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拳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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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淀边寻亲

华北最大的淡水湖泊白洋淀,在保定府东北方。白洋淀碧水蓝天,浩淼无边,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景观。

春天,芦苇随风绿,百鸟在苇丛中嬉戏、欢唱。夏天,荷花开放,莲蓬拍水,雨打柳岸,蛙声不断。秋天,平湖撒网,一片夕烟,鱼鹰潜水,鱼肥蟹鲜。冬天,冰铺雪盖,镩冰钩杄。收莆割苇,编苇织帘!

白洋淀南岸有个小村,叫东柳泊村,百户人家,全村世代以打鱼捞虾为生。村西头土房篱笆院里住一户人家,中年汉子姓孙,名喜财。孙喜才从小随父母迁居此地。从何处而来?不知道。孙喜才上有一个姐姐,下有两个妹妹,都嫁到邻村。孙喜才从小练就一身好水性,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一袋烟工夫才浮出水面,一气能潜水二十丈远。他不但能潜水,而且还会立水。他可以在水中立着走,上半身不沾半点水珠。

光绪六年秋白洋淀发了大水,全村都泡在水里。这年,孙喜才刚十六岁,在大水中一气救了二十多个老人和小孩。从此,全村人都敬他是救命恩人。父母过世后,全村人接济他吃、喝、穿、戴。在他二十岁时,看他人品好,不怕他家穷,本村石姓人家,就把姑娘嫁给他。

成家后,他每天摇着小船去淀里打鱼。小两口日子过得甜甜蜜蜜,其乐融融。第二年生了个女儿,过一年又生了个女儿,七年生了四个丫头。他盼儿盼红了眼,第五胎,还是个丫头儿。逼得他下定决心,不生一个传宗接代的男儿死不瞑目。但生活的压力使他未老先衰。四十岁的汉子累弯了腰,满脸折子,活像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这五个丫头就像没出窝的小雏燕,光张口等父母喂。他每天早起打鱼,中午去县城变卖,卖了钱,再买来米粮,每天很晚才能回家。卖的钱买几斤米或粮,眨眼就被吃光。看看眼前现实,他没有了当时硬气,他不得不打了退堂鼓。不敢再添丁增口了!五个丫头儿、七口人,全靠一人扑鱼捞虾为生,官税又多如牛毛,生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光绪二十九年秋,发现老婆又挺起了肚子,打起了“腰鼓”,把他熬煎得睡卧不安。他劝老婆坚决坠胎!如果再来一个小丫头儿,他非抹脖子不可。孙喜才一家经常米粮断顿,常以菱角、莲藕为食,但这五个丫头儿却长得个个水灵秀气。乡亲们都说,孙家生了一窝儿小“貂婵”!

老婆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他要坚决打掉。因为用药物打胎怕花钱,便采取土法。他爬到老婆的肚子上又挤又压,又踢又踹,恨不得一坐瘪了老婆的大肚子。折腾了几天,毫无成效。无论用什么土办法都不能让老婆的肚子变小。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反而越来越大,大得出奇。气得他干瞪眼没辙!只好听天由命吧。该你得到的,跑不了,不该你得到的,来不了。这就是天意!

光绪三十年五月初一,老婆的肚子终于“瓜熟蒂落”。这一天,孙喜才早早去淀里打鱼去了。他心里明白,命里没儿别强求。早离家门比在家更舒心。他也知道,女人们生孩子就像去茅坑里拉泡屎、撒泡尿一样利索。天擦黑他才回来。因为今天一天扑的鱼全交渔税了,所以两手空空而归。还没上岸,大老远就听见那“哇哇”的哭声。这哭声绝非是小丫头儿的哭声!他心里一惊,莫非苍天有眼?还是送子奶奶走错了门?给我送来了儿子?他也不知怎么下的船,更不记得怎么迈步走进家门。看老婆躺在炕上很高兴,对他说:“你有‘带把’的儿了。

”又伸出两个指头:“两个,两个呀!”孙喜才高兴懵了。看着炕上的五个丫头儿说:“爹有儿了!一下子送来了两个?送子奶奶呦,你老人家太可怜咱穷人了。”接着,他嚎啕大哭起来,如丧考妣。他跪在父母神灵牌位前,大声喊道:“爹呀,娘啊,你们有孙子了!我有儿子了!是两个啊,两个呀!”等他清醒过来,回过味来,对老婆说:“又添两****的,我这条老命快玩完了!这该怎么办哪?”老婆说:“你想要时,他不来。你不想要时,他来了。他来了,可就要了你的小命了!”他咬咬牙说:“死活养一个,养两个没法活!”老婆说:“我也就不欠你们老孙家帐了。养一个还是养两个,那你就看着办吧!”

晚饭还揭不开锅哩,一家人大眼瞪小眼。丫头们哭闹,要吃的,要喝的。晚饭还没有人做。就是有人做,又拿什么做呢?正在这时,姥姥扭着小脚送来了饭菜。丫头们像小鸟争食一样围住姥姥。

孙喜才只顾天天咧嘴笑。全不知老婆得了月子病,当他知道老婆的病情时,他懵了。他不知如何是好!他把一切都归咎于这两个孩子身上。送子奶奶给送来了丧门星!为给老婆治病,为了七个孩子的吃喝,他必须多打鱼、多卖钱。多打鱼,必须出远门。多卖钱,必须去天津卫。因为那里能卖好价钱!

他划着小船,驾着四只鱼鹰,沿子牙河顺流而下。边放鱼鹰,边顺水行船。一天时光,扑的鲫鱼、草鱼、鲶鱼装了半仓。如明天再扑一天,后天到天津汊港码头,准能卖个好价钱。回来便可给老婆抓药治病、买粮糊口了。到了天津汊港码头,有不少商贩坐等收购。价钱压得很低,他不想卖。却碰上一个渔霸,不卖给他就砸小船。孙喜才是个“犟眼子”,一口咬定,就是不卖!渔霸就招来打手,抓住他的小辫子就是一顿暴打。

这时有一个穿长衫的中年汉子走过来,从中一拦,说:“有话好说,何必打人?”

渔霸看他身体单薄,就说:“你是干嘛地?想当出头鸟?”

这中年汉子说:“路见不平,就要拔刀相助!你们欺负外地人,我就要过问此事!”

三句话没说完,双方就动了手。渔霸自恃有五个打手,这汉子只一人。这不是力量悬殊吗?谁知道这五个打手在中年汉子手中如老叟逗顽童,没几下就给打趴了三个。天津人特会看风向,这渔霸一看要吃大亏,马上又点头又作揖,好话说了一大筐。

中年汉子也不理他们,只管把孙喜才扶起来,说:“不用怕!就把鱼卖给他们,就要按你的价卖给他。”

渔霸碰了一鼻子灰,只好乖乖地照原价收鱼。孙喜才感激这位中年汉子仗义,二人便聊起了家常。汉子是正定府人氏,只因天津有人欠他银两,前来讨要。二人越说越亲热,便聊起了家中事。孙喜才便将家中事说了一边遍,汉子听了说:“你生这么多儿女,生活如此艰难,老婆还有病,这更是雪上加霜,你还不如把孩子送与别人抚养,这样省得让孩子大人都受罪。”

孙喜才说:“这年头把孩子白给人家都没人要。”

汉子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原来,这汉子成婚二十年,膝下却无一男半女,也令人可怜。

孙喜才便说,愿把自己的一双儿子送他一个,汉子非常高兴。二人划小船回到东柳泊村。汉子一看,孙喜才家徒四壁,当场就把讨债的钱全送与孙家。这汉子还给孙喜才老婆把诊号脉,开出剂方。二人分手时,汉子说,孩子太小,路途远,要有奶妈跟随才行。一个月后再来接孩子。

过了月余,汉子带一驾马车,同车拉来两个奶妈。孙喜才便把双生儿拆开送给汉子一个,这便是后来长大成人的胡堆儿孙运达。

孙运达带着小猴离开桑洲,一路玩耍,不几日便到了鄚州小镇。一看有人耍猴,人们都来看热闹。孙运达耍猴不收钱,目的是要更多的人认识他。晚上住在一家小客店,小客店客人不多。店主见这位客人还带两只小猴来,他很喜欢。就有意逗猴子玩,想和孙运达套套近乎。孙运达也想聊聊天,打听点消息。二人聊了会儿天,店主知道此人不是耍猴的,而是寻亲的,所以告诉孙运达说:“此地不太平,晚上注意关门窗。这里有一伙水贼,常上岸来强抢客商。”孙运达听了,心里就有了准备。因劳累了一天,孙运达早早洗脚上炕睡觉。

睡到半夜时分,把孙运达惊醒,侧耳一听,似有强抢之徒。孙运达起身开门,有一穿夜行衣的人用刀点着他:“呔,有钱快拿出来!不给,吃我一刀!”孙运达也不理他,只一挥手,就把刀打掉。径直奔店主那儿,店主已被四个贼人捆打。孙运达冲上前去,一抡胳膊,就把四个贼人打出一丈远。孙运达扶起店主说:“是不是这些小贼?”店主不敢说。孙运达知道店主害怕,扭身一掌,把一个小贼打趴在地。三个水贼爬起来围住孙运达。孙运达只是用两臂一挥,就把水贼打趴在地,从店主屋里提出马灯一照说:“你们看我是谁?”

这四个水贼瞪着孙运达说:“你,你,不是孙,孙运来么?你怎么有,有这么大功夫?”

孙运达心里高兴,看来寻亲有门,便说:“大家都起来吧,我有话问大家。”

这几个水贼哆哆嗦嗦站起身来说:“你不叫孙运来?。听你口音也不是。那,那见到鬼了?”

孙运达想,今日之事也没必要细追究。如果深追,把哥哥追进去,岂不更惨?哥哥是不是水贼一伙的?现在不清楚。所以便说:“你们抢了店主多少钱?你们交出来,便放你们走人!”

这四个水贼无奈,只好如数退还店主的钱。便放他们四人走了。店主说:“为何不送官?”孙运达说:“官能管他们么?送到那里掏点银两便又出来,准来报复你这个小店。”店主说:“可也是。今日就感谢客人救小店一把。刚才贼人说看见你就如看见另一个人?是有这话吗?”孙运达说:“确有,说我和另一个人相像。”店主说:“听水贼口音,不是俺县的人,可能是西北边哪个县的。”孙运达问:“这水面很大吗?”店主说:“周边连五县,县县三不管,所以才出乱!”孙运达第二天离开鄚州,顺着白洋淀大堤往西走。这时已是盛夏,岸边杨柳护岸。顺大堤岸边走,又避荫又凉爽又闻水草味,令人胸宽气爽。两只猴子怕热,瞅冷子跳到水中游玩一番。见两猴子跳水戏耍,孙运达就坐在岸边看,水中芦苇,映面荷花,兰天白云,鸟鸣飞鸭,越看越舒心。不一日,来到淀中小县。孙运达就在街上撂场子耍猴玩,人们就围个密不透风。一个又一个小杂耍,让人留连忘返。

孙运达看看已近中午,便一抱拳说:“谢谢大家抬爱,杂耍就到这里,请大家回家吃午饭吧。”

人们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孙运达买了点大枣、花生,先喂饱了猴子。找一家客店,买点素食吃,就进屋休息。刚要午睡,忽然走进一个人,此人自我介绍说,他是城北一家渔行掌柜的。问孙运达从何处来此地?孙运达想,是不是和水贼有牵连?但又一想,怕他何来?便如实告诉他。

这位渔掌柜说:“是这样,今天一个伙计告诉我,有一耍猴的小伙子,长相和东柳泊的孙运来一模一样。我不相信世界上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所以就慕名而来。这一见果然不差分毫。只是语音不同,穿戴不一。我认识的那位孙运来,是我的老客户,我们老熟人,我们多年的老朋友。最近多时没见他,很想念他。怕他有事,所以我现正在找他。”

孙运达问:“和我长得非常相像之人家住何处?”

渔掌柜说:“他家住县城东十里,东柳泊村。你一打听就知道。”说罢,道声谢就走了。

听话音哥哥不会和水贼有牵连,不过相识罢了。孙运达松了口气。渔行掌柜又告诉了具体地址,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孙运达越想越高兴。

第二天早饭后,孙运达牵着猴子,一边走,一边玩,引得过路行人驻足观看。两只猴子不好好走路,一会你追我跑,一会儿你打我跳。还做一些让人捧腹大笑的动作,花样翻新,令人忍俊不禁。从早晨出客店,到东柳泊村沿大堤走,不过十里路,孙运达跟着猴子却走了一个时辰。

还没到东柳泊村,就被几个孩子看见了,高喊:“喂,耍猴的来了!”等这几个孩子跑到跟前惊呆了,咦?这不是孙叔叔吗?孩子如发现重大机密一样,跑到村里喊:“喂,来一个耍猴的,长得极像咱村西孙叔叔!”小孩们一喊,村子里的老少呼啦围过来,一看来人果然长得和孙运来一模一样。

孙运来家住东柳泊村西大柳树下。五间坯墙草房,扎秫秸篱笆院。院落在大堤南,向北便是一望无际的白洼淀。这天他正在北淀起网。中午时分,划小船回家吃午饭。因为最近一个月活多,事多,一个劲忙。所以出鱼没去交渔行,随便在船上就卖给了鱼贩子。这天,中午划船回家一上岸,就见一个和自己年纪、高矮、胖瘦差不多的年轻人正立在院门口,手中还牵着两只猴子。乡亲们都围着他拉嗑。一见孙运来回来了,乡亲们说:“你双生兄弟找你来了!”“谁是我兄弟?找我?”孙运达一见眼前这个人,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便说:“我叫孙运达,从小抱养到正定府胡家抚养,胡家父母早已过世,今天我又回到咱家认祖归宗!”

孙运来拉住孙运达的手说:“父亲生前跟我说过,经常叨念你。他常说,如果有机会你哥俩见见面,咱父亲就死也瞑目了。”孙运达说:“你我是双生子,你是我哥哥,我是你弟弟呀!今日终于见面了!”

孙运来这时抱住孙运达,两眼细看着说:“咱们俩确实是亲胞兄弟!”二人抱拥着哭起来。

兄弟二人相拥哭泣时,院里传来一个女人声。这个女人就是孙运达的嫂嫂,因为她当时不敢做主,所以就把孙运达先拦在院外,自己跑到屋里去先去做午饭。等孙运来兄弟二人相认,这才出来叫进屋吃饭。

中午,嫂嫂做了一顿上好的饭,蒸了一锅精米饭。闷了一锅小柳条鱼。拌了一盘藕丝凉菜。打了一斤高粱酒。兄弟二人边吃边喝边说。孙运达不胜酒力,喝了几盅,便昏昏欲睡。饭没吃完,倒在炕上睡着了。孙运来也晕晕乎乎,倒在炕上抱着弟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