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问鼎之大周王朝八百年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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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诡卦 [一]

朦胧之中,散宜生缓缓睁开眼睛,有一种不知置身于何处的混沌之感。待完全清醒过来,他看到南宫渊身着白甲坐在帐篷里的火堆旁,用一束马尾不厌其烦地擦拭长刀。

帐外人喧马嘶,一派鼎沸。

散宜生莫名地叹了一口气,掀开被子坐起身,披上兔皮袍子。

南宫渊听到响动,抬起头来,笑了一笑:“散宜大人,做什么好梦了…”

散宜生翻了翻眼睛:“美梦易碎。从梦中醒来,总有遗憾。贤侄,等你老了就会体会到,一觉醒了发现自己还活着,不知是幸运呢,抑或还是不幸的滋味。”

南宫渊道:“活着就是幸运,岂有不幸之理?”

“大凡男人,不是为权所困,就是为钱所困,为情所困。有多少人为此生不如死,哪来那么多幸运!”散宜生咳了一声,“别告诉老夫你没有烦恼忧愁。”

南宫渊收刀入鞘:“有烦恼的人是傻瓜。”

散宜生瞪了他一眼:“没有烦恼的人,更傻。把罐子递给我。”

南宫渊起身拎起水罐走到床铺前,把水罐递给散宜生:“您老这么大年纪了,只要不要动不动就悲天悯人,会少很多烦恼。”

散宜生接过水罐,上上下下打量了南宫渊一眼:“南宫世家历来奉行快意恩仇,但愿你能一直保持这种风范。男人一旦卷入勾心斗角的漩涡,就会丧失气节。”他抬起水罐仰头喝了几口水,有滋有味地啧了啧嘴。

南宫渊感慨:“您老喝水都能喝酒的感觉,真让人佩服。”

散宜生放下水罐,披衣下床,穿上靴子,嘿嘿一笑:“要会安慰自己。当酒鬼就有这点好处。”

“其实您大可不必约束自己,真想喝酒的话,晚辈有办法给您弄几坛来。”南宫渊压低嗓音,“负责发放补给的是晚辈的本家兄弟。”

散宜生闻言精神为之一振,两眼放光:“贤侄,你早说老夫就不用像只馋嘴的老狐狸似的去围着军需库打转了。”他抿了抿嘴唇,“算了,姜太师治军严谨,还是不要触犯军规为好。”他取了佩剑挂在腰间,“老夫年轻时,格外钦佩驰骋沙场的武士,一直认为马革裹尸是男人最引以为傲的宿命。今朝若血溅沙场,也不枉活一生了。”

南宫渊道:“散宜大人,晚辈会始终陪伴在您老的左右,拼死保护您。”

散宜生轻飘飘地一笑:“难道老夫已经堕落到需要人保护的地步了吗?”

“个人安危事小,百万人马存亡事大。”南宫渊一脸严峻,“散宜大人肩负组建联盟阵营重任,不能有任何闪失。”

散宜生瞥了一眼南宫渊,穿上袍子,搓了搓手:“听你这么一说,老夫感到人生无比沉重,连脚都不敢迈了。”他侧脸向南宫渊挑了挑眉,“贤侄,死生不可惧,关键是义无反顾地去做自己愿意做的事。走。”

两人移歩走出帐外。

苍茫的夜空下,旷野里上万座大大小小的帐篷星罗棋布,上千堆篝火熊熊燃烧,火光映红了半边天。装束各异、佩戴各种武器的武士随处可见。一排排兵车和不计其数的战马蔚为壮观。

许多帐篷大敞,人声喧哗,笑语朗朗,驱散了严冬的寒意。

在南宫渊的陪伴下,散宜生踏着脚下的冻土四处巡视,感慨地道:“马上要上战场了,这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冲锋陷阵,总是能让男儿热血沸腾。贤侄,再没有为国捐躯更荣耀的事情了,是不是?”

南宫渊道:“是。为正义而死,死得其所。”

散宜生走到一座正在连夜赶工搭建的木台下驻足,抬头仰望了一番,转身对南宫渊笑了笑:“正义与否,无关天道。故不能以正义之名行血腥之事。反抗暴虐,铲除邪恶,乃是人事,为此抛头颅洒热血也可为之。”他看了四周一眼,“人生真是奇妙,生死祸福往往系于一念之间。鲁启大人关押在哪儿?”

南宫渊指了指附近的一座帐篷。

散宜生沉吟片刻:“黎明时举行会盟祭旗仪式,贤侄,你去取坛酒和酒具来,老夫要和鲁启大人话别。”

南宫渊闻言,招手唤过两名武士,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随着散宜生往前走。

不一会两人来到戒备森严的帐篷门口。

散宜生拍了拍南宫渊的肩膀:“鲁启大人乃忠义之臣,当代名士。纵使要拿他项上的人头祭奠,也不可出言侮辱。”

南宫渊点头:“晚辈明白。”

他上前掀开了帐篷。

散宜生仰头深吸了一口气,移步走入帐內。

烛火摇曳,年近半百的鲁启垂着头,被捆绑在一根柱子上。

散宜生走到鲁启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偏头对南宫渊道:“给鲁启大人松绑。”

南宫渊依言走过来麻利地为鲁启解除了捆绑。

鲁启揉着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他沿柱子滑坐在地上,抬眼看着散宜生,讥讽道:“太士大人,既然要拿在下的人头祭祀鬼神,何必还来玩猫哭老鼠的游戏。”

散宜生一脸平静:“祭祀天地鬼神,不一定非用人殉。牛羊猪也可,花草树叶亦可。在乎的不是形式,是诚心。”

“如此说来,只要在下跪在太士大人脚下痛哭流涕,乞求饶命,或可苟活。”鲁启一笑,“世人皆言,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可生死祸福往往由别人说了算,造化真是弄人啊。在下生为商臣,奉帝君之命只为吊唁西伯出使周国,不料身陷囹圄。时运不济,在下无力挽狂澜之能,死则死也,绝不与逆贼为伍。”

“鲁启大人傲骨炳炳,着实让人景仰。”散宜生缓缓蹲下身,展露笑容,“使臣背弃人主,再有天大的理由,也会遭世人耻笑。因而在下为保全阁下名节,无意劝阁下行叛逆之举。况且阁下的家小族人都在帝都,若您只为自己活命卑躬屈节,公然背叛,岂不害死了众多骨肉至亲?”

鲁启审视着散宜生,皱起了眉头:“那太士大人屈尊深夜来见在下,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