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薛飞自述:我在匈牙利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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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人情冷暖(1)

1.陶陶一家人

我出国来到匈牙利,有很大因素是因为我妻子的弟弟在匈牙利留学,给一家人打下了前站。不过呢,颇有点“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意味的是:我来到匈牙利是因为内弟,也许离开匈牙利也是因为内弟。妻子那一辈是兄妹三个人,她在中间,上有一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他们以及他们的母亲——我的岳母都先后来到了匈牙利。我跟这家人的相处真是应了那两句老话:“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们一家在匈牙利各项生意的具体经营上都是依仗着内弟,因为只有他在匈牙利留过学,会说一口流利的匈牙利语。这位内弟比我小八岁,我到匈牙利那年,他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刚刚从当地大学的匈牙利语专业毕业。坦率地说,此时的他没有任何经商开店的经验,为人处世的阅历也很缺乏。但是因为语言这一关,我们只能靠他去做。他年龄比我们小很多——或许正是因为年龄的差距,我们在思想观念、待人接物方面有截然不同的差异。又或许是由于他年轻气盛、刚愎自用,很多时候他都听不进别人的话。

我们不懂匈牙利语,在同各类匈牙利人交涉时都需要内弟翻译。后来我听当时跟我合作的一位朋友说,在给匈牙利人翻译我们的话的过程中,他并不是单纯地按照我们当时的意思与口气翻译,而是加了很多他自己的想法与情绪。

记得,在我们做国际贸易的过程中,经销集装箱货物时,很多时候都是东西卖出去了,货款却迟迟不见返回。此类事情一多,我还真不敢随便联系货物发集装箱了。就像我说过的,就算是垫钱,一次两次可以,多了我也承受不住。而且,在国内组货,大多是通过朋友介绍的关系,不能及时返款我也会满心歉疚。如此折腾到做圣诞礼物的集装箱又出现这种情况时,我垫了这次款就再也不敢继续垫钱发货了。回国之后,当我又回到匈牙利探望朋友时,朋友告诉我:当初那些大理石、圣诞礼物之类的贸易项目,我们不做之后,其他华人接着做起来,人家照样做得好好的,很多还发展成了固定的贸易链条。

除了做国际贸易,我还曾经策划把一种国外的电视节目推广到国内,这种电视节目现在国内已经很普遍了,就是常见的“趣味夺标”、“有奖问答”等等类型的娱乐节目。但当时国内的此类娱乐节目还没有兴起,这是一个良好的机遇。当时匈牙利一家很有名的德国电视台有这种节目的专利,他们看中了中国庞大的观众资源,十分想开发中国市场,把这种节目打进中国。为了引进节目,我与内弟一起跟他们交涉了好久,到最后就差签字那一步就可以达成合作协议了。内弟却谈着谈着就谈崩了,我不懂他们飙的匈牙利语,听得是一头雾水,到现在都稀里糊涂的,搞不明白到底为何没谈成。

我在匈牙利策划的其他项目的交涉过程,大抵也是如此。因为我无法直接与匈牙利人交流,一旦内弟觉得某一项目不能做,他马上就撤了,他一撤我就没辙了。唉,谁让咱不懂语言呢!

记得,我曾经想尝试农业项目,我发现在匈牙利乃至整个欧洲的水果市场上都没有大枣。但匈牙利有很多山坡空地,地价非常便宜,特别适合拿来种植这种水果。我计划把枣树引进匈牙利,这种果树易于成活,也不用太多的管理,当地没有这种水果,市场极易开发。如此投入不会太高,收益却是可观的。找内弟去商量,他说先问问匈牙利的相关部门、商家与农场主。匈牙利人普遍表示没见过这种东西,不了解这种作物的具体情况,担心引进后果树在匈牙利不会结果,所以不愿冒险。考虑到他们的顾虑,我想先从介绍枣树做起,于是就用花盆从国内背过去两株树种,栽培在我们家院里,枣树长得好好的,结出了喜人的果实。按说这个务实的做法应该可以产生一定效果,可是由于内弟不看好这个项目,没有深入地与匈方沟通,到底没能把它做起来,遗憾得我现在都会不时想起来。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没在匈牙利发展起来,还是由于自己的乏力。我一来不懂语言,二来也不是经商这块料,难怪每每经营不善,也难怪很多时候内弟都不愿意听我的意见。如是多年,我也被闹得灰心至极,去意就再次萌生。我深深感到:这里环境气候、生活节奏等等方面确实养人,可我并不是到这里来养老的,如此老死他乡,也确实心有不甘。且此时现实已经明明白白地摆明,我在这儿无法施展自己的才能,总不能靠着别人的嘴替我说话来过下半辈子吧!实在不如“归去来兮”!

与这位内弟相比,作为同是一家人的哥哥,内兄这个人是截然不同的,我发现他和内弟的性格简直是处于彼此相反的两种极端之上。我那位内兄完全属于大大咧咧、线条极粗的那类人。记得朋友之间开玩笑说,他是“属驴的脾气——犟得很,不撞南墙不回头”,还有人说他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谈起他的人生历程就让人忍俊不禁。内兄比我还大两岁,他是国内警校毕业比较早的一批,那时这是种稀缺人才。毕业后,他被分配在公安机关,有了一份很不错的公务员工作。在那个岗位上,工作一般也就是给领导写写材料、搞搞服务什么的,按说是将来很容易受到提拔的,而且他又是比较踏实的人,特别能吃苦,什么体力活都不在乎。我们在匈牙利时,有搬东西、扛箱子之类的事,平常得两人抬的,他一个人就能搬得动。不过也许是在公安系统待久了,接触了很多犯罪方面的信息,很多异样的案情资料使得他压力很大,他逐渐感到自己不适合警察的工作了。

本来原单位挺重视他,但是内兄非要调出公安系统。后来调到哪去了呢?也是去了个特别好的地方——经贸系统。但他在经贸系统也没待多久,本来那单位也挺重视他的,本想先安排他搞保卫,再把他派到驻外公司当经理,可没等实施他就辞职不干了。内兄的性格又固执又耿直,很多时候会一意孤行。他也不喜欢在经贸系统待着,又干什么去了呢?时逢20世纪90年代国内气功很火,他听说湘西有一个“大师”教气功,竟然辞去了那份工作,跑到湘西大山里面跟人学气功去了……

据说要学气功时他还很投入,一路跑到湘西一个苗族同胞聚居的深山村落里头,那里不通车,走路都要走好久才能到。“大师”让内兄进稻田去帮苗族群众插秧。他卖力地插了几个月秧,正当“大师”要教他功夫的时候,家里人实在担心,坚决地把他叫回来了。如此,他气功没学成就回来了,但是一次不成并不能打消他学点什么玄妙之术的念头。之后,内兄又去了少林寺,在那儿拜了师傅,并且很虔诚地做了一个居士。论起来他这个居士辈分还很高,因为他拜的那个师傅在寺里的辈分就非常高,他的辈分估计不在当今主持之下。内兄成为居士之后,经常有一帮少林寺的僧侣朋友们来到公司跟我们谈经论道。他还真学到了不少少林功夫,我看上去,他一招一式的还挺像个样子。内兄就喜欢功夫,能拜在名门之下也算得偿所愿。

我妻子和内弟都出国了之后,内兄一看国内也没什么要事,干脆也出国了。这位少林寺的居士到了匈牙利之后,在那儿也遇到了中国功夫爱好者。人家听说他是少林寺的,还经常专程来找他交流切磋。他一步一步的生活经历,我都在旁边看着,觉得这个人真是挺有意思。内兄一直对自己的师傅非常尊重,出国以后他一直留着个“山羊胡”,别人让他剪剪他也不剪,还说是师傅让他留的,他要遵从。他就是这么一个人,用他自己的方式执着地信着佛、练着功。不过,内兄修佛与练功都是把好手,做生意的意识却实在令人无法恭维。出国后内兄跟内弟的合作并不顺利,合不来他干脆分家,同我那两位朋友出去单干了,但终究也没能把那个公司做成。我那两个朋友后来倒是都发达了,其中一个在加拿大定居了,据说资产达到了上千万美元。

当我们在陶陶那家商店获得成功之后,又在别的城市开了一家商店,想试试扩大经营。此时内兄回来了,我就让他去盯这个商店,可几个月下来,陶陶的店好好的,他那店却总是入不敷出,于是我们只得将此事作罢。到了后来,他想又在另一个城市重新创业,但苦于自己没有资金。我又自己拿出来2000美元赞助他,我就告诉他,这2000美元就是我给他的投资,让他自己去经营。他开了家新店,倒是也做了一段时间,但总是做得不赚钱,最后我的投资是一分钱没收回来。这样看来,他盯的商店永远不会盈利,我就搞不清这到底是为什么,恐怕是因为这位内兄也真的不是做生意的人。

我到匈牙利后不久,妻子的母亲——我的岳母也来了。老太太原是国家一个大机关幼儿园的园长,是位很能干、很精明,也很强势的长辈。来了以后,她自然想要在那儿掌握与协调所有事情,无论生活上还是经济上她都想管。别看岳母年纪很大,脑子非常好使,凡事都有一套想法。不过客观地说,像老太太这样的智慧,想理一个家能理好,但要在国外打点好一个公司的上上下下可就难了……老太太掌管着公司、餐馆与练摊等多项业务的资金与账目,却不懂得现代企业的财务形式,在收支上建立不起科学有序的规划与循环,而是今天这家生活上缺钱了她给点,明天那家生意上用钱了她再拨点。那时众人觉得,反正是自家的生意,老太太是长辈,还要参与生意上的经营确实很辛苦,作为晚辈谁还好意思去查长辈管的账?如此闹到最后,这个家族企业只能是“肉烂在锅里”的局面,所有账目都乱作一团,更别提什么统筹规划、科学经营了。

按我的性格,总的来说,不怎么跟别人发火,特别是对家里的长辈。这么些年了,记忆中唯一一次跟长辈动怒,是在匈牙利的时候,在协调我们家族公司利益分配的过程中,跟我的岳母发生的一次冲突。当时,以我妻子的家庭关系为纽带组成的家族公司运作到了一定阶段,总体财富比起经商之初增长了很多。家中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出了不少力,都要想把利益重新分配一下,而这就需要大家坐下来谈一谈,这个谈的过程实际上就是开一个家族企业的董事会。其实,这个提议最早并不是我首先提出的,是我那位内兄认为这件事情很重要,大家应该及时一起商量商量。由于我在公司的投资是最多的,也就是所谓的董事长,所以他想让我来出面组织下这场家庭董事会。

按说这个会也不会太复杂,无非就是要把原来大家作为投资为公司出的钱,按照公司的经营情况与各自贡献,以相应比例作为股份来重新分配下,每人占一定百分比,以便将来再有新的收益进行分红。不过现在岳母也来了,就多了一个议题,就是:原来岳母是没有投资的,而她现在觉得自己从经营到管理上都出了很多力,希望能够在公司里面也占有一份股份。我觉得:作为家里的长辈,对于股份,占也好,不占也好,大家都会很乐意给她一部分的。于是就给她单独划分出来了一定比例的股份。不料岳母大人一听嫌太少,又不好直接明说,心中可是很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