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请君入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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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医院 (2)

客家人主要分布在赣闽粤三省交界处,本为中原汉人,从东晋起,因战乱、灾荒等原因南迁,渐次定居于赣、闽、粤边三角地带,在与当地土著居民交往中,相互融汇,独有的客家方言、饮食文化、风土人情等,凝聚成了一股纯朴、耐劳的民系个性。中国近代民主革命家,中华民国国父孙中山先生便是客家人的杰出代表。

一提到潮汕人,身在珠三角的人鲜有不知其历史悠久而又独具一格的文化。语言文化、饮食文化、茶文化等作为岭南和闽南文化中的奇葩为这个独特的族群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按行政规划来划分,潮汕由汕头市、潮州市、揭阳市、汕尾市组成,而传统的则有“潮州八邑”之说。潮汕人顽强的生存能力所呈现出来的就是他们的灵活和钻营,他们发现机会、把握机会、创造机会的能力就像天生的一样。几乎每一个潮汕人身上,都蕴藏着一股浓郁的生意味。据说,两个潮汕人,靠嗅觉就可以相互辨别,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汕头已经看不到来时路边那些传承着悠久历史和独特古韵的祠堂式围寨建筑。纵横南北的立交桥网络,整洁宽阔的街道,钢筋水泥浇注的现代化建筑,如同血脉和骨骼一样构筑起这个立体化的城市。

“你们家还多远呢?”我摸着微瘪的肚子。

“很快很快!”姚遥的脸上已经写满了迫不及待。“这边这边,右转。”

女人的方向感就像拉琴的丢了唱本儿——没谱。在她的指引下,过去了半个多小时,我们还是一头雾水的在汕头市区内瞎转悠,天色渐渐暗淡,路也渐渐堵了起来。本想给姚遥的家人一个惊喜,看来只能留到下次了。无奈之下,她只好打电话给她弟,让他开车来给我们带带路。

七拐八绕的总算到了姚遥家所在的镇上,一条小河静静的穿过,两边依稀的灯火倒映在水中,一派祥和与宁静。前面一幢四层的楼房便是姚遥的家了,二楼是客厅,装饰的甚是富丽堂皇,家居摆设古香古色,只是悬挂在阳台上的灯笼和符着实瘆了我一回。潮汕人经商者甚众,家庭观念也很强,祈求神明保佑家业兴旺合家美满自是少不了的。

姚遥的父亲在当地开了家工厂,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见我们来,又是沏茶又是发烟,一边招呼姚遥的母亲给我们做饭。我们连声道谢,说不叨扰了,待会去外面吃。她弟弟在家帮忙,见着我们,只是在一旁笑笑,甚是羞赧。听说她还有个妹妹,在外读书。两母女叨唠这叨唠那聊起了家常,开心的合不拢嘴。喝了会儿茶,寒暄了几句,我们就开车上到镇里找海鲜吃去了。

“真看不出来,你还会开车!”

“哈哈,小意思。”姚遥得意的甩了甩长发,“我还会开机器压模呢。”

在等上菜的时候,姚遥掏出一袋绿色的小果子:“来,尝尝。”我摸出一颗来,放在手掌上:“这不是橄榄么?”啃了一口,味苦而酸涩,呛得我眼泪都差点儿出来了,忙不迭的吐出老远。老张和小万见状,赶忙又把橄榄放回了袋子。

姚遥笑着拿起一颗放进嘴里:“第一次吃可能不习惯,慢慢嚼,甘甜无比,余味无穷,可以清热解毒、利咽化痰、除烦醒酒。”

“我以前吃过橄榄,好像是甜的。”我攥起一颗,细细端详起来。

“那是加工过的。潮州就是著名的干果之乡。不过我还是喜欢原汁原味儿。”

我迟疑了一下,也学着姚遥把整颗橄榄放在嘴里嚼起来。酸苦无比,牙齿都打起了颤。酸过之后,再细细咀嚼,肉脆而鲜,甘甜生津,齿颊留香。没有什么是永恒的,痛苦也不例外。苦过之后的甘甜,更耐人寻味,更回味悠长。

若不是真心耐,志诚捱,怎能勾这相思,苦尽甘来……

要说这海滨小镇就是好,吃海鲜贼便宜,管饱,还有好多我见都没见过的海鱼。饭后,姚遥带我们又在镇上逛了逛。这里没有高楼林立,也没有灯红酒绿,却处处散发着一种令人想要驻足回味的独特气息。孩子们在街边嬉戏追逐,偶尔传来几声机动车的鸣笛,惊得树上的小鸟慌不择路。路边小摊上正冒着热气,牛肉河粉,牛肉丸,虾蟹粥应有尽有,价钱不贵,分量又足。

“你们运气好,牛肉还没卖完。”姚遥端上一碗牛肉,“这家的牛肉在我们这里算最出名的了,都是今天运来的新鲜牛肉,卖不完就扔掉,绝不会留到第二天。你们要是过年的时候来啊,好吃的东西更多呢。”

“你们俩不是吧!?刚吃完饭,又饿了啊。”见老张和小万夹起牛肉就往嘴里送,我有点反胃。

“难得来一次,还不吃个够本儿?在我们那可吃不到。”老张夹起一块冲我一仰头。我连忙摆摆手,刚吃的海鲜还卡在喉咙口呢。

姚遥回家后,我们找了个旅店住下,老张和小万冲完凉就嚷嚷着再出去逛逛,我实在没什么兴趣。送走他们,关上门,我翻开日记本:

唇腭裂,俗称兔唇,一种先天性颜面畸形。平均每700个新生儿中,就有一例患儿。10至11月,由我院出资,首批21名广东地区的唇裂患儿将在我院免费进行手术治疗。我全程参与了此前的报名和筛选阶段,并作为此次活动接待组的一员,奔赴潮汕地区负责接待和全程拍摄接收患儿的过程……

次日一早,告别了姚遥的家人,我们奔赴潮州。在潮州市人民医院的门口,我见到了三个孩子,两个唇裂,一个腭裂。豁开的嘴唇就像一道伤,深深的刻在他们脸上。造物主的宽厚与仁慈似乎在他们出生的那一刻打了个盹儿。我别过脸去,此刻,我想我的目光是一把明晃晃的利刃,扎在他们父母的心上。

车不时颠簸几下,孩子的哭闹声越发刺耳。姚遥拿出矿泉水,跟我一起发给大家。忽然,背上的摄影机被什么挂住了,扭过头来,是一双大眼睛。见我回头,他缩回手,躲进妈妈的怀里,羞赧的露出浅浅的酒窝。我解下摄像机,提在手中。抬头看了看孩子的母亲,她微笑着点了点头。拍下他们的几个镜头,我回放给母子俩看,孩子咯咯的笑个不停。笑声是一缕温暖的阳光,融化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坚冰。妊娠期的几颗感冒药,腰斩了这个家庭新生的喜悦。一开始每每看到孩子笑容里那豁开的嘴唇和赤裸裸的牙床,她都有一种莫名的眩晕。两年了,孩子的父亲外出打工没有回过一次家,没给母子俩过一分钱,更别说抱抱他自己的亲生骨肉。每月在工厂打工的收入刚够母子俩的生活,当地的卫生部门在接到上级机构的通知得知我院此次活动的消息后,第一时间给她报了名。她说,只要能给孩子做好手术,给主刀医生磕头她都愿意。我拿出名片交给她,嘱咐她有什么事可以打我电话,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不会推辞。她千恩万谢的收下。翻开患儿名册,我找到了这个孩子的名字,家喜。

行至汕尾,当地卫生部门的工作人员紧紧握住我们的手,连声道谢。听吴护长讲,广东人大都迷信,尤其是经济不发达的偏远山区,唇裂儿被视为不祥之物,许多原本完全可以通过手术恢复正常的孩子被无情遗弃——各地卫生局上报的患儿名单中,监护人一栏写的是当地福利院院长名字的孩子占了四分之一。让这些孩子恢复正常的外表形态和生活质量是首要目的,更要的是告诉那些不幸的家庭:唇腭裂的孩子不是怪胎,他们一样可以健康成长。任何人,都无权剥夺他们生存的权利!

回医院的路远比去时的更遥不可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身微微摇晃了一下,我睁开眼,扳开车窗,被夕阳染得橘黄橘黄的急诊大楼天窗下,莫芊芊和吴护长正翘首以盼。长舒一口气,我背起摄影机,拉开了车门,南丁格尔们一拥而上,抱孩子的抱孩子,提行李的提行李,赶集似的。见到吴护长,我腰杆一挺,双腿一并:“报告首长,圆满完成任务!”她笑眯眯的拍了拍我的背:“没空跟你扯淡,我得赶紧带孩子们去体检。”

“这么快?”

“三天后就要开始手术,今天必须完成部分体检项目,要不时间赶不及了。”

被派往其他地区的车也已陆陆续续赶了回来。我们辗转东莞、肇庆、清远、湛江、茂名、汕尾、韶关、河源、潮州、阳江、惠州等地,历时两天,接来了21个孩子还有40余名家属,包括那位鼻梁都裂开的小女孩。我按捺不住的喜忧参半,喜的是这一天姗姗来迟,忧的是这些孩子的命运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将会有怎样的改变。

姚遥带回来了一大包牛肉丸,晚上煮了个火锅,大家一块儿尝了个鲜。这牛肉丸正宗,纯手工制作,嚼劲儿十足,不像这边市面上的假货,一口下去全是淀粉。穆靖眼瞅着我们直吞口水,给他倒上一杯又死活不肯喝。估计上次喝趴了,在莫芊芊面前出了糗,这次滴酒不沾。大家吃的直呼过瘾,姚遥却似乎在想着什么,郁郁寡欢。

“是不是坐车累了?”箐姐心细,一眼就看了出来。

“她是可怜那些唇腭裂的孩子。”我冲箐姐一摆手,“你还没见过更造孽的。有个女孩子,4岁多点,从嘴唇一直裂到鼻梁。幸亏这次医院还是打算给她做手术。”听罢,霞妈妈和小敏连连咂舌。

莫芊芊想了想,放下筷子:“有一天,我跟妇产科主任出门诊,来了三个女孩子,十几二十岁的样子。其中有一个下身在流血,疼得死去活来。主任一看,便吩咐我通知手术室,说十有八九是宫外孕,必须马上动手术。一听手术费至少要几千,三个人坐椅子上抱头痛哭,打电话给这个女孩子的男朋友,人家关机。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打给她父亲。刚开始她还不愿意,主任脸一沉,说要命还是要面子,你自己选。当时,我也很苦恼,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女孩,这么不负责任的男人。后来,郭老头跟我说,在工作中最好不要带有太多感情色彩,更不要试图扮演救世主的角色。你所受的医学教育都是最理想化的治疗手段。实际上在和死神博弈的过程,我们能做到的并不多,无非只能在可以争取的范围内做到最好而已。”众人不禁默然。穆靖更是一脸崇拜,深情款款的注视着芊芊,眼睛都不眨。

小敏双拳紧握,冲小王八怒目而视:“你以后要是敢这样对我,我非让妞妞把你那玩意儿咬下来,嚼吧嚼吧咽下去不可。”一句话又惹得气氛蹭蹭直往上升。难得见小王八一脸扭曲,笑得我一口汤差点冲着他没头没脑的喷了下去。

“都是你们这些个臭男人!”要说有切肤之痛的,非霞妈妈莫属。这里五个女人,据我所知的就有三个曾经历过一段不太美好的感情,就这样被莫须有的罪名钉在了耻辱架上我们也百口莫辩。也罢,不跟她们计较,谁叫咱是大老爷们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