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俩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脱口而出。
“就是这个玩意儿,”小姚从包里掏出手机在我面前晃了晃,“能打电话、发信息,还能拍照片哦!”
拜托,我只是失忆,又没傻!
“男人一般都不会把手机放包里的……”莫医生的眼神定格在我病号服的下半身。我一惊,赶紧扯过被子包了个严实。
“他出车祸那天穿的裤子放哪了?”
“我问问护长。”
不一会儿,小姚提来个塑料袋,“都在里头了。”
一股血腥味儿夹杂着恶臭熏得我几欲作呕,莫医生和小姚护士带上手套,捏着鼻子在里头扒拉了半天,扯出几块四分五裂的破塑料。
“没其他东西了吗?”我强忍着呼之欲出的胃酸。
“你自个儿下来找找。”莫医生愤愤的把塑料袋一扎。看着她俩小心翼翼的拨拉出那张手机卡,心里不由一咯噔:“举头三尺有神明,各路神仙姐姐,走过的路过的,飞过的飘过的,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找事儿的,发发慈悲吧。”
“成了!”把卡装在她的手机上,小姚兴冲冲的往我面前一递。我颤抖着接过来一按,往后一倒,瘫在枕头上。
“怎么了,怎么了?”小姚连忙拿过手机一看,通讯录居然是空的!
“这倒霉孩子……”莫医生同情的看了我一眼,拿起手机按了按。过了一会儿,她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放在我手上:“这号码你有印象不?”我还是摇了摇头。记忆像是绑上了磨盘沉到水底,任凭我用尽吃奶的力气也丝毫不动弹。
“要不,让今天来的那个警官帮忙查查这号码的信息?”
莫医生摆摆手:“现在买手机卡谁还用得着登记的,只能先这样了。不过……”她想了想,“别把卡拆下来,等等看会不会有人给他打电话。如果没有,再找那个警察去营业厅查查这个号码的通话记录。”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给美美的吵醒了,来自床头柜上那个电话,正在悦耳的铃声中和明媚的阳光折射下,散发着耀眼而温暖的光芒。
“喂……”
“艹你大爷,你TM总算开机了,老子找你好久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近乎咆哮的男声,那是一种貌似建立在被人横刀夺爱抑或杀父之仇总之不共戴天的伦理悲剧上的发自肺腑的出离愤怒。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愣了十五秒纠结这个电话到底接还是挂。借他钱了?给他戴绿帽了?我要说我失忆了他会信不?
“你,你,谁啊……”
电话那头瞬间凝固,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吸气声:
“我是你二大爷!你TM到家了没有?”
“到家?我腿断了,哪儿都去不了……”
“哪条?你丫不是有三条吗?”
……
“你等等。”再这么跟他瞎掰下去,估计我头疼又得犯了。我按了按床头铃:“请问莫医生在吗?”
“怎么样?他是什么人?”见莫医生放下电话,我迫不及待的扯了扯她的衣角。
“你大学同学。”
“我父母健在吗?还有兄弟姐妹没有?”
莫医生抬手看了看表:“二十分钟,等他过来你自个儿问。”
当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看似弱不禁风的男生推门进来的那一刻,我忽然有一种很厚重的安全感,就像鱼儿见了水,鸟儿归了巢。见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我笑着拍了拍左腿:“我没骗你吧。”
“你娘类,我可怎么跟你爸妈交代啊……”他身后,一个打扮入时的女生捂着嘴,愣愣的盯着我床头的监护仪。“这是小敏,我女朋友。”
真到了这时候,我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我打开了一本日记,前面被浸泡得模糊难辨,后面还是白纸一片,突然间却给我找到一个看过这本日记的人。
“你真不记得我是谁了?”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嗯,我醒来以后就在这。之前的事情,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妈的,连我都不记得了。”他转过头,指着床头的杯子:“这里头是什么?”
“水?”我弱弱的回了句。
“我艹,你TM还选择性失忆啊。”
……
跟莫医生出门谈了会,他一脸凝重的走了进来,拿出他的手机,装上我的手机卡,在他的号码名字一栏上郑重的输入三个字:“小王八”。
见我有些啼笑皆非,他瞟了我一眼:“还不是你****的起的。叫了七八年了,就算你没失忆,估计也想不起来我原名叫什么了。”
小敏是请假出来的,嘱咐了我几句就回去上班了。我和小王八聊了会,多数是我在听,他在讲,言简意赅,跟念悼词似的。总结起来我的生平就十六个字,独生子女,而立之年,父母健在,家境一般。其他的,他只字不提。我本想问问这里还有没有其他朋友,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即便有,也无谓去麻烦或是让人徒增担忧。
“怎么跟你爸妈解释?”
“就说我手机被偷了,一直联系不上。但一定不能告诉他们我出车祸进了医院。”
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不瞒你说,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我的医药费。”我尴尬的笑了笑。
“钱是小事,不用担心。”他拍了拍我的肩。“我有事先走了,晚上咱俩好好聊。”
“对了。”我叫住他,“我叫什么?”
“江聆……”
“嗨,江先生!”小姚推着小车过来,哄小孩似的拿起一包药,笑吟吟的抖了抖。
我摸了摸鼻子:“我以为你给我送下午茶来了。”
“你一说我都想吃蛋挞了,嘿嘿。”
“等我出院了请你吃,还有莫医生。”
“那你可要破产了。”她把药递给我,“急诊还有这么多医生护士呢。”
我吐了吐舌头,把药往嘴里一倒,端起水来一饮而尽。
“要不要下去走走?”
“我这样子……”
“没关系。”她跑出房门,推来一辆轮椅。
下午的阳光,和煦而舒适,就像眼前的这个女孩,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让人倍感温暖。上帝拿走你的一切,因为你得到的太多。感谢上帝,还给我留了一点阳光。
“我们医院的环境怎么样?”
环顾四周,柳绿花红,生机盎然。远远望去,高山流水,错落有致。极富现代气息和科技感的大楼与绿色生态相映成趣,既有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壮观,又不乏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别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个花园呢。”沐浴和风,我不禁有些心神荡漾起来。
“我……”一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她。听过电话,小姚脸色一沉,急急忙忙的推着我往回走。
“发生什么事了?”
“芊芊姐正找你……”她吐了吐舌头。
“你们俩去哪了?”刚进病房就闻到了一股十足的火药味。莫医生正倚在窗台,怒目圆睁。
“我……”我正想缓和一下这尴尬的气氛,她怒气冲冲的瞪我一眼。“你闭嘴!”
“我刚推他下去散散步……”小姚怯生生的关上门。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小姚低下头,手揉搓着衣角。
“你第一天当护士啊,这种基本常识还用我教吗!出了医疗事故谁负责!?”她的语气依旧不依不饶。
“是我坚持要下去的。出了事我自己负责!”我有些按捺不住了。
“明天做CT。”莫医生冷冷的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了。小姚吸了吸鼻子,将轮椅推到床前,扶着我慢慢挪上床。“这么凶,我才不买蛋挞给她吃呢。”我轻轻抱怨道。小姚扑哧一声笑了,两个小酒窝一颤一颤的。
“要不就冷冰冰,要不就凶巴巴的,谁要是娶了她,那真是积了德了。”
“不准你说她坏话!”小姚正在帮我垫高枕头,听罢,拿起枕头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她这么凶你,你还维护她啊。”
“其实她人很好的,你不了解是因为跟她相处的时间还不长。”
“看不出来。”
“刚才的确是我不对。她也是对事不对人嘛。”小姚扶我靠着枕头。还没来得及躺下,太阳穴一紧,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唉,又来……
“怎么了?又开始疼了?”她的声音明显有些发颤:“等我,我叫莫姐姐过来。”
我一把死死拽住她的手:“别……别,她……她又会……骂你的!”
“快,帮我按住他……”这时,耳边传来小姚急切的呼唤。
我努力想睁开眼,可是眼皮根本不听指挥,疼痛让我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像缺钙似的绷了起来。妈的,要给我找到那个该死的肇事司机,我非把他的卵蛋捏碎了喂王八!!!
“醒了?”
“这是我这几天听得最多的两个字了。”我勉强坐了起来。“来多久了?”
小王八拉开窗帘,黄昏渐渐从灰色变成紫色:“一会儿。你妈打电话过来了。”
“你怎么说的?”
“照你的意思。”
“拨一个。”
他掏出手机,背对着我:“阿姨吗?我是小徐啊。嗯,嗯,你等会啊,我让他接电话”。
我接过手机,忙一把捂住,轻声问道:“我妈姓什么?”
“沈。”
“我爸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