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他们就像照了哈哈镜。我忍住笑,问恩琪:"杨再峰现在过得怎样了。"恩琪说:"不错啊。在美美中学里教书。
其实真正过得幸福的人,从不会觉得时间不够用,而是时间的前行刚好与自己的生活节奏吻合。峰哥现在就是这样的生活状态。"
"想不到这小子,小日子还过得有滋有味。"
恩琪忽然有些脸红道:"去年结了婚,娶了个样样出色的妻子,只不过有一点不好,性子一来,就叫他跪搓衣板,动不动就当众拧他耳朵,一丝脸面都不给他。他还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求饶。"
我哈哈笑了:"还是老天公平啊,给了一扇门哪还能开个窗。杨再峰啊杨再峰,让你得宠得爱嚣张了二十几年,除了名字,也是该有个人来治治你了。"
我决定等到货到齐了,亲自送上门去。读初中时,就是他打断我的腿,是时候去拜访他的妻子我的恩人了。
好开心哪。
选了个良辰吉日,按恩琪留下的联系地址,找到了杨再峰的家。摁了许久门铃,一阵乒乓响过后,才有一个男人鼻青脸肿、色彩缤纷、缓缓悠悠地出来开门。
他还没开口,我就认出这小子就是杨再峰,我清楚地记得他的左脸颊有一个可破世界记录的大黑痣。
我隐隐咬齿,假装很有礼貌又故意加重语气说道:"您好,我是期许书店。这是您要订的《中学生练与读》,请检收。"
杨再峰愣了一下,盯着我看。我把脸凑上去,提示他说:"羊在疯先生,按惯例,我会给您九五折优惠。"
杨再峰不愧是杨再峰,他还是认出我来了,一拳就揍了过来,怒道:"你不就是那讨人骑?操,还给我玩花招,你是皮在痒想学苏武牧羊被海扁啊?"
我差点来不及躲开,火冒三丈,正想新账旧账一起算,一个看起来应该就是疯婆的女人冲出来,扬起手就要打杨再峰,嘴里还骂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啊,谁被海扁?说!"
杨再峰一下子变成了年画,苦苦求饶:"我刚才不是说你,是说他呢,对,就是他。"说着还眼巴巴地看着我。
也真是可怜,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会有暴力倾向呢。我想想还是挺身而出。杨再峰万分感激,左一声谢右一声谢把我请进屋。
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也许看我是个陌生人,女主人倒是没再发脾气,却摇身一变,变得温柔体贴,还莲步轻移,端茶送水,轻声道:"你们慢慢聊。招待不周,还望包涵。"
这与秦小菲的变是不一样的,秦小菲变前变后都还有味道,总还能当盘菜尝尝,这女主人没把别人吃了就不错了,谁还敢尝一下?激得我起一身寒毛。
不过,她倒还是挺善解人意,坐下寒暄了几句就懂得适时离开,让我们哥们叙旧。看到杨再峰战战兢兢的,脸上、脖子上、手上。
只要能看到肉的地方都是大伤小伤、旧疤新疤、坑坑洼洼、颜色不齐。
我反而觉得自己的气量真小,还好当初遇上的是杨再峰,断了的只是一条腿,如果遇上的是他的妻子,那现在我肯定早已经疯了多年了。
杨再峰一脸羞愧地说:"齐升,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试探道:"难道就没人能治得了她?"这样说话是有些不礼貌,但却是真心话。杨再峰苦笑道:"有,我岳母。"
我放心了,果然是遗传。我说:"那改天请老人家有空来帮你治治就行了。"杨再峰都快哭了,道:"可老人家去年刚过世,临了才把女儿托给我的。"
我说:"我记得恩琪说你们是自由恋爱结的婚啊"。杨再峰恢复常态道:"是啊。其实她什么都好,对我也很好,就是这一点老爱动手。你说,怎么结婚了还不省心?"
"我是个门外汉,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只好掏出一张便用笺,刷刷写了几个数字给他。杨再峰问:"这是什么?"我说:"这就是家暴热线,没事不要乱打。5439390438,记住了吗?"
本来是抱着报复的心态去的,看看杨再峰这样可怜,现在我只好自我安慰,回家吧。
还未到家,手机就响个不停,像鬼催命一样。不得已,只好停下车接电话。心里琢磨着是谁啊,怎么就这么不死心,打个不停呢。
一看来电,我就释然了,周小彬,我就知道,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做事风格。
我忍住气,摁下接听键,还未问周小彬要干嘛,周小彬就叫嚣起来了:"齐升!你现在在哪里?马上给我回来!"
说完还特意停顿了几秒,他一定是想留空间和时间给我,好让我百般好奇百般恳求地请他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才不捧他的台,冷冷地抛给他一句话:"你爱说不说,我挂了啊。"周小彬果真是捺不住性子,马上就老实了。
他的胸腔里有抑不住的兴奋,整个声音像被吊环吊了起来一样,口水都快喷出来了,我甚至都能想象,如果现在我站在周小彬面前,我的脸也许就成了瀑布。
他叫道:"许信!许信!卖出去了!"我吓了一大跳,周小彬什么时候成了人贩子了?这家伙总是没头没脑的,说话总是没头没尾的。
我赶紧问:"你把许信卖了?到底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说清楚。"周小彬的声音都抖成了五线谱:"不是啦!是画,漫画!卖出去了!许信的《兄弟》!"
"什么!"我一下子站了起来。
许信,我说过的,是金子就会发光,哪怕只是镀金。
所有的汗水,所有的泪光,所有的辛苦,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一值再值。
许信终于朝了自己的梦想迈出了一大步。商人讲究的就是金钱,而效率就是金钱,《兄弟》很快便上市了,并且博得开门红,销售量直速上升。
接下来,书商一个个接踵而至,抢着要签许信的下一本漫画。我家的地板砖都快踏没了。
周小彬不免有些小人得志,说什么要不是他奋不顾身英勇卖画,书商怎么会被许信吸引来呢。我周小彬真是历史的大功臣啊。
但许信是无缘听到这些话了,他要忙着在大大小小的城市间飞来飞去,忙着参加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活动。
许信变得太忙了,忙到连续四个礼拜没回来过,忙到连我想见他,也只有打开电视见的份了。
所以很不幸,我的耳朵里总是充斥着周小彬自我陶醉的话语,有人说却只有我听,尤其每次打开电视看到许信,我望着周小彬的唇唇欲动,我就觉得我的耳朵朝不保夕。
上天啊,愿意救救我吗。
上天自然不会给我回应,但恩琪却给了我以回应,她终于答应与我复合了。这也是我之所以还能忍着周小彬的原因之一,好心情让我藐视一切,不过希望一切也不要藐视我。
生活慢慢地步上它应有的轨道,该追求的在追求,该务实的在务实,该享受的在享受,该得的在得,该失的在失。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饶转着,有人光鲜,有人潦倒,有人伟大,有人平庸。这就是生活。
恩琪,我感到很开心,这么些年过去了,我们之间的一些东西始终是没有改变过。今天我们去庙里拜拜,你知道我许了个什么愿望吗?
我只能在心里偷偷告诉你,因为说出来就不灵了。我的愿望是,恩琪,等我们老了我们可以一起手牵手,安安静静地坐着,在烈日暖风里慢慢地看着。
我说过,我要和你一起笑看人生繁华。世界很大很精彩,我们一起出发,前往下一个站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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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信
很开心遇见你们。
好像是要说,谢谢
可是话一直没出口。
当我在合约的右下角签下自己的名字时,我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再到后来,每每看到许信二字出现在电视节目或报纸时,我已经能做到波澜不惊,泰然处之了。甚至想到自己一开始面对掌声鲜花时的手足无措,都会觉得有些可笑。
而现在,即使所有的一切铺天盖地地涌来,我也能应对自如了。周时说得不错,人有时是被环境逼着改变的。
有记者问我:"许信,你凭借《兄弟》一夜成名,有什么感想吗?"其实,我很厌恶一夜成名的说法,为什么没人去关注想要蜕变为蝴蝶的毛毛虫,而只会把焦点聚在蝴蝶身上。
他们难道不知道所有的一夜成名的故事背后付出的是什么?是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寂寞,是超出常人的血泪,是搬移开征途上一块又一块绊脚石所留下的一道又一道的伤。
然而,商业规则,我是不能这样回答的。我只能笑着说:"嗯,对,我很感谢大家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