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皇后昨天说,使臣来觐见走的是东兴门,让沈柯一大早先到皇宫集合,然后随皇帝一起出迎。
天刚蒙蒙亮,沈柯的马车就摇到了皇宫大门前。随行侍卫报上名号,而后宫门在沉闷的吱嘎声中缓缓打开,马车徐徐驶进。
马蹄规律地落在青石板路上,清脆作响。
沈柯笔直的坐在车内,一想到马上要见那么多陌生人,她就脊背冒冷汗,手心用力攥着裙摆。
“公主,待会儿您就说嗓子不舒服,少说话就好。”小寇子见她紧张的呼吸不匀,忙把江封安慰她的话一字不落背了一遍。
“小寇子,待会儿你要一直跟着我帮我打圆场。”
“是,公主。”小寇子暗想她失忆的事如果暴露了,恐怕第一个掉脑袋的就是他。
马车行了一段到了怡和殿外,小寇子扶着她下车,一抬头就瞧见不远处也有一人踏下了马车。
“他是公主的五皇叔,刘亲王。”小寇子忙悄声为沈柯介绍。
沈柯点头。昨晚江封逼她背的族谱里写了,“刘亲王沈皓,素喜翠色衣装”。瞧着正朝自己走过来的这人,翠玉的发簪,湖绿色的衣袍,墨绿色的锦履,沈柯觉得他就是一棵移动的‘青葱’。
“小长乐,难道皇兄也让你去?”人没到身边,刘亲王话先问了。
沈柯猛吸口气,用两根手指悄悄往上一提发僵的嘴角,挤出丝笑容,“是呀,五皇叔。”心口像抱着个兔子扑通扑通直跳。
“呵呵,一段日子没见,小长乐是愈发艳丽动人了。”
“五皇叔也是,愈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了。”
刘亲王站在她面前,大秋天的,手里那把金镶玉折扇摇得无比欢快。呼呼的风扫在沈柯脸上,她忍不住退了一步,突然听见他开口。
“皇叔听说,你最近又收了两位公子,真是艳福不浅呀。”
沈柯差点踉跄摔倒,好在小寇子扶了一把才没出糗。她偷瞟他一眼,见他说这话时脸上只有调侃的神色,这才放下心来回道:“哪里比的上皇叔你呀,红粉知己满天下。”
刘亲王呛咳了一声,假装端起脸色道:“好了,进去再说,别误了时辰。”说完,转身径自往殿门的方向走去。
沈柯在心里比了个胜利的V字。没有露出破绽,看来江封给她度身定做的‘族谱’还是灰常有用的。江封给的族谱里对刘亲王还有一句:自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刘亲王,你都‘绿’成这德行了,哪片叶子敢近身跟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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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和几位随身侍从踏进怡和殿时,殿内已经候着不少人。沈柯很低调的站在人外的角落里,身前一根粗壮的廊柱挡住了她大半个身影。
探出头悄悄打量那些寒暄说话的人,沈柯恍惚觉得自己是在参加一个化装舞会。如果现在主持人突然跳出来拉起她,高举双臂大喊:“Surprise!”她一定会激动的热泪盈眶,对所有精心准备这场穿越的工作人员挥手致意:同志们,你们BT辛苦了!
小寇子见她露出失落的表情,以为她对自己不记得这些人觉得伤心,连忙想法子逗她高兴:“对了公主,您听说景国派的使臣是谁了吗?”
沈柯了无兴致,耷拉着脑袋懒得说话。小寇子自己接下去:“是永安侯白容。”
白容?我还莲蓉呢。沈柯在肚子里嘀咕,瞧小寇子神秘兮兮的表情,她八卦的火苗还是点点燃了起来,“他怎了?”
“这个永安侯呀,他可是……公主,三皇子来了!”小寇子瞧见往这边径直走来的裴渊,连忙提醒了一声。
沈柯左脑右脑大脑小脑管它什么脑,全都飞速转动起来,搜寻有关三皇子的资料。江封给的族谱里写到,三皇子裴渊是长乐的同胞兄长,简单说就是一个妈生的,所以两人感情一直很好。
沈柯见躲不过了,干脆从柱子后走了出来望着裴渊。好在看过江封,还有那个一根葱王爷,她有了些免疫力,对这个英俊不凡的皇子还不至于闪了眼。
裴渊走近蹙眉道:“长乐,你躲柱子后面干什么?又打算看上谁了?”
“……”
什么叫‘打算’!这殿上除了少数几个,全是些老头好伐!?沈柯很炸毛。
裴渊的眉头忽然舒展开,“哦,三哥知道了。你在等柳侍郎对吧。他今天没来。不过长乐呀,怀璧可是三哥多年的好友,你就收敛点,别去招惹他了。”
沈柯厥倒。长乐公主,你到底有多庞大的后宫呀?别以后我走在大街上,被人砸鸡蛋和西红柿活埋了,就因为‘我’抢了人家的儿子、老公或者老爸。
“那个,三哥,我想通了,我以后谁都不去招惹了。”
裴渊晶亮的眸子忽闪了一闪,片刻后道:“那就好。”顿了一会儿,“这句话,你当初从我府里讨要江封时,也这么说过。希望这次,你是认真的吧。”
讨要江封?
沈柯心头一紧,像被什么捏了一下心脏,脱口而出:“江封以前是你的人?”
裴渊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你看,忘了吧。”
沈柯咬牙:“那三哥现在还要他吗?”
裴渊表情微变。
沈柯认真地道:“我把他还给你。”也算是放江封脱离苦海,踏上光明大道了吧。
没待裴渊回话,一道尖细的嗓音忽然响彻殿宇:“皇上皇后驾到。”
裴渊拉起沈柯,急步走到殿中跪下了。
一抹明黄出现在视野之内,沈柯连磕痛的膝盖都不敢去揉,把头垂得低低的,生怕皇帝老爸突然记起她这个女儿,多问几句露出马脚。可这被点名的殊荣,你越是想避它越是送上门来。
“长乐,你过来。”一把低沉中透着威严的嗓音缓缓飘下。
“儿臣遵旨。”沈柯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一段不过二十米的路,踩了童将军的左腿,肖尚书的右手,赵翰林的胡须,刘亲王的衣摆(小蝌蚪,你确定你不是故意滴= =),简直是哪儿没空在哪儿落脚。
等她一路“披荆斩棘”走到皇帝面前,还未跪下就被皇后拉住了。
皇后上下前后左右,像扫描仪一样的把她全身打量了个遍,满意地点了点头,“长乐,待会儿你就跟在你父皇身边。”
绥阳帝的目光应声落在她身上的瞬间,沈柯心尖都在发抖。这气场太可怕了。她连忙小声对皇后说:“母后,让长乐陪着三哥吧。”她对那个挺包容挺正常的三皇子,还是颇有好感的。
皇后略微思索,看了一眼皇上,颌首道:“好吧,今日席间就你一名女子,让你三哥多照顾着。”
沈柯忙谢了恩,跑回裴渊身边跪好。
皇帝开口又说了两三句,起身领着众臣迈出了大殿去迎接景国远道而来的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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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柯从江封那里得知,这个世界共有五国家组成,景、商、燕、云还有丽,而其中实力最强大的当属景国。不过,近几年绥阳帝登基后励精图治,商国在他手里也开始崭露头角,所以景国派出使臣来访,明里暗里的意图就很复杂了。而且此次前来的,还是手握景国半数兵权的永安侯,难怪绥阳帝如此慎重。
快到中午的时候,沈柯都要被大太阳晒得晕菜了,这位永安侯终于从天地交际的地方冒了出来。
沈柯站在高砌的宫阶上相迎,宽广的官道上远远映入她眼帘的,便是那一抹连晚霞都不及其瑰丽的红。
像被那红色里透露出的肆无忌惮和张扬怔住了,沈柯傻看着那道挺拔的身影在城门前跃下了马,在百官烁烁的瞩目中,从容淡然地走向她站的高台,微微弯腰对绥阳帝行礼道:“景国永安侯白容,参见绥阳帝。”
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种独特的慵懒,轻挑起一双凤目,毫不回避地直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帝。
眸光流转那一刹那,掩尽了日月光华。
沈柯深深地觉得,虽然这个人站在下方,可他眼中的目光,永远是居高临下的睨视着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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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绥阳帝在御花园设宴款待景国来使,让百官同席同乐,不过作陪的公主,还是只有长乐。
席间白容换了一身更出挑的猩红长袍,墨发用玉冠束起如瀑披散在背后。
沈柯坐得有点远,偷瞟了好几眼也没瞧清楚他的摸样。说来郁闷,今天白容觐见时,她明明就站在绥阳帝身后,愣是没留神去看,只记得那唇边噙着的浅浅一抹笑意,还有眉眼间摄人的魅惑风情,五官到底长得怎样她都忘记了。
忽然的,听见身旁一道几不可闻的低语:“没传说那么可怕呀。”她狐疑地转头,看向无意识间念出声的小寇子,问道:“你说什么?”
小寇子弓下腰,用手挡着嘴巴凑在她耳边:“公主,据说这位永安侯相当凶残,顿顿只吃人肉!”
沈柯惊悚的意识到,今晚被敬酒时白容似乎来者不拒,可真一筷子都没碰面前的菜肴。
顿顿只吃人肉……
后背一阵凉风过境,还是从北极刮来的风。
小寇子咽口唾沫,接着说:“奴才还听说,两年前永安侯府中有位姬妾红杏出墙,两人私奔被抓了回去,然后永安侯将那个奸夫的大腿肉剜下来煮熟给那姬妾吃,只要她吃一口,他就放了他们。”
沈柯彻底傻眼了,大张着嘴巴:“这这都行!然后呢?!然后……小寇子你努嘴干嘛?你牙疼呀?”
“然后,蝶姬选择不吃。”
一道如丝缎般华丽优雅的嗓音在身后悠然响起。
沈柯背脊陡地僵硬。危机关头急中生智,她头也不回的板下脸色:“大胆!竟敢在背后中伤非议使臣大人,这般卑劣行径,本宫绝不轻饶!”边说边使劲对小寇子挤眼色。
小寇子眼珠子一转,扑通跪了下去,抓住沈柯华丽的衣摆无声啜泣,小脸皱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沈柯沉痛地扭头,闭着眼挥挥手:“来人,押下去吧。”而后数名随身侍卫上前,作势要将小寇子带走。
白容唇角勾起:“公主息怒。”
侍卫连忙停下架人的动作。
白容一步步迈上石阶,逶迤在地的长袍像红色的波浪舒展开,若朵朵赤莲,似熊熊火焰。而那位身份尊贵的男子便孑然立在月光下,红衣墨发,天人般神采飞扬。
光是听见那人的声音,沈柯就浑身一颤,后背发麻全身发软。怎么有人的声音会这么勾人的?
“公主想知道那男人最后怎样了吗?”
沈柯刚准备点头,蓦然惊醒使劲摇头。
白容嘴角笑容的弧度都没变分毫,慵懒的口吻随意道:“被心上人放弃的他,自然生不如死。所以本候好心成全,让他和蝶姬最爱的宠物貔饕合为一体,今生两人再不分离。”
“什么是‘皮套’?”公主好奇的不耻下问。
白容笑道:“一只大白虎。”
沈柯猛地用力捂住了嘴巴才没尖叫出声。那人讲这句话时的语调,淡定的就像在说‘一只大白猫’。
他把那人丢去喂了老虎!还当着那个姬妾的面!
沈柯瞬间悟了,这个人她惹不起。她转回身只盯着他下巴以下的地方,抽着嘴角打哈哈:“永安侯真是宅心仁厚,成人之美呀。”
“谢公主夸奖,白容敬公主。”
捏着酒杯递到她面前的手,白皙修长,莹润如玉。
沈柯想都没想,接过酒杯仰头咕咚一口喝了下去,然后两眼一翻,晕得很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