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升
我不知道为什么
这一切是怎么了
到底是怎么了
我刚刚对许信放下了心,岂料许信又出事了。
这回是有人爆料许信家庭的情况,这两天因为恩琪的事,也没有注意到报纸报刊电视的喧炒。
因为之前许信有抄袭事件的案底,现在又爆出关于许信的出身问题,加之父亲是以贪污获罪,母亲又是抛夫弃子后再遭到他人抛弃,许信完全身败名裂了。
我问陆东明还有没有翻身的可能。陆东明一脸颓废道:"齐升,你没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没有人会一再相信一再犯错的人。
更何况,现在是商业社会,没有这个许信,还会有下个许信。这些事原本安排得很好。我还特意让他搬离原来的城市。我不知道,出了什么错,一夜之间就全没了。"
我亦无奈,想起陆东明当初冒险帮许信东山再起,愤愤然想要斥责陆东明一开始就不应以撒谎为代价包装许信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陆东明现在在出版界也已经是声名扫地了,他付出的代价不会比许信少。而他本也可以早早地抽身而退,若是如此做了,他也没有对不起谁,他可以继续遵守商人所应遵守的所有规则。
但他只是为了彼此间的道义而不忍。想想也不能指责,没有一开始的包装,许信也许就没有机会接近他的梦想。
陆东明递过一张纸,说:"这是他的地址,你去把他接回来吧。他现在一定过得很难。"
我说:"那你呢,你怎么处理?"
陆东明勉强挤出笑容,说:"你放心,我会出面道歉。至于许信,让他好好休息吧。"
我知道,陆东明,不,现在无论是谁,也不忍再让许信受伤了。只是我仍担心,这一系列的事单靠陆东明出面就可以解决了吗。
陆东明说:"你相不相信,用不了一段时间,所有有关许信的东西就会自动消失。"
我相信,这个时代公众的遗忘能力是很强的。人们很快就会忘记曾经受他们追捧,曾经受他们唾骂,受他们鄙夷的许信。他们的焦点会慢慢转移。
这碗汤还未倒掉,另一碗面早已热了起来。这就是所谓的效率,所谓的新陈代谢吧。
也许这于许信而言,亦是喜亦是悲吧。
在去找许信的路上,陆东明又打电话来了。他的声音很急,说:"齐升,你现在去找许信了吗?你要快点。张然死了。我担心许信会受不住。"
我很惊愕:"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东明叹了口气说:"刚刚发生的事,张然跳楼身亡,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许许信的这一切事情都和她有关。"
我脸上的神情感觉像在做梦,怎么也不肯相信。张然?那个许信喜欢的女孩死了?怎么会这样?许信现在不会想不开吧?
我急忙打许信的电话,但怎么也打不通,他听着电话那头的语音提示: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拨通。
我的心一下凉了下来,我把油门加到最大,疯狂地骑着车,风都把我的头发吹乱了,我心乱如麻,只能暗暗祈祷许信还活着,许信没有出事。
摩托车骑到一半,竟然没油了,我忍不住骂了句"该死",索性抛下车子,一路奔跑。希望早点见到安然无事的许信。
我紧张极了。我都不知道接下来他会看到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应该怎样面对眼前的这一切。
门仍是开着,看过去一屋的狼籍,许信一个人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我无语,慢慢走过去和他并肩躺着,像过去我和他一起躺在草地上看日出一样。
许信凄凄地笑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用一种很奇怪的语气说:"齐升,你还记得读书的时候,老师教过的自由落体运动吗?
根据自由落体运动的公式,从十七楼往下坠,大概需要三秒钟。齐升,我没算错吧。"
"许信,你怎么了?"我死死地盯着他。
许信继续说:"张然从十七往下跳。有三秒钟的时间她可以享受飞的感觉。一定是不错的体验吧。齐升,你说,我要是也从十七楼往下跳,可以有几秒钟呢。"
我爬起来,紧张极了:"许信,你不要吓我。"
许信呵呵地笑了,转过脸来很平和地说:"我就知道你把学过的都还给老师了。
根据伽俐略做的铁球实验,在忽略空气与阻力的情况下,两个不同重量的物体在同一时间从同一高度往下坠落,是会同时着地的。这样,你明白了吗?"
我完全吓坏了,四肢僵住,全身的肌肉绷得死死的。
许信把脸转过去,依旧看着天花板说:"所以说如果我从十七楼往下跳,也会有大约3秒的时间享受飞翔。"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的表情。
我反应过来,一拳打过去,抓起他的衣领骂他:"许信,你现在在干嘛!你给我清醒一点。"
许信任凭我抓起他的身体,眼睛仍是看着天花板,自顾自地说:"到时候,我会张开我的双手,像鸟那样飞。闭上眼睛,飞呀飞。可以飞三秒钟。飞,飞,飞。"
我没想到,张然的死会带给许信如此大的打击。也许,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我们不知道也不会明白的事。
我说:"许信,你别这样,我带你回家好吗?"许信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他伤心地说道:"回家?我哪里还有家?我什么都没有了,你知道吗?齐升,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也很难过,我说:"许信,我们先回家再说好不好?我的家就你的家。来,我带你回家。"
我把许信带回家,他一整天都呆在家里,只是机械地上床睡觉、下床吃饭。不与任何人接触,也不看报不看电视。
不过这样也好,让他暂时与外界隔绝,好好休息一下。我也想不跟他说什么,毕竟现在说什么,于他是毫无益处,又是毫无意义的。
人有时候是转瞬即逝的,即使上一秒你明明还看见他,但下一秒他可能就不见了。这是生活的无常,也是生命的真实,是我们不可回避,必须要面对和接受的。
张然的后事是由一个穿着时髦,妖妖娆娆的女子来料理的。我没有让许信去参加,许信也不提及。不过,为了起码的道义,我还是代许信去了。
那个女子操着一口外地腔,显然不是本地人,做事非常干净利落,里里外外都处理得很好。葬礼上参加的人也是寥寥无几,除了我与陆东明还有一位老人。
我感到很奇怪,因为料理丧事的女子没有显出任何的悲戚神色,反倒是老人,泪都止不住地落,哭喊得嗓子都哑了,却颤颤巍巍地一直要用满是皱纹的手抚摸张然的遗像。
老人哭着说:"我的小然,怎么会这么傻......你这样走了......以后谁还会来看我......和我说话,帮我喂猫,替我捶背......你就这样丢下我......"
哭着哭着,越是悲从心来,夹带着几声咳嗽,那些咳嗽仿佛是要竭力冲出痰的阻碍而不成。
我问那个女子,请问:"那位老人是张然的家属吗?"
女子巧然笑了,有些轻蔑地说:"家属?张小姐会有什么家属?要是有,怕也是不敢认吧。否则怎么会花大价钱请我来料理丧事。要不是出钱大方,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大老远跑来?"
我仍是困惑,转过头看陆东明。陆东明耸耸肩,表示一无所知。
女子看着我们转而有些叹气地说:"应该是个好女孩吧。这位老人是孤老院的。想来张小姐平日对他不错,否则怎么哭得比死了亲孙女还伤心。"
陆东明皱皱眉头,说:"那你知道花钱请你来的是谁吗?"
女子点起一根烟,冷冷地看着我们说:"我也正想知道他是谁呢。妈的,现在这个世道,见人是跳楼死的,个个都薄情寡义了。"
陆东明不相信,反问道:"那你们怎么联系?"
女子不恼不怒,不缓不慢地说:"电话,钱也是通过账户汇给我。"
陆东明显然知道自己失了态,抱歉着说:"对不起。"
女子却丝毫不在意,说:"做我们这一行的,经常要受到很多盘问,你的问题还算客气了。"说完转身去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