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是耳聪目明之人，门刚一开启，就已经听到了声息。
可门外那人，竟也不问里头是否有人，是不是可以进，竟然就闯了进来。
而且，速度很快。
颜轻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对方看到自己在这里的，她还有事情没做，可不能因为神女跟翠微山的司命有染，就被逐出宫去。
几乎是在那人闯入殿内的瞬间，颜轻垫脚一跃，跳进了萧沉砚的浴池中。
巨大的水花遮掩住她未来得及落水的裙衫，也遮掩住了她的声音。
水花平息后，是殿内仅剩的两个人互相呆滞的脸。
闯进来的人萧沉砚认得，是千华宫一个老嬷嬷，身后还跟着一群气势汹汹的小太监。
这些人推门的时候气势是很足的，然而进门之后，却都愣住了。
带头的老嬷嬷面上表情有些不可置信，她左右扫了扫，像是在找什么。
萧沉砚一直泡在水里，看着那群人肆无忌惮地闯进来，终于怒了。
冷冰冰一个眼神飞过去，那老嬷嬷猛然颤抖了一起，这才想起来，这里头，还有一只凶兽。
老嬷嬷佝偻了身躯，脑袋几乎要低头低到地上去：“陌渊大人息怒，今日神女娘娘回宫，发现梳妆匣内少了一副玉镯……说是丢在此地，特命老奴来寻。”
说着，那老嬷嬷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老奴不知道国师在此，请大人息怒！”
云蒸雾绕的温泉咕噜冒出来一个泡，印得萧沉砚的脸色忽白忽黑。
神女大人就在他的洗澡池子里！她特么去哪儿给神女找玉镯？！
“滚！”极度恼火的萧沉砚冷着脸吐出这么一个字。
然而那老嬷嬷却像是听不懂一般，抬头，道：“还请国师大人通融！”
雾气朦胧中，萧沉砚看到对方眼中的绝不退让。
颜轻便在他身下的泉中，这泉水并不算深，这老嬷嬷略微往前，就会暴露颜轻的所在。
想来，这也便是这老嬷嬷有恃无恐，敢于惹恼他的原因所在。
萧沉砚低下了头。
而此时，水底的颜轻却不怎么好过。
她匆忙入水，落入水面的时候，还被呛了一口。
人在水中的时候，视线就会发生一定的偏差，颜轻不敢做什么大的动作，只能静静地伏在池底，看着面前的一切，跟随水流晃动。
扭曲的视线中，萧沉砚的长发散落，在水中犹如一朵盛开的黑色之花。
外头的声音听不太清楚，颜轻的五感被封闭，只剩下了面前的这一抹黑色。
窒息的时候，头脑总是容易不清晰，看着那朵在水中摇曳的花，颜轻有些失神，她伸手，轻轻抓了一下。
萧沉砚自然能感觉到水底头发那一点点微妙的变化，可他面前就站着那一群闯进来的人，不好低头去看，只得暗暗摸索两下，一把抓住了颜轻作怪的手。
本以为这下水底那人能够安稳片刻，谁料她竟然反客为主，不仅一把反握住，甚至还摸索了两下。
萧沉砚顿时就僵住了。
而此时，水面上的人，又往前迈了一步：“国师大人，还请大人挪步！”
萧沉砚：“……”
大约没有一个国师，会像他这样憋屈，不过每月例行的沐浴，竟然有先后两拨人闯进来，前头一个就算了，总是被她看，都已经变成习惯了，后面这一群又是怎么回事？！
没看到他光着的么？还一个劲儿的要找什么镯子？！
大约是看出萧沉砚眼底澎湃的怒气，那老嬷嬷突然将头种种嗑在地上，她的眼神带上了些许的绝望。
国师怒火她承受不住，然而主子的命令又必须执行，左右都是条死路。
她不过是这深宫中默默无名的渺小一员，任是谁，都能将她随意捏死。
萧沉砚看着跪在地上的老嬷嬷许久，他曾是征战沙场的杀将，手染献血，也不过是想要护卫身后这些人的太平盛世。
可在他看不见的身后，这些人却又在互相残杀着。
他摘下面具，便无人知晓他的身份，兵马大元帅已经被罢职，那个大将军萧沉砚因护送神女失职而被赶出人们的视线，他现在是翠微山司命陌渊，是大秦新上任的国师大人。
是千夫所指，吕家所对。
这圈套，不只是为颜轻，更是为他。
一箭双雕，折损一个老嬷嬷，又算什么呢？
萧沉砚知道，不管他做什么，这老嬷嬷一定会在往着池中而来的。
沉默了片刻，萧沉砚呼啦一下子，从水里站了起来。
白色的亵裤已经被打湿，紧紧地贴在他的腿上，勾勒出流畅有力的线条。
听到水声，那嬷嬷低头立刻就低了下去，她顶撞了国师，却是不敢再去冒犯他。
水声中，萧沉砚的声音沉沉响起：“容我先换个衣服，可好？”
老嬷嬷眼中有瞬间的不可置信，她下意识地抬头，却瞧见萧沉砚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然带了一丝丝……怜悯？
她卑躬屈膝在这宫中伺候了几十年，人人都拿到当个奴才，呼来喝去，主子们高高在上，从不会觉得使唤她有什么不对，更加不会对她报以怜悯同情这样的情绪。
而如今，一个被她冒犯的人，脸上却露出这样的申请。
老嬷嬷愣了愣，当即挥手：“退出去，让国师大人更衣！”
这可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她身后那些人立刻提出抗议的眼神，却被老嬷嬷强力镇压了下去。
那些主子们可以不将她放在眼中，但是这些新来的小辈们，在她眼里，一样不算什么。
一群人突然的闯进来，又突然的撤出去。
最后一个人消失在内殿的时候，颜轻终于憋不出了，一下子从水底冒了出来。
她贪婪地呼吸着水面上的空气，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
一旁，萧沉砚正在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上身****，犹如石雕。
颜轻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也不上岸，索性就在水里泡着了。
“怎么办？”
那些人虽然退了出去，但是却还是在门口守着，颜轻还是没办法离开。
萧沉砚扫了一眼四周，这殿内布置的十分简单，没有什么特别的物件，就是墙角放了一套桌椅，另外还有一个大柜子。
没有能让人离开的后门，甚至两个窗户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