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请君入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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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死里逃生

三更寒雨五更鸦,落尽夭桃一树花。月下望乡台上立,断魂何处不天涯……

如诉如泣的呢喃,藤蔓一般,不知从何时开始悄悄轻触我的耳膜,空灵而深邃。正侧耳聆听,眼前忽然闪过许多斑驳的光影,像是驶入隧道后的列车投映在隧壁的窗影。先前的呢喃陡然尖锐起来,一如一个女人在绝望中声嘶竭力。风驰电掣中,黑暗像是一张正在蜕去的皮,被前方越来越刺眼的光亮飞速吞噬。片刻后,耀眼的白光彻底湮没了黑暗,一阵清风拂过我的额头,一阵剧痛把某种似乎正慢慢抽离我身体的东西猛的一把扯了回来。我深吸一口气,微微睁开眼。

这是哪?

四周一片惨白,粉红色的窗帘随风轻轻摇摆。正欲抬头,一阵剧痛像一块千斤巨石碾过筋骨,疼得我几欲憋过气去,“啊”的一声不由自主的蹦了出来。

“别乱动!”当下响起一声呵斥。眼角斜斜的一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生正俯身忙活着什么。

我眯着眼四下望去,大半个身体被白色绷带裹了个严实,嘴上倒扣了个氧气罩,左腿打着石膏悬吊在支架上。

一只手伸过来搭在我额头上。

“水,水……”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在半睡半醒间气若游丝。

不一会,氧气罩揭开,伸过来一杯水,插着根吸管。刚嘬了两口,剧烈的头痛像一把锤子狠狠敲在我的后脑勺,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剧痛又一次将我拉回了这个世界。云中的几声闷雷,像是蒙在被子里放的一个响屁。床头监护仪滴滴答答跳动着心跳和脉搏,除此之外,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轻轻敲打着窗沿。我试着握了握拳,弯了弯左腿,一丝儿劲儿都使不上,一种莫名的恐惧陡然勒上我的脖子。突然,一束昏暗的灯光像一把剑,刺穿了沉沉的暮色,我一惊:“谁?”

“他醒了,他醒了!”病房外的感应灯全亮了,我隐约看到一个拿着手电筒的背影。不一会,病房的日光灯扎得我眼睛一眯。一袭白衣的女生一脸倦容的拿着一支温度计:“张嘴,含在舌头底下。”一支烟工夫,她抽出温度计甩了甩,又掏出一只小手电,撑开我的眼皮闪了闪,扯下口罩,按下床头铃:“护长,让郭主任过来下105病房。”一会儿,一老头不紧不慢的踱着方步进来,伸手摘下挂在床头输液架上的记录本,戴上眼镜儿仔细的翻了翻,低头看了看监护仪,嗯了一声,转身出了病房。

“郭主任怎么说?”刚拿着手电的女孩轻轻推开门。

“暂时没事。”长发女生摘下口罩,“终于退烧了。”

“真的吗,太好了。”女孩端来一杯水,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需要吸管么?”长发女生长舒了口气,扯了把凳子坐在我床前。

“不用……”我接过杯子。“我伤的很重吗?”

“失血性休克,全身多处擦伤,左小腿胫骨闭合性骨折。脑部CT没有发现明显影像异常。”长发女生顿了顿,“但是,可能伴有脑震荡。”

“脑震荡?”

“嗯,你叫什么名字?”

我顿了顿。

“我……我想不起来。”我捂着头,喘着粗气。

“什么?”

我靠,失忆!?

从她俩的眼神中,我读到了两个字:狗血!

我闭上眼,努力延伸着思绪的触角,脑海中某处却仿佛有一道门,任凭我绞尽脑汁,还是毫不留情的将我拒之门外,再也无法往里延伸半分。

意外就像一道闪电,有人在雨天放风筝都没鸟事,有人就算埋了碑都被劈……

突然响起一声惊雷,疼痛像是在脑子里点燃的一串炮竹,我甚至可以听到那被冲力撑起的青筋里,血流咕咕的声音。我死命挤压着头,生怕这一波接一波的疼痛再次将我拖进那无边的黑暗中。

“快叫主任过来!”长发女生一边试图按住我的双肩,一边扭头对女孩叫道。

女孩一时回不过神,呆了半天,才如梦初醒的转身跑了出去。

“呼吸,深呼吸,试着转移注意力!”

靠,生孩子呢!

“掰开他的嘴!塞个毛巾,别让他咬到舌头!”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剧烈的痛楚似乎赋予了我无穷尽的力气。一盏茶工夫后,我瘫软在病床上,渐行渐远的疼痛抽掉了我最后的一丝气力。

“主任……”

“把王主任、金主任还有小米叫到我办公室。”

“你属牛的吧,长得斯斯文文,一股子牛劲!”

我挺了挺身,背上已经给汗浸了个透心凉。

“你真想不起来你叫什么了啊?”女孩走过来为我垫高枕头。

“嗯……”

“哎,没事,没事,郭主任跟芊芊姐会把你治好的,放心吧。”

“我怎么进来的?”

“车祸。”女孩一指门外,“郭主任和芊芊姐为了抢救你已经几天没好好休息了,就怕你一睡不醒。”可能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女孩忙用手捂住了嘴。

我苦笑了声,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要换班了,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就按床头铃,会有护士过来帮你的。”女孩低头看了看挂在胸前的怀表,歉意的对我一笑。

“嗯。你叫什么?”

“叫我小姚吧。你一直都没吃东西,想吃点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我是谁?

我在哪?

到底发生什么了事情!?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浑浑噩噩的眯了过去,再睁眼,天蒙蒙亮了。雨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我挣扎着坐起来,贪婪的猛吸了一口,脑子突然嗡的一声,感觉一口大钟把我罩里头,有人在外边儿狠狠杵了一桩子,胃里翻江倒海起来。我趴在床沿,绷直了舌头,这些天粒米未进,尽吐了些掺着胆汁的胃液。

缓了缓,我慢慢挪下床,掂起脚,一手扶着床沿,一手撑着输液架,咬着牙向洗手间挪去。刚拧上把手,病房门被一把推开。我手一滑,人一歪,眼瞅着就是一个狗吃屎。

“小心!”

却见眼前人影一花,一个温软的身躯将我死死箍住。我一抬头,小姚扭过脸,一抹红晕从额头一直蔓延到了琵琶骨。我又是一阵眩晕,直直往后倒去。幸亏她反应快,一把扯住我的腰。我抹了把汗,赶紧靠着墙站直了。

“去哪?怎么不按床头铃呢?”

我怏怏的指了指洗手间。

小姚一把接过输液架:“来,我扶你,小心地滑”。

一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你……裤子脱不下来吗?”

“……你站我后面,我,我尿不出来……”

小姚红着脸啐了一口,往外站了站,将门虚掩上。

“你刚刚吐了?”小姚皱了皱眉。我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你等一下,我叫芊芊姐过来。”

正等着,进来个拿着大盖帽和笔记本的警察。环顾了一下四周,他自言自语的点了点头:“环境还不错嘛。”我心中一凛,靠,这该不会是在监狱医院吧。见我死死盯住他,他笑了笑,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翻开本子:“别紧张,就给你做个笔录,很快的。既然你去不了,那我只好来了。你叫什么?”

“来这之前的事情,我什么都想不来了……”我挠了挠头。

他一愣,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那神情摆明了告诉我,他被噎着了。估计这是他们所里有史以来最言简意赅的笔录了,就俩字儿,失忆。

“您是刚打电话过来的穆警官吧?”那个叫芊芊的女医生和小姚站在门口。

“是的”。他站起来点点头。

“我是他的主治医生,我姓莫。”

“刚在电话里你怎么没说他失忆了?”

“您也没问呐。”

…………

穆Sir的脸上再一次显露出幽怨的表情,也难怪,还没扒拉几口就给噎两回了。

“他的东西带过来了,放在护士站呢。我现在搬过来。”

我的东西?我骨碌一下爬了起来。

“有线索吗?”小姚好奇的看着穆警官搬来的一个已经撞得变形的拉杆旅行箱和一个挎包。我瞅了瞅,没有丝毫印象。

“没有,钱包和身份证都不在,”他俯身拉开包,看了看我:“挎包里有一个MP3,已经不能用了。旅行箱里只有一些衣服和两本书,还有,”他从里头掏出一叠钱,“两千块。”

“手机也没有?”莫医生皱了皱眉。

穆Sir摇摇头,拿出那两本书递给我。一本英语4级单词,一本《挪威的森林》。我翻了翻,书上连个笔迹都没有,不禁有些泄气。

“没事,没事,说不定待会就想起来了呢。”小姚笑着拍了拍我的肩。

“那我可以领回这些东西吗,我想仔细看看。”

“原本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穆警官拿出一张单,为难的摸了摸鼻子,“领取单上写谁的名字啊?总不能写个无名氏吧。况且,还有钱呢……”

莫医生一把扯过领取单,大笔一挥:“就写我的名字,有事我负责。他送到医院来到现在一分钱医疗费都没给呢。有什么意见吗?”

我和穆Sir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穆警官,如果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就请回吧。病人身体情况不太稳定,需要休息。”说完,莫医生头也不回的出了病房。

穆Sir拿过大盖帽,吐了吐舌头:“要是想起什么来了就给我打电话,我是白马派出所的,刚那位莫医生有我的电话号码。”

我点了点头:“谢谢!辛苦你了。”

他冲我一摆手,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单,曲起手指轻轻一弹:“莫芊芊……嘿!”

小姚回头望了望门外:“你这几天一直都没吃过东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吧,鱼片粥怎么样?”

“加个炸鸡腿行不?吃啥补啥吗不是?”

“对不起,油炸的东西你现在就甭想了。”

“好吃吗?”

“嗯,好吃,好吃。”鲜滑滑的鱼肉搅着香喷喷的米糊,让我食指大动。就是当初打娘胎里出来嘬上的第一口奶,无非也就是这滋味儿吧。

“慢慢吃,小心烫。”

“谢谢,谢谢。”我忙不迭的直点头。

“胃口不错嘛!”这时,莫医生推开门走了进来。

“你们开完会了?怎么样?”小姚站起身来。

“准备再给他做个脑部CT。”莫医生撇了撇嘴,“小子,你真不记得有什么亲人或者朋友在本地的吗?”

我摇了摇头。

“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线索我们可能遗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