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中国远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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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是英国人驾驶着自己的战车,开向日本人在瓦鲁班为他们设下的战俘营……徐小冬很为史迪威与戈兰博士对伤兵表现出这种难能可贵的人情味所感动。他当然能够预见到,在此后的日子里,这批伤员会给他们带来多么大的麻烦……杜聿明一念之差,就让近两万名官兵白白送命野人山!无数怀着一腔报国之情的青年就这样将自己年轻的热血死不瞑目地洒在了异国他乡……1在大溃败的狂潮中,作为中国军事委员会驻缅参谋团派驻英军澳大利亚第7装甲旅的一名联络官,程嘉陵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也会被困入绝境!当他接到参谋团的电话,命令他立即返回梅苗时,澳大利亚人和英国人一样,已经开始了后撤。

程嘉陵带着只有12个人的中国卫士班,乘坐一辆装甲车与两辆敞篷吉普车,与澳大利亚人分道扬镳后,直驰梅苗。

英军撤出曼德勒后,也正沿着这条连接着耶那加里瓦、百灵庙、铁定直通印度英帕尔的公路拼命撤退。当初为建造这条公路,英军动用了不少工兵部队,还征用了数万民工,昼夜施工,拼命赶修。虽是急造公路,但标准并不低,路面宽8米,桥梁能承受20吨的重型坦克通过。英军满以为这条公路够用了,没想到到撤退时,局势大乱,不仅军队后撤,政府机关后撤,还有成千上万的难民也随着军队一起往后撤。人车一齐涌上公路,把路面挤得一塌糊涂,混乱不堪。军人和老百姓、战车和牛车马车搅在一起,像蜗牛般爬行。

程嘉陵一行人马由于途中两次遭到日机轰炸,延误了不少时间,等他们赶到梅苗时,日本轰炸机丢下的炸弹已经使美丽的古镇变成了一片废墟,镇上所有的英国人、中国人、印度人全都已经撤走,不少房屋在燃烧。一群群的缅甸老百姓正在几天前的各个机关以及英国人的别墅和商铺里抢劫各种财产,街上一派狼藉。这样一支武装精良的小部队的突然出现引起了缅甸人极大的混乱,胆小的扔下东西便逃,胆大的则一群群离得远远的,用充满杀气的目光盯着他们。

程嘉陵此时与参谋团已失去取系,12名战士的性命全压在他的身上,他陡然感到了这副担子的沉重,何去何从?一切全得靠自己拿主意。时间紧迫,不容他犹豫不决。最终,他果断选择了西去印度的近路。

此时往北的公路上,已是一派惨状,后撤的大部队均已通过,一些掉队的士兵与乱成一团的英国中国印度的侨民会合在一起,像一道道污浊的河流越过山冈平原向着北方涌去。

逃跑的途中也不安宁,日军便衣和“缅甸义勇军”组成的一支支突击队像尖刀一样趁乱冲到了溃逃者的前面,追杀着盟国军队的士兵,到处是火光、枪声与狼狈逃窜的人群。

日缅突击队希望用恐怖来摧毁逃亡者残存的最后一点意志,他们竟然把死在他们刀枪之下的英国人、中国人、印度人的尸体剥得一丝不挂,划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漓,然后像晒干鱼似地一排排悬挂在公路边的树林边上。这样的恐吓取得了十分明显的效果,逃亡者不仅已经特彻底地丧失了继续战斗的精神,连对偶尔从林中射出的子弹所能作出的唯一反应,便是更快地逃避。

第二天上午,一位手里拿着扳手,脸上糊满油污的小个子英国姑娘不顾死活地拦在了在前面开道的卫士班长邝顺的车头前,用中国话大叫着:“停车!停车!”一路上他们对这样的情景早已见惯不惊,锻炼得心如铁石,警卫班长邝顺横眉怒目,操着冲锋枪厉声呵斥,让姑娘赶快离开,否则便要开枪了。

程嘉陵放眼一看,却是一惊,猛地掀开车门跳下地,大步奔到姑娘跟前,问道:“丹妮,你怎么会在这里?”丹妮一看是程嘉陵,高兴得哭了起来:“是程先生啊,我们的车抛锚了,我修了半天也修不好,现在所有人都顾着自己逃跑,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我们。”丹妮回过头对站在一辆小轿车旁边的母亲和弟弟大叫道,“妈妈,这下我们可有救呐!”程嘉陵对卫兵们喝道:“他们是我们中国参谋团的房东一家子,弟兄们挤一挤,让他们上车。”他赶过去对丹妮的母亲客气说道,“尊敬的夫人,我是在你家住过的中国参谋团的程嘉陵。请上车吧,我一定会平安地把你们送到印度。”丹妮打开小轿车的后备箱,喊道:“程先生,让你的士兵帮帮忙吧,把吃的喝的都搬到你们的车上去。”“喂,下来几个人。”程嘉陵吩咐一声,率先走过去,从后备箱里拖出一口精致的小皮箱。他心中激灵了一下,皮箱怎么如此沉重?程嘉陵叫卫兵到后面的车上去,请姑娘一家上了他的车。“擦把脸吧,你都变成一只小花猫了。”程嘉陵掏出毛巾递给坐在他身旁的丹妮,关心地说道:“据我所知,梅苗的盟军两天以前就开始撤离了,你们怎么这时候还在路上?”丹妮告诉他,两天前他们正准备撤退时,日本飞机突然来轰炸,父亲被炸死了,为了安葬父亲,他们不得不多耽误了一天。

在接下来的一天多时间里,逃难的队伍不断分流,或是转向东行,穿越野人山,那是去密支那、去中国的方向,或是折头向西,穿越那加山,那是去钦敦江,去印度的方向。

在温藻,程嘉陵和他的卫士班扭头向西,汇入了英国人和印度人组成的逃难队伍里。这场败仗给印度人造成的灾难远远超过了英国人,在近百年的历史中,英国人把大量的印度人移民到了缅甸,经过不断的繁衍生息,在缅甸的印度侨民已经高达90万人。而如今,随着英国人的败逃,这90万人也都携带着家中的贵重财产,争先恐后拥上了西行的道路。

驾驶着吉普车的程嘉陵注意到,队伍变得缓慢起来。没有一个人奔跑。饥饿、疲劳与恐惧使这些白皮肤黑皮肤的外国人变得像一群绵羊,可怜巴巴地向着钦敦江方向慢吞吞地挪动。拉着大炮的汽车“嘎啦嘎啦”响,骑兵紧紧地伏在马背上,形容枯槁疲惫不堪的步兵把枪挂在脖子上,懒懒散散地拖着步子……前面发出一声巨响,一团黑色的烟云冲上高高的空中,那是英国工兵在炸毁自己的弹药库和油料库。

这时是下午三四点钟光景,太阳正辉煌。日本人的远程大炮越过逃难者的头顶飞向远远的后方。沿途随处可见被炸死的士兵和难民的尸体,容貌狰狞,有的尸体成了一具空壳,花花绿绿的五脏六腑飞在一旁。路边的平地上到处垒起一个个小土堆,土堆顶部插着一支支来复枪,枪托上顶着一顶顶浅盆形钢盔,睡在里面的人终于有幸提前解脱了这场惨烈的战争……就在已经离钦敦江不到50公里时,备用汽油用完了,程嘉陵等人不得不扔掉车辆,人人背上军用背囊徒步前进。

程嘉陵扛着皮箱,走到路边的树林里,他把丹妮叫到跟前,悄悄问道:

“我们现在得靠双脚走到印度去,这口皮箱太重了,我们没办法把它带到印度,必须扔掉。”丹妮惊慌地说道:“不能扔,那里面全是我父亲生前花巨资买下的价值连城的宝物。”程嘉陵心中猛地一跳,叮嘱道:“这事千万不能敞了风,否则容易惹出大麻烦的。”“我明白。”程嘉陵思忖片刻,说道:“我担心的是,带着这样一大笔珍宝逃难,只能使我们的处境变得更加不安全。因为,我不能向你保证,我的每一个士兵都能像我一样,在财富面前心如止水。”丹妮已经完全没有了主意:“程先生,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程嘉陵说:“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只能拣最好的带几样走。其余的,找个地方埋起来,做上记号,等到战争结束后你再回来取。”丹妮十分舍不得,可也无计可施,叹了口气说:“还能怎么样呢?就照你的主意办吧。”随即,程嘉陵走出树林,对卫兵们吼道:“休息10分钟,吃完东西马上出发。”程嘉陵去车上找来一把小钢铲,回到树林里,把皮箱扛在肩上,叫上丹妮向着林子深处走去。林子浓密得遮天蔽日,大白天里也阴沉沉一片。他让丹妮打开皮箱挑选宝物,自己在地上挖个坑。可是,等他把坑挖好,丹妮却只挑选出了一朵他曾见过的独粒绿宝石镶嵌的胸花,望着一大皮箱其他的宝物却没了主意。打开的皮箱里,那白色红色紫色、大大小小晶莹璀璨的稀奇物件,令程嘉陵眼花缭乱,愣怔着竟然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怎么?选了半天,你才只选了这朵胸花?”“这可不是一般的胸花,这是一件稀世珍宝。”丹妮把胸花递给程嘉陵,问道:“你看看,这朵胸花上的绿宝石是什么料质的?”林子里光线太暗,程嘉陵摁亮美式军用方型电筒,将胸花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细看了,只觉得这粒宝石全身晶莹润浸,光彩夺目,但他毕竟是个玉盲,只觉着精美无比,但究竟是用什么玉料制成,价值几何,却是一概不知,说道:“我知道冠以群玉之首的,得数缅甸玉,世界上凡属名贵的玉器首饰,无不是用这种玉加工而成的。这应当是一块珍贵的缅甸玉吧?”丹妮说:“鉴别玉器千万不能拿到灯光下进行,因为灯光的照射容易使玉器失去原色,有时还能掩饰一些瑕疵以假乱真,所谓‘灯下美玉’,指的就是这个道理。”丹妮把胸花拿过去,走到一处枝叶稀疏的地方,用两指拈起胸花,让当空洒下的明亮的零碎光斑,直接落到绿宝石上。然后说道:“在判断一块玉的优劣时,主要是观其色,看它是否具备浓、阳、俏、正、和这五个特点。浓即浓郁,阳即鲜明,俏即以美,正即纯正,和则指光色柔和。如果基本具备这5个特点,就应视为珍品,称之为美玉。否则如果有淡、阴、花、老、斜的话,则属劣品了。”程嘉陵道:“你是缅甸玉石大王的女儿,自小耳濡目染,当然是行家里手了。”丹妮继续说道:“这是一块珍贵的缅甸玉不假,可它的用料不是普通的缅甸玉,而是缅甸翡翠。行话说‘黄金易得,翡翠难求’,翡翠是玉石中最为珍贵的品种。虽然美国、苏联、危地马拉几个国家也产翡翠,但是这些国家所产的翡翠都达不到宝石级别,无法加工为饰品因而没有商业价值。上等的翡翠,只产在缅甸的伊洛瓦底江支流露露河一带200多平方公里的范围内。由于翡翠产地的唯一性、成矿的复杂性、产量的不确定性,造成了翡翠比钻石更加珍贵,更具有收藏价值。因此缅甸翡翠在行内收藏界中享有盛誉。这朵翡翠做的胸花,它的贵重并不在于它的料质,而是它的来历。这朵胸花,是缅甸历史上有名的信修浮女王的珍爱之物,1430年信修浮得到中国明恭王帮助,使阿瓦军队中了埋伏,几乎全军覆没,40年战争才告结束,信修浮被拥戴为王。仰光著名的瑞德宫大金塔,就是她执政时所建。20年后,信修浮被东吁王朝所灭,这朵镌刻着缅甸皇族徽记的胸花,也流落到了民间,成了玉石收藏家的梦寐以求的精品。我父亲当年买这朵胸花,就花了120万英镑。”听她这么一说,程嘉陵一声苦笑:“在眼下的情境下,再珍贵的宝石,到底也只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啊。”他把胸花塞进背囊,说道,“除了这朵胸花,那就再选几样吧,不过,不能太多了,太多我可背不动。”丹妮索性不再挑选,随意往程嘉陵的背囊里捧了两捧,说:“行呐,就算路上遇到个难处,也足以用它们解难济急了。”程嘉陵把皮箱埋了,上面压上几块长满苔藓的大石头。还用小钢铲在旁边的树上刮去树皮,在上面刻上“1942.5”一行数字。让丹妮仔细观察一下附近的山形地势,以备战争结束后重回此地来取。

2他们上路后不久,不祥之兆便不断出现,路上的车辆和逃难的人群越来越多,不少人甚至已经放弃了逃跑,一群群瘫倒在路边的空地上,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在一个拐弯的地方突然从树林中冲出一大群克钦人,约有40多个,兵不像兵,匪不像匪,手持猎枪和缅刀棍棒,把公路截断。

为首一人高声冲着他们“哇哇大叫”。程嘉陵听不懂缅甸话,赶紧问丹妮:“他在嚷什么?”丹妮翻译道:“他要你们把武器和钱财缴出来,就不杀你们!”程嘉陵见这伙人一点军事常识也没有,四五十人全挤在公路上,就凭那几杆火药枪和刀枪棍棒就想缴自己的械,一看就是附近跑来拦路发点洋财的山民,这个样子,一开枪不打死一片才怪。

程嘉陵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对丹妮说:“问问他们,武器怎么个缴法?

叫他说明白,我们好照着他们说的办法缴。”那为首之人嚷道:“把武器子弹全放在地上,每个人敞开衣服,一个一个的检查后放你们过去,我们绝不放冷枪伤害你们。”程嘉陵说:“行,就照你说的办。不过有几个伙计不愿意咋办?”那人说:“哪几个不愿意?给老子站出来!”程嘉陵把手枪一扬说:“就是它不愿意。”话音未落,便是一个连发,那人“扑通”倒在地上,抱着腿大叫起来。程嘉陵有意留下他一条命。

邝顺等人也开了火,他们可不是善良之辈,第一波子弹扫过去,顿时搁倒十好几个。那群乌合之众向着公路下一轰而散,躲进林子里一阵乱枪毫无目标地瞎打。

程嘉陵等人早已利用好地形掩蔽了,根本伤不了。程嘉陵想到赶路要紧,和这些地头蛇缠战不休,会误了自己的大事。这时风向正朝对方吹去,他从背囊里掏出一枚催泪弹掷过去,眨眼间催泪剂散发,那伙人有的捂眼睛,有的弯腰呼叫,顿时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