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既然这不是你的孩子你干嘛要管，她摸了摸玥玥的脸：“这孩子见我第一面就特亲我，送来医院一见我就死死的攥着我的大拇指不放。医生说，要彻底治疗至少需要40万。别说40万，400块我现在都拿不出。家里还有三个孩子，最小的一个今年上初三，我一个人怎么管？有时候我真想一走了之，每次看到玥玥我就想起那个女人。可孩子是无辜的，老天没长眼，报也不该报应在这个苦命的娃身上啊！”她失声痛哭起来。我和姚遥对视了一眼，心里就像刚洗过牙，酸涩，肿胀，还一嘴泡沫味儿。
在栏目的拍摄过程中，这种耸人听闻甚至更加光怪陆离的故事，屡见不鲜。丈夫在外头偷情，回家被老婆一口把生殖器咬掉的；还是因为婚外情两夫妻互泼硫酸的；注射吸毒扎出血管瘤来的；中学生找刺激嗑药嗑得发羊癫疯的……我实在无意去揭露这个社会的阴暗面，但我的工作让我不得不透过医院这个放大镜，去感受那趋于无穷大的人性的丑陋与无知，还有惟利是图的本性，此长彼消的却是人的道德观、责任感，还有良心……
当然，人性的闪光点还是随处可见的。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长得挺漂亮，长发披肩，眼睛水灵水灵的。有一天上班突然晕倒了，送来院里一检查，胸腔里头有个碗那么大的肿瘤，晚期了。父母和哥哥眼都快哭瞎了，好多人给她捐款，最终还是没能留住。临走前，她把眼角膜捐了出来。起初家人不同意，说什么也不答应。她拉着她妈说，我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了，就让别人再帮我多看几眼吧。多好一姑娘啊，就这么没了……
转眼国庆将至，由于要筹备院庆，我们的黄金周被分割开来，十月一、二、三休息三天，剩下的四天留待院庆后再自行调休。打电话回家，母亲似乎对我回不回去已经了无兴趣，嗯了一声，一句多话也没有。这两天要布置舞台背景和院内相关的宣传品，忙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好不容易下班了，我软趴趴的靠在门边，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烫着一头卷心菜的大妈。
“对不起对不起，走错了。”我连连道歉，一边往后退。退到楼梯口一瞧，不对啊，我抬头看了看门牌号，没错儿啊！
“臭小子，连你妈都不认识了？”
“妈！？你怎么来了！？”我使劲儿揉了揉眼，没错，是我妈，比照片上多了些皱纹和白发。
“哼，等你回去，还不如自己来。”妈解下横跨在我身上的包，拍了拍我裤腿上的一块尘迹，“饿了吧，快进来喝汤。”
“你是怎么找到这的？”
“多亏了这俩小姑娘，接我下车，又给我提包。”
“小王八告诉我们的，你又那么忙。我就跟莫姐姐商量好了谁有空谁去接。正好今天下班都早，就一起去了。”姚遥舀了一大碗墨鱼炖肉放在桌上，“阿姨炖的汤真香啊！”
“怎么，心脏负荷不过来了？要不要我给你电几下？”见我妈切了几个橙子，莫芊芊忙端来水果盘，一瓣一瓣摆上。
“谢了，不劳你费神！”我端起碗，美美的嘬了一大口。
“你怎么还是这么瘦？哪个女孩子会要你哦！”妈一把拉过我胳膊，使劲儿捏了捏。
“妈！我不娶媳妇儿，我就养您！”有人撒娇的感觉是这么的好……
“我有退休工资，还有社保，用不着你管。”妈又给我乘上一碗汤，“我要带孙子玩儿！”
“我爸呢？”见势不妙，赶紧换台。
“本来他打算跟我一起过来，学校里有点事儿耽搁了。”
“你们俩身体还好吧？”我几下扒完了饭，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好，都还好。”妈见我不吃了，起身要收拾碗筷。
“别，您坐了一天车又给我们做饭，该休息一下了，放着我们来。”莫芊芊和姚遥赶紧上前接过我妈手中的碗筷。
“不碍事，不碍事。你们先吃水果，我很快就收拾好了。”妈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乐得合不拢嘴。我赶忙转过身，塞了一片橙子放嘴里。
“唉，我说你怎么就跟你妈长得一点都不像呢？可惜了那么好的基因。”我妈刚一转身，莫芊芊就开始揶揄我。
“感激不尽，感激不尽。”我双手抱拳，作了个揖。
“不客气。”姚遥抿嘴一笑，“阿姨最好能长住，我们就有口福了。”
“这简单，做江家媳妇儿啊，没见阿姨想抱孙子想得头发都白了么。”莫芊芊指了指厨房，回头一巴掌拍上姚遥丰满高翘的臀部，姚遥惊得高声一呼。我没忍住，一口水跟爆水管似的喷出老远。
“怎么了？”我妈从厨房探出头来。
“没什么，蟑螂，蟑螂。”我赶紧抹了把嘴，“女孩子胆儿小。”
一进门，一股屁股没擦干净的味道。跑厨房一瞧，两个硕大的榴莲壳，这娘们儿的爱好我实在是无法理解……
“哈哈哈哈哈！”
妞妞竖起耳朵，猫着背，摇摇晃晃的爬到沙发边，嗅了嗅老妈的鞋。老妈一把拎起它放在腿上，翻开另一页。
“这是他三岁上幼儿园的时候，小朋友跳集体舞，他领队。”
“你看你看，胸前还别了朵大红花啊！”
“哈哈哈哈哈哈！”
亲娘啊，咱能不要上哪都带着我小时候的影集么！？
“够啦够啦。妈，亲妈，赶紧冲凉去，早点休息，人家明天都要上班。”我实在有些按捺不住了。
“行，看你人困马乏，吸了毒似的。”妈站起身来，“我睡哪？”
“睡我床啊。”
“你那床垫子太软，睡久了腰疼。”妈一撅嘴。
“您要是不嫌挤，跟我们睡吧。我们那是木板床。”
“好好好！”
我那点蹬鼻子上脸的功夫敢情都跟您学的……
不到48小时，三个娘们儿逛街扫货，梳妆打扮，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别看我老娘人老珠黄，搭配起来却比那些个90后的还新潮时尚，给莫芊芊和姚遥把小妆这么一化，啧啧，那叫一个——
“化腐朽为神奇啊！”
“瞎说！”老娘把粉饼一收，“人家底子好，瞧这小脸水灵得，一捏都能掐出水来。”
“哼！”俩小妞把小镜子争来夺去，喜不自胜。
“我说你这都跟谁学的？”
“自学的，反正退了休，闲着也是闲着。你要是讨媳妇儿啊，新娘子的妆，我来化！”
“这儿呢，这儿呢，阿姨！”莫芊芊死拉硬拽的把姚遥扯了过来。
“阿姨！她又欺负我！”姚遥反手在莫芊芊的肋上挠了几把，芊芊抵不住，甩开姚遥，笑着跳开了。
我娘似乎想到了什么，起身把房子里里外外瞅了个遍，敲敲这，打打那。
“干嘛呢？”
“这房子70来平米吧？现在买个这样的得花多少钱？”
“你瞧瞧，阿姨这就开始给你们选新房了，还不快叫妈！？”莫芊芊蹭了蹭姚遥的背。
“你再笑话我，我可要反击了！”姚遥涨红了脸。
“不来是小狗！”莫芊芊捏着鼻子。
“老江，你知道小王八走的那天早上，谁给你盖的毯子不？”
“妞妞晚上打喷嚏我还在它窝里多垫点草呢！”莫芊芊白了我一眼。
姐姐，不带这么打比方的……
“那大过年的，他擦脑袋的酮康痤是你大清早跑医院买的吧？”
“那还不是你交待的！？”芊芊脸微微一红。
老娘居然咧着嘴，兴致盎然的坐在一旁磕起了瓜子。亲娘类，这热闹可看不得！
“姚遥！”我使劲儿摆手，又指了指我妈。
姚遥回过头看了看我妈，冷不丁啪一掌拍在芊芊的屁股上，转身就往房间里跑。芊芊下意识的双手捂臀，惊得花容失色，待反应过来，姚遥已经关上门死死顶住。我娘一口瓜子壳全喷我脸上，一个跑，一个叫，好不热闹。
“少抽点儿烟！”
“吓死人了你。”我赶紧拧灭烟头。
“让你爸看到，又得说你了。”
“知道，知道。我都快三十的人了，别老把我当小孩子一样行不行？”
“你就是八十岁了，只要我眼皮还能张开，你就是个娃娃。”老妈瞪了我一眼，从我裤兜里掏出烟，扔在沙发上。
“听您的，听您的。”我亲昵的环过老妈的肩。
“那两小姑娘呢？”
“闹够了，睡去了。”
“唉，我要是有俩这么听话，这么讨人喜欢的闺女该有多好啊……”
“啧啧，身上怎么突然一下子好痒，我洗澡去了。”
“臭小子，你给我回来！”
“娘啊……”
“老大不小了，你爹明年都60了，你还不打算给我们抱孙子，想我们睁着眼睛咽气么？”
“呸呸呸！”
“你要想在这边成家，我跟你爹就给你买房子，付个首期，你自己供。什么时候少钱了，我们再支援你。”
“娘啊，在这边买套房够在老家买栋别墅了，您就别瞎操心了。”
“少了大不了我们再借，有手有脚还怕还不清啊。女孩子家，结了婚想有个自己的窝是人之常情。何况这两小姑娘，我看不都是计较的人。你就定下心来，好好给我挑个。”
“她们对我没意思，大把人追呢，像我这种没车没房又没钱的三无人员，谁看得上啊。”
“哦，你是在害怕吗？”
“我……”我一怔。似乎到现在，一遇到这个问题我总是远远的躲开，到底是在害怕什么？穆靖？还是她们俩？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家里好不容易热闹两天，我爸的电话一个接一个跟催命似的。走前，老妈给我们置办些东西，又硬塞给我些钱，拉着莫芊芊和姚遥的手，摸了又摸。
“你们俩好好的啊，过段时间我再来看你们。”
“嗯！”俩小姑娘红着眼圈。
“有空去我们那玩，我带你们去划船，去看洞庭湖！”
“阿姨！”姚遥和芊芊搂了搂我娘，使劲儿点了点头。
“妈，该走了，不然等会赶不上车了。”
“叫魂呐！”老娘不满的冲我翻了翻白眼，慢吞吞的拉开门。
“阿姨路上小心，到了给我们个电话啊！”
“好好好！你们别送了，回去吧。”
老妈坐在车窗边，欲言又止的挥了挥手，绝尘而去。刚到家，老妈发了条短信过来：
“赶紧给我挑个儿媳妇，另外一个我要认干女儿。要是两个都让人家拐跑了，以后你就别叫我妈。还有，我买了东西给她们俩，放在你衣柜里，包好了，回去拿出来给她们。”
打开衣柜，翻开一看，是她们几个逛街的时候，莫芊芊和姚遥看中了没舍得买的衣服和化妆品。
“阿姨真是的，这么破费！”
“哎，这个眼霜是我看中的，还给我！”
“阿姨又没说送给谁，先拿先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