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连钰和师父在一起生活了六年了,这六年里每天都能看到师父在照一面青铜镜。那青铜镜模模糊糊,锈迹斑斑把师父一双好看的眼睛都照得模糊了,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
可是连钰不满归不满对师父还是极其尊敬的,所以,今天正巧是中元节,自连钰记事起每年这个时候师父都会带着他去鬼市逛逛找白无常喝酒。
鬼市里面有很多好东西,人间有的没的鬼市里面都能看到。自然,连钰不是要去买那些人的心肝脾肺肾什么的鬼东西,他要去看看那些陪葬品里面的好东西,珠玉宝石自是最常见的。
连钰记得每次都能看到一个白面书生,在鬼头鬼脑里少有的人模人样自然让连钰很是留心,他摆着一个小摊子旁边一块板上墨水书着几个铁画银钩的大字,连钰心想着,今年师父开始教自己识字了所以这一回可以去看看那块板上写的是个什么字。
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连钰绷着的一张脸也有些笑意,这可让裕华贤者诧异了片刻,但随即也就释然地把本来就何需的笑又加深了些,牵着连钰的手施法往鬼市去了。
鬼市里面熙熙攘攘,沿着忘川一路延伸过去是一条阴街,大红灯笼迎合着彼岸花到处是红色,倒是热闹的紧。
抬眼就见街那头的小酒馆旁站着一个白衣裳瘦削的青年,转过头来正是白无常那张苍白刀刻出来一样的脸,本来很好看的轮廓愣是染上一层寒意,连钰哆嗦着拉着师父的手收紧了些
看到师父抬手跟他打招呼,白无常那本来紧紧抿着的嘴也露出一丝笑意。连钰不知怎地就有些不开心。所以,他跟师父说了句:
“师父,徒儿去那边逛街,一会去那酒馆找您。”
看师父颔首便跑开了。
自己走在街市上,东看西看,却没在原来的地方看到那个白面书生。
可能去投胎了吧,连钰揣度着继续往前走,走到一个衣着脏兮兮的头发披散把脸都遮住了的摊主面前连钰停住了,因为他从摊子上看到一个东西跟这里的气息格格不入的东西,那是一把乌金扇,上面有些气息跟师父很像,应该是被称作仙气的东西。
连钰拿起那把扇子,沉甸甸的,清凉舒服,那气息让连钰感到安心而熟悉。问了价格,连钰付了些冥币便要走,殊不知那摊主本来垂着的头悠悠地抬起,连钰才发现这个人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白面书生,便停住了脚步,说
“我来看看你,你以前的那块板呢?如今我已经识得字了。”
那人淡淡的把目光放到连钰脸上看了好一会,才开口道
“不见了。殊途同归,那上面写的是殊途同归。”
然后就不再开口。连钰看了看他,也不说话,只是径自走到那书生旁边坐着,也不说话就是看着周遭景色变化。
过了多时,那书生结了几单生意就收摊准备往回走,连钰跟在他身后,却见书生走了几步停了脚回过头对连钰笑笑说,
“你我也是有缘,我就送你一个你想要的东西罢”
说着便手伸到怀袖里摸出来一块青铜镜。
这镜子比师父的好看多了,明晃晃的镜面光滑如玉,背面雕刻了一麒麟张牙舞爪的好不漂亮。可是连钰却没有接,他看了看书生,说了句
“价格几何?”
那书生愣了一下,也就笑着摸了一下连钰的黑亮的头发,然后挠挠自己的头发,说
“两文钱。”
于是连钰从怀里摸出两文钱递到他手里,微微笑了说了句
“多谢。”便转身满意地去找师父了。
连钰听到那书生在背后对他说
“那扇子是祁红仙君当年丢在忘川河边的。”
连钰回头却见那人身边闪过一道金光便消失不见了。
回到酒馆里,连钰蹬蹬跑到二楼靠窗口的位子就见白无常和师父正在喝着酒,白无常原来惨白的脸上飞了几道殷红倒是有了些许人气。连钰见师父的蓝袍子拖到地上便跑到师父身边把地上的衣角托在手里。
喝完酒,师父和谢必安道别便施法又回到百拓山的小屋子里。师父酒量很好,只是微醉。连钰趴在师父桌子对面盯着师父看了好久,裕华贤者开始装做没看见只在盯着书看,最后看连钰一直保持原状态,只好放下书来,笑着问
“乖徒儿,怎么了?”
连钰听见师父总算注意到自己了,快步跑到师父旁边,嘴角微微翘起一副诡计得逞的小模样,让裕华贤者哭笑不得。
就看连钰从怀里拿出那块两文钱买的铜镜双手奉到自己面前,裕华贤者看到那镜子呆了几秒才把镜子接过来。连钰看到师父从前一直挂在脸上的模范笑容消失不见,眼里闪了些意味深长的东西,他还不能理解那是被称作情的东西,立刻有些慌乱,还以为是自己买的礼物不和师父心意。
师父摸摸连钰的头发,又挂起笑容对连钰说
“你是看师父的镜子不好看才想送一块新的吗?”
连钰盯着师父看
“只是你还太小不知道有的东西并非新的就一定好些,那些旧物的价值是它本身包含的回忆。师父的琳琅古镜乃是故人赠与师父的,透过它我可以看到过去的很多人很多事。你拿回来的这镜子我想是为师那个故人也就是把你托付与我的人所赠。”
然后裕华贤者轻叹一口气,便让连钰去休息了。
连钰摸摸怀里的乌金扇,透骨生凉,连钰在想:这扇子是何人留下来的,与我可是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