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靖最欣赏的，是《茶馆》里的常四爷：挣有数的钱，过有底线的生活。他的生活方式很简单，甚至说的上是单调。吃饭、上班、睡觉，最大的爱好就是打篮球和健身，心里要实在拧巴就窜上高速敞着车窗吹夜风。酒基本上三杯倒，白酒啊，啤酒撑死也就两瓶半，完全可以倒计时。游戏不玩，妞也不泡，我说你这脑袋一刮，烫几个疤，佛珠一挂，整一大悲寺的苦行僧啊。他回了我一句：你见过磕长头的人吗？虽然他们的手和脸很脏，但他们的心很干净。
因为从小缺乏母爱，父亲一年到头忙于生意无暇顾及他，箐姐对他来说，就是全部，恋姐情结啊。当然，这种情况从他遇到了莫芊芊之后，稍有起色，但从莫芊芊身上，我们完全可以看到箐姐的一些影子，个性、独立、不撞南墙不回头。他的包容和耐心，他的家境和条件，对于任何女孩子来说，那可都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啊。可他就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听说还有女孩子被他拒绝要吃安眠药自杀的。我也不知道这个富二代，到底靠不靠谱。
小小回了老家后，平时一刻也不安生的屋里似乎一下子被抽掉了脊梁骨，几次下班回来打开灯看到她们俩躲在客厅一角发呆。母性泛滥，舍不得自个儿生个啊，真是麻烦。沈爷跑来送了我几张电视台成立十周年晚会的门票，下了班正打算约她们一起去看，回到家，看到芊芊异常激动的一边比划一边在跟姚遥说些什么，姚遥垂下头不说话，抽抽噎噎，端的是幽怨难诉，烟波流转，暗香盈盈，梨花带雨……
“老江！”
“你摸摸姚遥的头发，上头全是你口水。”我一脸谄媚的凑过去：“谁敢惹得咱家姚遥不高兴呢？”
“去去去！”芊芊一把推开我，“这事你给评评理。”
姚遥的同事小玲托院里工程部一个男生在宿舍安装了一条电信宽带。他开口700元，包初装费和三个月网费，三个月后如果还想上就每月再交99。小玲答应了，还额外付给他100元好处费表示感谢。宽带装好后，小玲跟他要了几次发票，这人一直不肯给，时间一久，小玲也就不记得了。前几天，小玲打算外出租房，想把宽带转户，在拨打10000号咨询的时候，电信客服美眉说这个套餐只需299元，包初装费和三个月网费。也就是说这中间还有400元被人黑了。打电话给那男生，他一口咬定钱给电信的安装人员了，自己没落一分钱。小玲气不过，带着姚遥去找这个人评理，要他把发票拿出来。那人不但不给，还跟他女朋友把小玲和姚遥骂了个狗血淋头。姚遥这丫头片子平时跟人家大声说句话也脸红气喘，气得舌头都打了结。这不，回来就哭上了。
“你说这人是不是太嚣张了。一个医院的同事也骗，不但不承认还骂人！”芊芊恨恨的咬着牙，雪颈起伏，****延绵，看得我这小心肝儿，跟夏池里的荷花一样，这个荡啊！
“说好听点这孩子实诚，说句不好听的那叫缺心眼儿！当时怎么不打电话咨询下。”我翘起二郎腿，摸出一根烟，冲芊芊打了个响指。
芊芊脸一沉，扯下我嘴里的烟，揉了个稀烂，往垃圾桶一甩。
我撇了撇嘴：“帮小玲装宽带那人叫什么？”
“大家都叫他小磊。”
“就他一个？”
“嗯，我们问过工程部的人了，就他管这事儿。”
“这么着。你们俩人势单力薄，人微言轻，他死不承认咱就给他弄大发点儿。他不是说钱全给了电信的安装人员了吗，把电信的人找出来，跟他当面对质。我给你个电话，信息部小彭，他们部门跟电信一向有业务往来。还有，你让小彭帮忙，把所有跟小玲安装同样套餐的人找出来，肯定不止她这一个，人越多越好。”
“空口无凭，要是他死都不肯给发票呢？”
“你让小彭找电信的客服经理，把这些发票的第二联第三联调出来复印一份。既然他不给发票，咱自己弄！到时候人证物证都有了，死都不肯给那就让他去死！”
“小彭会不会帮忙啊？”
“放心吧！”我暗笑。这丫的敢不帮忙，借钱给他出去桑拿的借条儿还在我办公室抽屉里头锁着呢。
“我只想帮小玲把钱要回来。动静还是别弄太大了。一个院儿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得给人家留点脸面吧。”
“嗯，先摁着，不往外捅。只要他肯把钱吐出来，当面道个歉，我们就当没事了。”我刷的掏出三张票扬了扬：“还不快点去梳妆打扮，打扮的漂亮点儿给哥长长脸啊。哥今晚做东，吃完饭8点看演出！”俩丫头欢天喜地的收拾去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哄哄就啥事儿没有了。看来带小小的这段日子没白熬啊。
“你猜猜小磊一共牵了多少条这种宽带？”
“多少？”我揉了揉酸胀的眼睛。
“还没统计完。小彭给了我一个名单，这上头已经有二十五个人了。他说至少在五十条以上。”姚遥顿了顿，又擦起了桌子。
“这人也忒黑了！二十五条啊，一条400块，这里就上万了。”芊芊惊讶的直搓手。
“还不算给他的100块好处费……”我沉吟片刻。
“先吃饭吧。”姚遥把汤端上桌，每人盛了一碗。“玉米龙骨汤。”
“我猜，”我抬起头来看了看两人，“他不敢吃独食。除非他胆儿比我头还大。”
“今天小彭带我和小玲见了电信的技术员叶先生，叶先生说他没有拿过小磊一分钱，这个可以当面对质。”姚遥放下碗，我分明感觉到她眼里的忧虑和不安。“但是我们通知小磊让他过来对质的时候，他说他请假了不在医院。”
“做贼心虚！”芊芊把碗一蹬。
“他还是不承认？”
“是的，他一口咬定钱全给了电信的叶先生。”
“这事可大可小，牵扯到这么多人，其中肯定有猫腻，我们瞎掺和，万一出个什么茬子上头怪罪下来我们也不好交代。姚遥，你要小玲写份材料，把事情说清楚，呈到陈总那。如果不出我意料，他一定会拿到院务办公会议上说的。到时候不用我们找，自然会有人查。”上次有个护士在院内看到病人晕倒在地没有上去帮忙，被陈总看到告到院务办公会议上，把那护士弄得鸡毛鸭血，最后还是被fire。
姚遥想了想，点了点头。
咚咚咚！
芊芊一开门，一个小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扑向我。我不由自主的往后一仰，一个软绵绵的东东砰的一声撞到我怀里。我刚喝完汤啊，你奶奶个嘴儿！
“老江！小姑！姚遥姐！”
“想死我们了！！”芊芊和姚遥尖叫着把小小抢来抢去亲个不停。
“莫哥，嫂子。”我笑着起身让座，“吃了没？”
“这不正打算找你们出去聚聚吗！”莫哥过来搭着我的肩，“你跟我打电话说她们想小小想得紧，我们一下飞机就马上带小小过来了”。
我分明感觉两道炽热的目光杵得我脸上一热。得得得，我也不求啥回报，以后少骂点少折腾我点就成。最好顺便能帮我洗洗臭袜子小裤裤什么的。哈哈哈！
“哥、嫂子坐！”芊芊紧紧拽着小小不肯松手。姚遥赶忙倒了两杯水过来。
“回去感觉怎么样？”我抽出一根烟，递了过去。
莫哥摆了摆手，笑道：“戒了。”
“他啊，现在听话的很，经一事长一智。”嫂子容光焕发，一扫之前的忧郁和颓废，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臭老江！你都不想我！”小小小嘴一撅，冲我一哼。
“怎么会呢。老江每天都拿着那本《格林童话》在房间里摇头尾巴晃的，找不到人念，对着镜子读呢！”姚遥笑着拉起小小的手，在脸上摩挲。
“是不是真的啊，老江？”小小歪着脖子，笑得我肝儿颤。
“难得你这么喜欢小小，干脆认她做干女儿得了。”嫂子笑道。
“好啊！求之不得呢。”嘿，白赚了个女儿。
“小小，快叫干爹！”
“干爹！”小小跑上前来，在我脸上狠狠嘬了一口。这小祖宗还真是一场及时雨。
“莫哥，我跟你请教个事。”我放下小小，拉着莫哥进了房间。
听我简要的把这件事说完以后，莫哥一抬眉：“要不要哥几个教训他一下？”
“别别别。”我连忙摆手，“有些东西我想跟你咨询下。如果想要走法律途径，能不能以诈骗罪给他量刑定罪？”
“形成诈骗罪的客观条件有两种，一是虚构事实，二是隐瞒真相。你所说的这种情况属于后者，拿你说的这件事打比方，他知道宽带的安装费用是299元，但实际告知受害人的是700元，从法律上来讲这叫使受害人陷入错误认识，利用这种认识错误取得财产或利益，就是欺诈行为。”
“意思就是说，可以用诈骗罪起诉他了？”
“从理论上来说，没错。安排其他受害者和电信的安装人员做人证，收集发票作为物证，如果你们有当初他收钱之后给出的收据那就perfect了，他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5000块就可以立案，直接交检察院。”
“他发票都不肯给还指望什么收据。一个人这么说别人可能不信，十几二十个，甚至四五十个人都这么说，那能不能证明确有其事？”
“如果他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拿那么多钱，只收了你们299，那就只能交给警方，叫他们去让他改口。”
“这是下下之策，我们争取内部解决。如果有人包庇，处事不公，我们会考虑走法律途径。”
“这么卖命，你是看上哪个了？哥给你出出主意。”
“少消遣我！”
“说真的，这两小妞是一刚一柔，一个温柔婉约，一个刁蛮泼辣，一个伶牙俐齿，一个吴言侬语，长的倒都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杏腮桃颊，明眸皓齿，肌肤胜雪，吹弹可破，我要是你我也头疼。”
“……得得得。多谢多谢，我底气足了不少。”
“跟我说这个！我宝贝女儿叫你干爹了都！”
“是是是。”
“走，你嫂子要请客。”莫哥拍了拍我的肩。
芊芊和姚遥怎么也不肯放小小回去，一定要拉小小住一晚。吃完饭，我顺便给小小买了些她最喜欢的冰激凌。什么爱好！牙还没长齐尽喜欢吃些冻掉牙的东西。屋里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这仨闹到十一点多才熄火。我时不时跑房间去瞄一眼，怕她冷不丁又给我在床单上鬼画符……
这事儿果然给捅到了院务办公会议。上头责令工程部和信息部联系电信查清此事。结果还没出来，院里头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受骗者们群情激昂，愤恨难平，联名在内网论坛上要求医院严惩不贷。嘿，等着看好戏吧。回到家，她俩还没回来，指不定是去买些好酒好菜慰劳慰劳我呢。我正美滋滋的看着体育新闻，只听嘭的一声，芊芊气冲冲的撞上门。
“咋回事儿了你这又是？”
“你看！”芊芊一把扯过姚遥，抚开她的头发。姚遥左边脸上五个红通通的手指印，还有些肿，这一巴掌着实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