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你是爱是暖是希望:林徽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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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此情可待:遇见一场风花雪月(2)

林徽因听得兴起,不由抿起唇角,微微一笑。他说的她都听得津津有味,唯独不理解的是,为什么不论是徐志摩,还是自己的父亲林长民,都对政治有那样浓厚的兴趣?他毫不隐瞒地告诉她,原来自己出国留洋,是看到国家的贫穷落后,想要来西方学习先进技术,用实业来拯救中国。然而,等到自己真正来到了西方国家,才发现实业救国,并不是拯救国家最切实的路子。徐志摩天生是一位诗人。有时候,一切都是天注定,玄奘注定为梦西行,张爱玲注定为爱漂泊,而徐志摩注定像诗一样存在。冒着黑烟的巨大烟囱,隆隆的巨大机械声,漂浮着异物的河流……都看不见他心底追逐的爱和美。他打心眼儿里厌恶这些工业的产物,当他离开祖国,来到梦想的国土,才霍然发觉,原来他最真切的爱在文艺上、在政治上。

在徐志摩眼中,德国人过于机械化;法国人则任性得像一片飘忽不定的云;历史短暂的美国,国人终究没有根基,太过肤浅;西方列强里,唯有英国是现代化的、先进的。英国人自由而不激烈,保守却不顽固。英国的政治生活亦是如此。广场上聚集着的英国人,有保守党的,也有劳工党的;信仰也是自由的,有信天主教的,也有信奉清真教的。英国政府并不干涉国人的自由,一切都是那样的民主。他又说起著名的英国戏剧家萧伯纳,有一次在雨中宣传社会主义,听众少得可怜,最后只剩下两三个巡警顶着倾盆大雨听他的演讲。

他讲得是那样有趣又生动,眼睛里焕发出一种奇异的神采,亮亮的,宛如一个说起糖果的小孩子。有点儿孩子气的纯真和炽热,这样的特质出现在一个成年男人身上,十分罕见,也十分迷人。林徽因听得那样专注,哪怕他们此刻的话题并非是她所感兴趣的艺术,也被他那种真诚的、热情的语言,深深地吸引。

这个已名满天下的诗人,坐在林徽因的面前,神情天真又热忱。她心里交织着一种莫名的情意——长久以来,徐志摩这个名字,对于她而言,是同那些著名的诗人和艺术家紧密缠绕的,他像是一个老师和引路者,在她前行的路上温馨地为她指路照明。面对徐志摩炽热的追求,林徽因有几分不知所措、几分惊疑、几分欢喜。她是喜欢他的,可是她是否如他喜欢她一样喜欢着他,却并没有铿锵的答案。

多年后,她回顾平生,回顾到康桥,回顾起伦敦的雨季,不无感伤地说:“徐志摩当时爱的并不是真正的我,而是他用诗人的浪漫情绪想象出来的林徽因,可我其实并不是他心目中所想的那一个人。”那是她积年后沉静理智的回答。可当时的那份爱情,足以令两个沉静的人模糊了理智,任由激越的感情肆意泛滥。

不论徐志摩所爱的是不是真正的林徽因。也不论林徽因是否也一样爱过徐志摩,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场浪漫深刻的爱真的发生过,像月亮的柔光和星星的璀璨不容否认一样,在康桥之畔,他们如同两只注定要相遇、相逢、相爱的蝴蝶,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便牢记了一生。

对于徐志摩和林徽因的情愫暗生,作为朋友和父亲的林长民,并不是不知道的。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对于这份爱恋,他没有阻挠,如作壁上观一样,任由其发展蔓延。唯独有一点,他们可以恋爱,却不能有婚姻。或许是因为徐志摩有妻室,或许是他记起了当年同老友梁启超的口头婚约。

在父亲的默许下,林徽因也默许了徐志摩的追求。他们度过了一段极美好的岁月,青梅煮酒,岁月静好,每一分和每一秒,都宛如佳期。携手的瞬息,他们仿佛找到了生命的意义。那里,豁然有洞天。

遗憾·我们终将在现实中走散

世间有两难:爱不得,求不得。当年热恋的情已飘然远去,暮雪千山,只影孑然。之于徐志摩,林徽因是求而不得。之于林徽因,那位惊才绝艳的男子,是欲爱,却爱不得。

庭院深深,江南的燕喃声声入耳,旧桃树上的花萎落一地残红,春风吹拂,吹动一袭粉色涟漪。人已去,情亦远。时光濡湿了过往,青石上徒留一方昔日云烟,任由后人评说。千年前的一位女帝在自己的墓前留下了无字碑,半生功过,无褒无贬。可对于林徽因,多年来,却有无数言说如波澜,日复一日,从未停息。

若是一缕芳魂漂泊至此,目睹此情此景,是忧伤,或凄楚?是惆怅,或欢喜?是哭笑不得,或啼笑皆非?罢了,罢了。其实林徽因,亦不过是人世间一个平凡的女子,她如同任何一位养在深闺的女孩儿一样,渴望他日良人披锦踏帛而来,将自己好好交付,自此携手白首平生。只是离乱奇妙的命运,赋予了她一段与众不同的人生,亦给予她一颗柔软、细腻甚至敏感的心,令她饱尝人世的悲欢苦痛。

伦敦的雨渐渐消散,慢慢地,沉溺在初恋带来的欢愉中的林徽因,撩开眼前迷雾,逐渐开始清醒。她记起徐志摩原来是有妻室的人;记起自己恨了一生怨了一生、如残花凋零一样凋谢在林家后院的母亲;记起当年那个目睹父亲和二娘鹣鲽情深而心生抑郁苦涩的小女孩儿。虽然,浮生若梦,不过是一场空茫,可行走在浮生里的人,却可以感知每一分痛苦凄楚。将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他人的苦痛之上,她做得到吗?

林徽因望着茫茫的前方,陷入了一场万分愁苦的深思中。徐志摩当时的妻子张幼仪,在丈夫来到英国不久后,也带着长子离开祖国,踏上了英国的国土。张幼仪是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秉承三从四德,自十六岁嫁给了徐志摩,便将一颗心都扑在了家庭中。她样样都好,只是徐志摩不喜欢。在张幼仪来到英国不久后,徐志摩便对她提出了离婚的要求。

据说,这是林徽因的要求,她给徐志摩寄了一封信,要求他在自己和张幼仪之间做出一个抉择。徐志摩没有任何犹豫,便选择了林徽因。但这种猜测,并没有实际的根据。只是徐志摩确实向张幼仪提出了离婚。在张幼仪生下次子不久后,无可奈何的她,终于在离婚协议书上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那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桩文明离婚的公案。张幼仪是无辜的。于是,便有人说,这位善良的女子之所以不幸遭弃,正是因为林徽因的介入。可事实上,徐志摩打算同张幼仪离婚的念头由来已久。这位名满天下的诗人,从未爱过他的妻子。他在给她的信中写道:彼此有改良社会之心,彼此有造福人类之心,其先自作榜样,勇决智断,彼此尊重人格,自由离婚,止绝苦痛,始兆幸福,皆在此矣。

他只是遵循了自己的本心,追求幸福。他是率真的、孩子气的,怀着为天下人带一个好头的心,做出了那样的决定。尽管,会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子。

因此,或许历史上从未出现过林徽因,徐志摩和张幼仪,也未必能白头偕老。他们本来就不是同一条铁轨上的列车,他走得太远,将她撇得太远。而在这段情案里,林徽因恰巧出现,不早一分,不晚一秒。

或许,当年那个十六岁的女孩儿,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嫁给徐志摩,为他生儿育女,洗手做羹汤,做一位贤德温柔的太太。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一生一世,死后落土亦魂梦相依,她是没有想过的。她还太年轻,年轻到分不清爱情和友情。诚然,她喜欢徐志摩,正是这个年轻人,将她从寂寞孤独的境地中救了出来。她一个人在黑暗中行走了太久,忽然有一双温暖的手伸过来,轻轻地拉着她,并肩走着。她的心里,从此点燃了一盏灯,明明灭灭,徐徐照亮了沿途的风景。

她在这盏心灯照耀下,看见了一个新的世界,一个偌大的、充满了梦想和新生的世界。这时,对于那双拉起她的手,她是感激的、信赖的、喜欢的。可若是一生一世就这样走下去,她没有想过,会有怎样的未来——这条路的尽头,是漫天烟火,还是灯影寥落?

林徽因是在旧式大家族中成长起来的女子。尽管她接受了新教育,但家庭背景和幼时的遭遇,依旧令她不敢正视这场冒险。而徐志摩对于她而言,是一场太大太大的冒险,超过了她对人生的所有认知。她不敢放弃一切,随他浪迹天涯;不敢违背道德底线,成为受尽世人指摘的第三者;不敢冒着被家庭放逐甚至于唾弃的危险,将自己完全交付到一场未知的命运中。

何况,谁又能够保证,她不会成为第二个张幼仪?徐志摩为了追求幸福和新生而放弃了原配妻子,她若是不顾一切奔向他,而当他眼中燃起了新的爱情之火呢?这一切,都是未知。所以,她退缩了。在他勇敢地豁出一切的时候,她挽起裙角,像辛德瑞拉一样,逃离了那一场华丽的冒险。

可心里,未必是不痛的。即使理智在声声切切地告诉她,这样做才是对彼此最好的选择。

可跳跃的心,却瞬间流泪,像被洋葱的汁液辣到了眼睛,一直泪流不止。谁说她不怀念黑暗里并肩走过的日子?谁说她就是那样的冷血无情不晓得他的深情?又是谁说,她只是在玩弄一位诗人,做一场爱情的游戏?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有林徽因自己知道,放手的瞬间心中的撕扯。

1921年,林徽因的父亲林长民任期结束。那一年,林徽因跟随父亲回到了暌违多时的故国。离开这片土地时,她还是个孩子;回到此地,她已是半个大人,亭亭玉立,站在船头迎风眺望,宛如一幅典雅的油画。

一年后,在金岳霖和吴经熊的做证下,徐志摩和张幼仪在柏林正式离婚。在徐志摩眼中,这不啻一场解脱。从今天开始,他就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就可以同心仪的女孩子朝朝暮暮。但是,这一切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世事永不如人所愿。

同年,徐志摩也追随着林徽因的脚步,回到了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