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啊？”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念念这纸条上写的什么。我眼睛不太好使。”
“胸不大，脾气不小的是莫芊芊。双下巴，还有对酒窝的是姚遥。哈哈，你写的啊？”
“不是不是，这一张呢？”
“穿得跟白雪公主一样的是姚遥，穿得跟白雪公主她娘一样的是莫芊芊。哈哈哈哈，谁写的，真逗！”
……
“外力导致颅内血肿，颅压增高。”
“会不会是急性硬膜外血肿？”
“目前看不出明显的神经系统损伤体征，也不排除你所说的……”
“芊芊……”
“嘿，小子啊，咱又在这儿见面了！”
“郭老头！！”我勒个去，“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这臭丫头，半夜三更给我打电话，哭了老半天。我还以为你把她怎么地了。”
“这马上要过年了，你把何主任一个人丢家里啊？”
“家里有儿子孙子陪着呢。本来打算春节去海南晒太阳，潜潜水，咱也浪漫浪漫。后来一琢磨，这趟我要是不来，兴许以后就再没机会跟你们过个年了。”
“主任！您别老说丧气话行不行？”莫芊芊急了。
“好好好，我知道你急，不逗你啊。”老头伸手摸了摸我额头，“这次不做MRI可不行了。”
我鼻子一酸，眼眶一热，嚎啕大哭了起来。这该死的被人惦记的感觉，又给我平添了几分对于死亡的恐惧。
“这手术我来做吧，您给我指导指导。”听这声音，貌似是神外的王主任。
“嘿，让你来做，我千里迢迢的跑来吃饱了撑得我啊？”
“院里有规定，万一出了事故，这个责任我担不起啊……”
“哼。”老头转过身来，“小子，你信我不？”
“除了您，我这脑袋谁也不给动！”
“听到没有？”
“这……”
“老院长在不？我直接找他去！”
“行行，您别急，我跟上头汇报一下，您稍等，稍等。”
上头同意以外请专家会诊的名义让郭主任给我动手术，但需要我签一份免责协议，一旦发生意外，院方不承担任何责任。我想也没想，按上了手印。各项重新检验的结果将在明天上午出来，如果顺利，手术将在后天上午进行。晚上，小王八和莫哥陪老头好好喝了两盅，貌似，莫哥有点高了。
芊芊告诉我黄主任和小玲过来看我了，我没醒。还有个事，康达信贷的门和窗户昨晚给人砸了个稀巴烂，清出来的玻璃渣子装了一车多……
手术通知单下来了，微创介入颅脑血肿清除……
早上八点，我像一头出笼的牲猪一样准时被推出病房，推向案板一般的手术台。在医技五楼的贴着“家属止步”的手术室门前，小小紧紧趴在我脸上。我强忍泪水，向大家挥手告别。霞妈妈，小王八，莫哥，小敏，嫂子，唯独听到没有莫芊芊和姚遥的声音，也许是我耳鸣，也许是她们害怕，正躲在某个角落，远远的看着。门砰的一声合上，考试开始，题目只有一道，单项选择，两个答案，生与死。
“小子啊，做好心理准备了没？”
“来吧，别客气。我先睡了，您随意。”
两个穿手术衣的人围了上来：“剃了个光头，白头发不见了，精神不少啊。”
“是哦！”
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们俩，原来躲在这儿啊！
“我跟姚遥合计好了，你要是不小心嗝屁了，我们打算在你身上切三样东西下来，咱俩一人一样，还一样送给你娘，留作纪念。”莫芊芊低下头，拿起一把寒意十足的手术刀，在我面前比划了两下。
“别闹了，等他出去了你们再商量切哪啊。”老头双手一伸，“出去洗手，准备开始了。”
姚遥俯下身来：“安心睡吧。等你醒来，我们有礼物送给你。”
“妈妈，老江怎么还不起床啊？我要他陪我去放烟花！”
“他累了，又要看着你，又要照顾你小姑和姚遥阿姨，让他多睡会儿啊。”
“切，他自个儿都自身难保，顾得了谁啊！”
“哎，芊芊，你哥买东西都买到哪去了，打个电话催催。”
“莫哥说还要买明天去庙里求神的蜡烛和香，兴许不好买，跑远了。”
“霞姐，听说你要移民了？想想也一起去吗？”
“嗯！有这个打算，不急。这小子半死不活的，我怎么放心走。况且，他的喜酒我还没喝呢。”
“要不两个一起嫁得了！一三五芊芊，二四六姚遥，周日一起上！”
“小敏，我实在是憋不住了，能让我揍他不？我答应你轻点儿。”
“我肚子大了以后就没动过他，怕动了胎气。他皮痒到不行，你们俩给挠挠。”
我抿着嘴，忍住笑，脑袋重得跟装了个大风车似的，稍稍一动就天旋地转。
“哈哈，真热闹啊！”
“郭主任！”
“老头，他怎么还不醒？”
“我看看啊。”
老头走过来看了看监护仪，翻开我的眼皮，摸摸我的鼻息，在我屁股上狠掐了一把：“臭小子，起来！”
“哈哈哈哈！轻点，轻点！”
一群人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
“太好了，终于醒了！”
“喝水不？”
“老江，陪我去外头放烟花！”
“让让，让让，我要用痰盂扣他一脑门子！”
“你个王八蛋！”
“艹，这年头骂个人还得排队！”
我紧紧攥着不知道是谁的手，千言万语，却是如鲠在喉。
“谢谢，谢谢大家！”
一睁眼，眼皮子被捂住了。伸手一摸，脸上蒙了一圈纱布。
“主任，能取下来吗？”
“先把窗帘拉上，光线太强怕会刺伤眼睛。”
“慢慢来，慢慢来！”
纱布在眼前一圈一圈的松开，我此刻的心情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正满怀期待的拈花问情——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
“赶紧睁眼，你要是还看不见，我去给你买条导盲犬。”小王八调笑着，嗓音却明显有些发颤。
我真想亲口管这厮奶奶叫声，妈！
从未觉得眼皮是如此沉重，压得我都有些窒息。四周静得连头发丝儿掉在地上都听得一清二楚，急促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我慢慢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是挂满病床的小金鱼。
大家争先恐后的用手在我眼前挥舞着，我扑哧一笑，房里陡然迸发出一阵舒心的笑声，笑中有泪……
这个世上最触动心灵的话，不是“我爱你”，而是“你的肿瘤是良性的”。
我伸手摸了摸那些小金鱼，细细一看，是用医用输液管扎成的。
“这两小姑娘没日没夜的给你编，手都扎肿了。”小敏举着姚遥和芊芊的手，硬扯到我跟前。俩人脸一红，手忙脚乱的把手往回拽，又不敢太用力，怕不小心碰到小敏的肚子，尴尬的低下头。大伙笑成一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嫂子激动的抱起小小。
小小窜上床，趴在我背上又叫又跳。
“老头，大恩不言谢。”我眼圈一湿，当下就想跪下来跟老头磕几个头。
“还是那句话，我只是尽人事，你小子命硬，阎王不收你！”
“不管怎么样，总算可以过个安心年了。”莫哥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开始做饭吧！今晚要好好敬郭主任几杯，明儿我要送面锦旗来，妙手回春！”
“哈哈哈哈！”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病房啊，怎么做饭？”
“贵宾病房，有套间有厨房。穆靖跟你莫哥两个人抢着要付钱抢得差点打起来了。”嫂子高兴的合不拢嘴。
“让你们又出钱又出力，还得为我担心，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麻烦我们没关系，那俩小妞的情义你可得掂量清楚咯！”霞妈妈指了指挂在床前的金鱼。
我陡然想起，姚遥曾经跟我说过，金鱼的记忆只有7秒，看见，转身，遗忘。游一圈，就已经不记得自己来时的路……
大年初一老头死活要走。把他送上飞机后，莫哥一家带着姚遥、小王八俩口子和霞妈妈去市郊的佛寺烧香还愿，也给小敏还未出生的宝宝祈福求签。我给小王八画了张示意图，标明了妞妞的埋骨之地，让他们顺道去看看它。穆靖则特意留了下来。
“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头还是有点儿晕。”
他咬了咬嘴唇，似乎话到嘴边，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那个……”
“有屁赶紧放！”
“芊芊有没跟你说什么？”
“没有！”
“我……我跟芊芊表白了……”
“行啊，她答应你了没有？”
他叹了口气：“没有。”
心里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窃喜。靠，我实在是太无耻了！
“我问她是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我一愣：“你们俩的事儿，别把我扯进来。”
“她只摇头，没有回答。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他笑了笑，用手指拨了拨挂在床上的金鱼，“如果有一天，我住院了，会不会有女孩子给我编这么多金鱼呢……”
“那个……我是病人，人家是医护人员，况且我们认识这么久了，对我额外照顾一点那也在情理之中。”这个理由就像肥猪流们脸上的妆一样苍白……
韦大爷：萝莉、女仆、无口、御姐、御妹、女王、人妻，我都齐活了，哈哈！
段正淳：压力很大……
冠希哥：轻抚一楼狗头，笑而不语。
“说正事儿。我查了那晚的监控录像，袭击你的人全部蒙着脸，车停在死角，拍不到车牌号。保安我也问过了，没发现什么线索。”
“这根刺我一定要拔出来。小王八说的没错，如果一直这么被动挨打，下一个被扎的可能是芊芊，可能是姚遥，也许是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我们不是任人宰割的绵羊，我更不想让这一幕重演。既然找不到，就让他们自个儿跳出来。”
“你有办法？”
我走到窗前，拉上窗帘：“照我说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