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恩琪
有灯的地方有人
没灯的地方也可以吧
日记被齐升拿回来,大家看完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从来没有人想过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也没有人有这份勇气将它放在放信面前。
我亦是深陷矛盾,选择隐瞒或者不隐瞒,对许信,对张然,都是一种伤害。
张然,这个女孩,有太多的苦,太多的痛,即便是在她的日记里,她也依旧不愿把自己的伤疤撕扯开,她只想着过了,过了就好,如此倔强独立却有些傻的女子。
她只是不小心把爱碰碎了,扎伤了别人,也扎伤了她自己。亦是鲜血淋漓,任谁也不敢叫喊。
和许信一样的人,遇上了却不能幸福,离开了却不能安宁。乱了纷纷扰扰,终究还是如一小滴水,纵使如何纯净,在曝晒下,如何反抗,如何不屈,最终还是消逝了。
故事最终的结局还是输给了命运。
许信逐渐恢复,只是手中的笔不再提起。
周小彬和秦小菲决定要开一间杂货店,齐升乐呵呵地答应了,并入了一小股钱。
卖杂货,是挺平凡的,却足以让我们这些平凡的人得到小小的幸福,守着相爱的人,围着茶米油盐,因着种种生活锁屑,磕磕绊绊到老。
老了一起去装假牙,一起入棺材,便是世间最难求的事。何必总是追求世俗的成功和热闹呢,多累人,珍惜眼前吧,在拥有的时候就该好好珍惜。
看着齐升,我微微笑了。你看,幸福不是就在我的身边?
无所求也好。
陆东明要去法国留学,这也是适合他的。在国内,陆东明的发展显然是被滞固了,还不如到国外学习,放松一下自己的神经。
这一去便是两年,慧欣自然会一同前往。
我去送他们,慧欣抱着我说:"恩琪,我放不下许信。"
我看着她,她泪眼婆娑,眉头间起了小小的纹。
我说:"许信会好起来的。有我,还有齐升和周小彬,那么多的人会帮他。你一个人在外好好照顾自己就行了。"
慧欣哽咽着点点头。陆东明在旁边一脸宽和地安慰着。
由此也可放心了,至少慧欣有个好丈夫,两人心无隔阂,坦诚相待。一个人可以把另一个人的感情看得如此平实,不易了吧。
齐升眼巴巴地看着我,指着慧欣小心翼翼地问:"恩琪,她要离开两年,让我抱抱她吧,好不好?"
还是有小孩子的脾气。我忍不住笑了。
陆东明也偷偷笑了。
少年时候相遇的人,并持续维护了很久的感情是值得好好珍惜的。
将来遇上的人也许都赶不上当初遇到的那么真诚和毫无心机,这种年少开始成长的感情更多时候包含的是对往昔的珍惜和怀念。
我们去馨然看孩子,馨然多了一张小脸。院长说:"是街头的乞讨儿,收留来的。
这孩子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天生很倔强,饥肠辘辘,乞讨时却还是笔直地站着,眼神依旧清澈,见不到任何的讨好。"
我弯下腰问她:"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她抬起脸,丝毫不配合:"你应该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依旧笑着说:"杨,木易杨,杨恩琪。"
她忽然像花一样灿烂地笑了:"恩琪,我叫黎明。"
院长对我表示抱歉:"这孩子从来直呼他人名字,教了她许多次了,还是没改过来。"
我说:"没事,这样挺好的。"
黎明不知什么时候抓住我的衣角,一直不放,随我走到门口。
我说:"我要走了。"她一脸期待,问:"你下次什么时候会来。"白白的小脸上现出柔柔的光影。
我心里有根弦被起轻轻拨动,"黎明,你希望我来?"
她咧了嘴笑,脸颊上有个小小的酒窝,"因为你是第一个先告诉我名字的人,而且你不会和院长说我没礼貌。恩琪,你是好人。下次你会再来看我吗?"
"黎明,如果我带你走,你愿不愿意?"
小脸轻轻扑进我的怀里,哭着叫:"恩琪。"
黎明,让我想起了张然。一样的倔强,一样的隐伤。也许黎明注定是我们的缘分。
这样的孩子,仅仅因为别人给的一点尊重,一点自由,甚至一点纵容,她便把心交了出去,再不设防备,惹人怜亦可怜。
黎明,我愿意给你一个宽松的环境,让你按照自己的意志长大,长成另一个不同的张然。带着微微的笑穿行于人世,遥遥地干净站立着。
把黎明带回来,齐升欣喜地抱住她。闹得黎明很不开心,嚷了起来:"恩琪,他的胡子扎人。"我瞪着齐升,齐升不好意思,摸了摸下巴,说:"两天忘了刮,就又冒出来了。"
许信见到黎明,竟是仿佛雕像般立住了,他很激动,叫道:"齐升,她好像张然!"齐升拍拍他的肩,说:"她叫黎明,不是张然。"
许信全然不理会,一步步走向黎明,而后蹲了下来,悲伤地说:"你喜欢画画么?"黎明竟不惊慌,反倒点了点头。
许信飞快地牵起黎明的手,像一个天真的小孩子一样叫道:"你喜欢画画,我教你我教你,画向日葵,画阳光,画草地。我教你。"
他的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那笑容是发自内心,张着翅膀飞出来的。
齐升有些释然:"恩琪,为了一个孩子,他还是拿起笔了。真是一个不一样的孩子。决定领养她么?"
我点头,"手续上会有些问题,我们只能暂时把她接来住一段时间。等过些时候,我们才能领养她。"
齐升有些动情,抱住我道:"恩琪,辛苦你了。"
"说错了,齐升,这是幸福,不是辛苦。"
许信
有座城市
名字叫生死
来来往往
过了很久了吧。张然死了,已是很久以前的事吧。
至今我仍后悔。张然打电话来说稿子是她流出去。那个时候我就应该好好地问她原因,她一定有苦衷。
我不该说:"张然,你这么做会好过么?连和我在一起,难道也在你的计划之中?"我是如此难堪又是如此悲伤,二者融合在一起便是出奇的愤怒。
张然似乎试图想要掩盖她的慌乱,声音发抖:"许信,你当真如此认为?"
我轻轻叹口气,把电话挂了。她是这么了解我,她知道我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是我错了,我不该如此狠心,如此不留情,我早该想到,张然的痛苦。
我这样做是进一步伤害了她,我把她最后一丝的希望都磨灭了。
她的死像一把锋利的长剑,长驱直入,直达我的心脏,看不见的伤,流不出的血,却又时刻在隐隐发痛。
十七,这永远是我最不愿面对的数字。我时常会试着让自己站在十七楼,然而始终没有勇气。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迎面便是粗糙的疼,我不敢再向前踏一步,恐惧深深压着我,这是对生的依恋么。
在我的内心深处隐藏着并最终显露出来的会是对生的依恋么。我还想继续活下去,开始也想像张然,飞坠大地的想法一点点不见了么。
一想到这里,更是痛苦。连我也可以继续活下去,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张然选择死亡,还是这样极端的死亡方式。
她死的时候我没有去见她。我不愿看见她的样子,也许会是血肉模糊,脑浆四溅。这些都是我所不能面对的。
我只愿记住张然明净动人的笑,我只愿张然在我的记忆里,明明然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