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紧缩抽痛了一下。
当沈柯还是狗尾巴草的时候,每天晚上对着黑漆漆的夜她就会想,重生后要是遇见江封怎么办?那时脑子里堆满的无一例外是狠毒血腥暴力残酷的报复方式,只把江封想成了个大血包,一幕幕放血的镜头堪比《杀死比尔》还要刺激解恨。可是,这个她肖想过无数次要往死里虐的混蛋真站在她面前时,沈柯没出息的牙关直打颤,四肢发冷无力。
这次又死定了吧?行凶当场被抓个正着,看样子两人又是一伙儿的。玩儿完了,没戏了,这身体还没住热乎就要搬家了。
沈柯脑子里闪过这些念头时,那个幸运地逃过她一击的人转过身来,瞧见她高举在半空的花盆,皱了皱眉无奈地说:“叶楠,你怎么还爱来这一招呀?十几年了都不厌。砸破人的脑袋就那么好玩?”
啊?沈柯瞪圆了眼睛。神马意思?
那男人教育完她,对江封道:“公子放了她吧,这家伙就这癖好,从小就喜欢从背后砸人。”
江封闻言,随后松开了五指。
沈柯僵在原地,那个囧囧有神。这、都、能、行?!OTZ,老天爷,你神马时候帮我开了外挂不成?这运气好得简直不像是我的!
江封转身推开房门:“杜澄,你们都进来,既然人齐了,我把一些事情说说。”
那个叫杜澄的男人拉了一把还傻站着地沈柯,“进去呀,看公子有什么安排。”
沈柯被他一推,浑浑噩噩地迈了进去。门在她身后悄然阖上。
江封进屋后径自走到太师椅前坐下,阳光透过窗纸照了进来,被窗棂割成不规则的几何图形,阴影投在江封的脸庞上,明暗交错,生生带出分阴冷难测。
沈柯环视屋内,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屋内除了他们三人,还站着十数人,其中有几张她熟悉的面孔,沈柯瞧见就恨不得扑上去用脚踩,使劲踩!
NND,一群流氓QJ犯!贼窝!
在她愤恨地强忍咬牙的时候,江封一派淡定地开口道:“叶楠,原先的计划有变,刺杀裴渊一事你暂时别下手了。”
刺杀……死江封,原来你是黑社会的呀,老子以前那只眼睛觉得你温柔可怜了?呸呸呸,真该自戳双目!
“裴渊今晚一定会去刘亲王府吊唁合德郡主。”江封眯起勾人的桃花眼,说的却是毫不勾人的话,“我们会在途中安排人行刺他,这是你最好的立功机会。”
“我?立功?”沈柯诧异地指了指自己。
一旁的杜澄接下话:“是呀,你不是来信说恭王用人很谨慎,你近不了身吗?这次我们用计买通了王府总管,让你出府采办丧礼,事后也由你陪着恭王前去祭奠合德郡主。”
沈柯手心冒出涔涔冷汗。直觉自己正被牵扯进一个巨大的阴谋漩涡里,却又无力挣脱出去。
她试探地问了句:“不是说计划有变吗,那我接近恭王后该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用做。”江封回她,手指轻敲着太师椅的扶手,道,“你只留在他身边,待以后需要的时候再伺机而动。”
靠!连老子也无间道了?沈柯真想掀桌砸到对面那张俊俏的脸蛋上去。你个蛇蝎男,一天到晚满肚子坏水,砸死了算为民除害。可是现在的她是什么处境?那就是狼窝里的一只小羊,狐狸餐桌上的一只小兔。别说砸死江封,就是她扑上去给他一耳光泄愤,也可能招致杀身之祸。所以,沈柯决定忍字头上一把刀。
“好,我记住了。”沈柯尽量平缓住语气,想了一想说:“我先回了,你们在这里住着小心些,别被仆人发现了。”千万千万别被发现了,不然等我回去报案后,那些官兵赶来不就扑空了么,哈哈哈。
“这里没有仆人来。”杜澄忽然说道,“除了那个死活不走的毛头小子。”
心脏“咯噔”一下,停跳了两拍。沈柯浑身发寒。尽欢……
“哼,他不走是吧。”江封眸底倏地闪过一抹厉色,嗓音透着股让人心悸的凉气:“那就让他永远留在这儿等着他的公主,别走了。”
沈柯脑子轰的一片空白,天旋地转。意识到江封话里隐含的意思,她不顾一切的刚要出声制止,意外地听见杜澄迟疑地喃语出口:“这个,公子,没必要杀……”
“没人会想到我回锦绣宫了。而他是唯一见过我们的人,为除后患,不能留活口。”
江封每吐出一个字,就像用针尖在沈柯耳膜上扎一下,她心头狠狠揪紧,胸腔都吸不进空气了。
江封说完,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沈柯:“三日后,我们先动身出发。你要用尽一切办法随裴渊出使景国。”
沈柯僵硬地站着没有吭声。
江封转开视线,看向杜澄:“你去动手。做干净些,别被人察觉。”
杜澄皱着眉头一时没动,几分钟后,叹了口气往外走。
“等等!”沈柯慌忙拦下他,目光剧烈颤动:“别杀他!”
“叶楠,你给我不杀的理由?”江封冷声问道。
沈柯脱口而出:“因为他还有用。”
“哦,什么用?”
沈柯绞尽脑汁拼命地想,就差没掐着自己脖子使劲摇,把答案摇出来。望着近处那双眸似含情的桃花眼,她突然灵光一闪,喊道:“他可以帮你掩饰身份!你想想,你们一大群人行动绝对会引人注意,最好的办法就是伪装成家人。可一家子怎能没个小孩?他眼睛那么像你,留下他,说是你弟弟没人会起疑。”
江封略微沉吟,慢悠悠地启唇道:“说得有些道理。”
沈柯暗地里抹了把冷汗。妈妈呀,我考试要能这么给力,早就清华北大了。
“可是……”江封话语到此一顿。
可是个屁!!沈柯在心底疯狂咆哮,你个死江封,给老子适可而止啊!
江封望着神色急变的她,勾唇露出一丝笑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搁他在身边总归不太安全,为保他不会泄露我们的行踪,”他冲旁边一个衣着怪异的男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出门没多久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江封从他手里接过,立起身走到沈柯面前。
他的逼近让沈柯忍不住退了半步,又硬生生站住了脚步,死盯着他。
“你将这粒药丸给他服下。”
沈柯愕然不解地看着他从瓷瓶里倒出的那颗褐色药丸,没有出手去接:“这是……”
“哑药。”
沈柯惊悚地抬头看向他。
江封面不改色地道:“为免路上他把我们的身份泄露,只能这样。”
沈柯肩膀瑟瑟发抖,双脚几乎站立不住。
江封,你TM真够绝的,断子绝孙的绝!
很久过后,她终是颤抖着伸出手,从他掌心捏起了药丸。
江封垂下手臂,状似无意地瞥了她一眼,吩咐道:“杜澄,你陪着去。”
。
沈柯轻轻推开那扇紧闭的门时,蜷缩在墙角里的那道小身影猛颤了一下,从臂弯里怯生生地望了过来,露出一如两人初见时,仿佛受惊过度的小猫那种惶恐害怕的眼神。
看见他,沈柯更觉得喘不过气,用力攥着拳头指甲抠进掌心里,却在下一瞬间,霍然怔住了——尽欢望着她的黑亮眼睛突然闪出澄澈的光,无法掩饰的惊喜点亮了他眼角眉梢。
他认出我了?!沈柯不敢置信地想。怎么可能?
“快点吧,再磨蹭下去,公子该不乐意了。”杜澄在一边催促她,于心不忍的别过脸去叹气。一个好端端的孩子眼看着被毒哑了,一想想还真是造孽。
沈柯知道躲不过去,脚步像踩在棉花堆上般摇摇晃晃地走到尽欢面前。尽欢坐在地上,高高的仰起头痴望着她,下边伸出手偷偷拉住她的衣摆死劲攥在了手心里。
对上他欢欣的视线,一滴滚烫的液体从她眼眶里无声坠下。
沈柯颤巍巍地摊开手掌:“你、你吃……”
没待她说完,尽欢乖巧地凑近嘴唇,伸出粉嫩的小舌头从她手里把药丸卷进了口中。
“咳咳咳……”
药丸入喉的瞬间,就似吞下了一粒火球,喉咙整个灼烧起来。尽欢蜷着身子痛苦地捂住嘴唇,快断气一样的咳喘不休,不久一丝刺目的殷红从他指缝间渗了出来,滴落在沈柯的脚边。
沈柯用力地抱着他孱弱的肩膀,泪如泉涌,十指紧抠进他的皮肉里。别怕小欢,你忍一忍,等我找到师父,他一定能治好你的,一定能!
尽欢似乎察觉到她的悲痛,强忍住疼痛抬起头,嘴里呕着血水却对她笑了起来,发不出一个音,只能颤抖嘴唇不停地唤着她:
公主,公主……
此时此刻,沈柯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心痛到无以复加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