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华从沉睡中醒来，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被，陌生的窗棂，环顾四周，屏风之外书柜，书架，包括书桌上摊开的书籍和还未干透的笔，静静摆放在哪里。
亦是陌生。
下床，发觉自己一身青衫，他原本就习惯合衣就寝，并不意外。只是，这是哪里？为何身在异处？
走到书桌旁，白色的宣纸上龙飞凤舞挥墨成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落款“之远”二字。
他皱皱眉，不明所以。
走出房门，入眼的是一个不小的庭院。一片空地上种着各种植物，青瓷白盆，刮嫩的叶子在微风中摇曳，微微透着几分凉爽。
天没有透亮，他站在院中仰起头，遥望远方即将的日出。
似许久，没有这般清闲得空看一看朝霞满天的美景。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不及多想脱口而出：“醒了？来，与我同观日出。”
话出，自己也愣住了。不知身后是何人，他为何就发出邀请？这般熟稔，仿似认识千年。
转回身想要细细瞧瞧来人，面前空地却是空无一人。
莫名的失望席卷而来。
天色忽变，原本要破晓的天瞬间暗沉下来，夜幕降临。他再瞧，发觉自己已是身在竹林中。
感觉越发熟悉，又带诡异。
冷清的月光挥洒大地，耳边的沙沙声，是风吹动叶子摩擦的声音，一如八百年中的梦境。
比以往更真实的梦。
他忽然不确定，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又为何在此。
走进竹林，并不意外找到那方大石。在石头背后坐下，仰望月亮。圆圆的月衬出夜晚的宁静。
罢，既来之则安之，他晃晃头，安心观月。
竹林深处，传来细足踏着地上铺满竹叶的轻微响声。
有人过来了。
他忽然绽开笑容，对着来人低声唤：“来得正好，不如陪我共赏月光。”
又是这般！话刚出口，连他自己也吃惊。怎会不问来人是谁，不问诡异在何处，他就自然而然所说所做！
来人没有回答，只是脚步不停。
他的心砰砰直跳，望着来人的方向，不眨一眼，怕错过什么。
夜色下，身影轮廓渐渐清晰，是个女子。
月光镀在她四周，朦胧了一层淡光，她的颜融入月色中，反倒是模糊了一份，看不清明。
他坐在原处，原本的紧张莫名放松，变得丝毫不急，他好像已经知道，他等的人一定会来，迟早会到。
影子越过身侧高耸的竹子，前方逐渐宽阔起来。
他定睛看去，才发现，女子也是通身的青翠。微风吹过，扬起她身着的青纱，遗世独立。
最后的暗影消褪，她的容颜终于清晰。
细眉高鼻，耳鬓的黑色长发，弯如月牙的眼，带笑的唇，直直撞入他的视线。
红眸，与梦中分毫不差。
他怔忪，心晃荡不安又转瞬安定落下。
是了，是你。
红眸的你。
她走向他，又在离他几步之外停驻脚步。
“你，还曾记得我？”她盈盈浅笑，目光再温柔不过。
“你是——小小？”
她不答，只是继续问：“记得我？还是，忘了我？”
“忘了我，或者，你一直是记得的？”
反反复复，她一遍一遍问。
记得，抑或，忘记。
他却不知从何回答。
她上前几步，贴着他站直，一双红眸细细瞧着他。
眼波深处，一如既往的深情毫无遮掩，缠绵之极。
“小小，是你么？……”他抬起手拂上那双梦回之际总是入梦的红眸。
她闭上眼，任他摩挲。埋首在他怀中。听着他跳动的脉搏，她悠悠开口：“你怎么就忘了呢？”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怎么会忘了呢？”
抬起清秀的脸，她留下一个淡淡的浅笑，就要离开。
他明了她的动作，收紧了双臂，将她死死抱紧。
“你曾说，遇上才知珍惜，为何你要忘？”她凄惨了双眸，留下滚滚泪珠。
挣开他的双手，她向竹林深处退去，鲜红的眸子还在停留，恋恋不舍看他。
“不要——”他挽手去拉她，手中只捞过轻滑的青丝。
怀中空了。
她的身影越来越远，剩余下竹林风和低喃的回响。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记得，不要忘记……”
“小小！”他长喝一声，悲从中来。胸口的花猛然绽开，开放得异常妖冶。
他颓然跌倒在地，手抓紧胸口，眼望着她消失的地方，无能为力。痛蔓延到各处，将整个身体包裹。
“小小……小小……”
唤，她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