惊愕。
沈柯几步跑到那个高个子的尸首旁,害怕地别开视线,伸出手在匕首上空颤抖着尝试了好几次,终于一狠心,一咬牙拔出了短匕。
捏着那把还在滴血的短匕长舒口气,她匆匆跑到江封身边,一把将它塞进他手心里:“这个给你。要是有野兽或者杀你的人再来,你可以防身也可以自尽,这样不会死得太惨。”
江封睫毛一颤,转动眸子目光落在她脸上。
“你不用谢我。”沈柯声音停了一瞬,低低地道:“这算是我为‘封七’做的最后的事。再见,江封,不,是永不再见。”说完这些话,沈柯心头如释重负,顿觉得浑身都轻松了好多。她最后看了江封一眼,却又不敢细看,只匆忙扫过他苍白俊秀的脸庞,然后深呼吸,站起身。
“……我真该……相信、他的话。”江封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开口道。
沈柯不解地停步回头:“他?”
江封一瞬不瞬的盯着沈柯:“你还记得吗?有一晚你去沉香阁找我,而我不在屋里。”剧烈咳嗽了几声,脸色泛起可疑的红晕:“那天,我被人引了出去,那人告诉我你不是长乐。”
沈柯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什么?从那时就有人知道我不是真的长乐了?她忍不住急声追问:“那人是谁?”
“一个很诡秘的黑衣人,全身裹在披风里,看不到脸。”
黑衣,披风,看不见脸……
OTZ 沈柯此刻的脸色几乎可以用面无血色来形容了。能穿出如此拉风装束的,能知道她真实身份的,除了那个自甘堕落的舜华仙尊还会有谁?!
“原来你跟他是一伙儿的!”沈柯怒道,“他曾经害得我师父受伤,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师父……江封急喘两下说道:“传话让我骗你‘私奔’的,也是他。”
沈柯心头开始发毛了。仿佛冥冥中有张大网普天席地笼了下来,她身陷在黑暗里看不见,到发现的时候,已经被牢牢困在网中央,无路可逃。
“他还让你做了什么?混到长乐身边也是他的意思?”
“不是。”江封顿了顿,哑声道,“沈柯,留在锦绣宫绝不是我甘愿。”
“我知道。”沈柯想起那晚听见的那两位男宠的对话。无论江封出于什么目的,他原来在裴渊的府上绝对前途似锦。而长乐就因为他眼睛长得像死去的裴麟,硬是将他夺了过来做男宠。江封不愿意,她便囚禁他,或者还有别的惩罚。设想要怎样的折辱,才会让江封从一开始的激烈反抗变成后面处心积虑的疯狂报复?除了江封本人,这世上没人记得。
“沈柯,我不是有意害你,我以为你就是她……”江封长指抓住胸襟,用力到指节青白,“长乐装过死,也装过疯。闹得最厉害的一次,若不是裴渊出面,整个锦绣宫的人都会被砍头。我只道她这次又故技重施,只是演得更逼真了而已。”
长乐爱演戏,只是因为她不敢清醒过来。沈柯肩膀发抖,不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害你的人是她,你报复的却是我。江封,我没欠你任何东西,你现在说这些我也不会救你的!”
“我没要你救。”江封勾起嘴角冲她涩然一笑,失去光彩的眸底有种挥之不去的悲伤,对望着她的眼睛说:“如果那天你心甘情愿跟我走,如果你没叫裴麟的名字,如果尽欢没有出现过,我会一直相信你不是长乐……那样该多好。”
。
嘿咻,嘿咻……
汗水像关不严的水龙头,从沈柯脸颊上如小河般往下淌,有些渗进眼角,刺痛了她的眼睛,视线被汗水蒙得模糊不清。
你个臭小子,你是吃秤砣长大的咩?不然为毛这么沉呀呀呀~~
沈柯的腿肚子就跟跳迪斯科一样不停打颤,几乎快要撑不住两个人的体重。加上天黑看不清楚山路,她一路行来两步三滑,摔得屁股都麻了。忽然又一脚踩空,沈柯四仰八叉地坐了下去。
“哎……”‘哟’字淹在了喉咙里。预料中的痛楚并没来临。
沈柯狐疑地低头一瞧,刷得红了脸,她刚好一屁股坐在江封的身上。为了掩饰尴尬,她起身拍了拍他的脸:“喂,江封,江封?”江封紧闭着眼睛一声不吭,从很久开始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没有了反应。
该不会……
沈柯吓得探手去摸他的鼻息,等感觉到他微弱的呼吸后,急促的心跳稍微纾缓下去,嘴里却不饶人地骂道:“我真该多吃点,坐死你这阴险无耻的家伙。”骂完,又弯腰费力地把他背了起来,一步一抖地往前走,不停地碎碎念:“江封,我们的协议是你告诉我天棱镜的消息,我背你下山去找大夫。现在我先知道天棱镜的事了,你还没找到大夫,要是死了可就亏大发了,你别又来赖我。”
这回江封似乎听见了,脑袋突然动了动,嘴唇紧贴上她的后颈意识迷离地唤着:“水、水……”
忍着吧!这黑灯瞎火的到去哪儿找水啊!
沈柯决定无视掉他的要求。可江封就在她耳边不停地叫,不停地叫,活像在控诉她虐.待伤员,沈柯几乎要抓狂。最后实在忍无可忍,一把丢他在地上,“好!要水是吧,我去找还不行吗!”TNND!
她无奈地摸着石壁往前找水,正为难的时候,突然惊喜地发现路边长着一大丛茂密的狗尾巴草,小草的叶面上凝结着晶莹的露珠,放眼望去,一颗颗璀璨发光。
沈柯忙摘了片稍大的树叶,蹲下身去把那些露珠一滴滴汇集起来,等她积攒了差不多够两口的量后,头晕眼花地撑腰站起了身。
我也渴呀……望着掌心那点珍贵的水资源,沈柯咽了口唾沫。哎,算了吧,要是渴死了江封我这一路就白背了。努力转移开注意力,沈柯这才发觉指头一阵刺痛。她摊开手心,见自己细长的手指被那些狗尾巴草的叶子划破了好几条口子,伤口处还渗出淡淡的血迹。
沈柯忘了是谁告诉她的,受了小伤只要舔一舔血就不会流了。她低头望了眼自己漆黑的手指头,再瞄了眼那清水,奸笑出声,把手指放进水里惬意地洗了起来。臭小子,你害我吃了那么多苦,我向你收点利息总不为过吧?
殊不知,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江封喝下被她加料的那些水后,不但没昏得更彻底,反而慢悠悠地醒了过来。
初时睁开眼睛,江封的意识空白了许久,而后一点点回想起来。沈柯临走前问了他句天棱镜的事,他鬼使神差地想再看看她被作弄得生气跳脚的摸样,随口和她谈了这场“交易”,然后心满意足地看着沈柯暴跳如雷的生动画面,至于她救不救,他已经不在意了。不过,眼下见她竟然真的依约背他下山,江封反倒有点愣了。
江封垂眸专注地凝望着她的侧脸,心脏像被什么捏了一把,呼吸变得愈发困难。
沈柯隐约察觉到异样,转过头去,直对上一双水亮的桃花眼:“你醒了?”说完又心悸地想,昏迷这么久突然醒了,你该不会回光返照了吧?
她面色的变化自是丝毫不差落入江封眼底,略微思索便明白她在想些什么,他虚弱地笑了声说:“沈柯,我可能暂时不会死。”
哇靠!沈柯很无语。果真是祸害留千年啊,喝了口露水就加鸡血加战斗力。我算知道作者是谁亲妈了。
江封瞧她挥汗如雨的样子,下意识地抬袖给她擦汗:“沈柯,你放我下来……歇一会儿吧。”
“不行。”沈柯不假思索地拒绝,本能地偏头避开他伸来的手,“我要把你快点送到山下,赶着去找师父和尽欢他们呢。”不知是否错觉,沈柯说完这话恍惚觉得背上那人浑身一僵。
“我明白了。”过了许久,江封淡淡应了。
沈柯继续抖着往前走,两人谁都没再说话。
夜风吹得越来越急,带来一丝雨前的潮气。
不会要变天了吧?沈柯皱眉望天空,夜幕黑沉沉的像随时会压下来,确是风雨欲来之势。看来得找个地方避雨才行。她放眼四望,意外地发现前方依山建了间小破庙,转头对江封道:“快下雨了,前面有间破庙,你在那里等着我去把大夫带过来。”也不管江封有没有意见,她不客气地按照自己想的干了。因为再背下去,不是她把他坐死了,就是他把她压扁了= =。
沈柯拖着腿摇摇晃晃踏进破庙,前脚刚进,倾盆大雨随后便至。噼里哗啦,下得昏天黑地。
庙外瓢泼大雨,庙内局部地区零星小雨。沈柯找了个不漏雨的地儿,把江封放在地上,自己瘫坐在一旁喘着粗气揩汗,脏兮兮的手指拂过清秀的脸颊,没几下就成了只小花猫。
“你的脸脏了。”江封提醒她。
“没事。”沈柯很不以为然,眯眼笑道:“等找到师父后再洗,反正师父不会嫌弃我的。”我在师父面前比这狼狈的样子海了去了。
江封定定看着这样的她,眸色随之一沉。忽而,目光微变:“有人朝这里来了。”
“不会又是来杀你的吧?!武功高吗?” 沈柯无比紧张地问。要是一般高手,我现在开溜还来得及吧?
“雨声太大,我听不清脚步轻重。”江封环顾这间废弃多时的小庙,屋梁四壁全是尘土和蛛网,案桌也被人拆了当柴火烧掉了,整个庙子空荡荡的。视线定在一处,他指了指供台上那尊只剩下半截泥身的菩萨:“先在后面躲一躲。”
“好好。”沈柯可不愿意为了他跟人拼命,奋力拖着江封站起。两人刚勉强挤到佛像后躲好,下一秒,庙外的人就急匆匆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