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想到那人会有如此快的速度,我们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已派人跟踪我们而来。于第二天,便已是派人前来。一场血灾便因此而展开了。
“舒夫人,舒公子还未回来吗?”赵大娘见我不住地往树林出处望去,便过来问道。
我摇了摇头:“还没呢。都过了一晚了。”心中亦不禁有些担忧起他来,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
“放心,公子不会丢下你这么标志的的媳妇的。”赵大娘打笑道。
我只好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点了点头,便又进去了房里。看着案桌上的琴筝,便走了过去,取下。盘腿坐于蒲席之上,将琴置于腿上,低头轻弹了起来。琴声似流水般从我指腹间流淌开来。然思绪却如泉水般涌了起来,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回荡。琴声也随着激荡起来,一阵强于一阵。突然,“铿锵”一声,琴弦断了。手指不禁吃痛起来,一看,竟划出了一道口子,血星冒出。拿起手指,放置嘴里轻吮了起来。一种不祥之感猛然涌起,要发生什么事了吗?
未久,便听一阵马蹄声。是谁?我急忙跑了出去,见到的竟是一群陌生人。然再一看,那群人中,竟有那个痞子卢辙。他怎么来了,他怎么知道这儿的?
于此同时,赵氏一家听到马蹄声,便也忙跑了过来。一见来人是卢辙,便是大惊失色。
“他怎么来了?”赵二惊声道。
“我说今日怎么喜鹊不停的叫唤,原是卢大公子要大驾光临呀。”赵大娘忙迎了上去,笑说道,“不知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呀?”
卢辙瞥了赵大娘一眼,从马上跳了下来,引得那些随从惊呼起来:“公子小心。”
他未加理睬,直向我走来:“我好想你。”这么的突兀。
我将头撇了过去,冷声道:“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他这么一听,不禁有些急道“怎么与你无关,我,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接你回府做我娘子的。”说完便要拉我的手。
“请公子自重,我已为人妻,莫要说出这种无礼之语。公子还请回吧。”我走了开来。
“那有什么关系,我叫那人将你休了不就成了。”他忙随着我道。
我回头看了下他,漠然道:“公子请回吧。就算被休,我也不会同你而去的。”
他有些失望起来,然声音却异为的怪异:“当真不与我回去了么?那么别怪我不客气了。”话刚毕,便唤道:“来人呀,将少夫人给我请走。”
一声令下,那一伙人如同强盗一般蜂拥而上,要将我虏去。
我怒目看向那个人:“你……”然一时之间竟不知要如何怒叱他。
他看着我笑了起来:“这是你自找的,给你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莫怪我狠。其实我也不舍呀。”
狗伢子一见我被人抓了起来,忙跑了过来,抱住卢辙的腿,哭道:“别抓我大姐姐,求求你了。别抓我大姐姐。”
“去。”他一脚将狗牙子踢了开来。狗伢子如草芥一般就这么飞了起来。
“狗伢子!”我尖叫了起来,急欲挣脱开来,然却是徒劳无功。
“狗伢子!”赵氏夫妇连忙跑了过去,跪坐下,半托起狗伢子,“狗伢子,你没事吧?不要吓我们呀,狗伢子?”
“爹,娘,救救大姐姐,救救大姐姐。别让坏人将大姐姐抓走了。”然他半晌所出来的竟是救我的话,说完,便是一口鲜血从口中涌出。双手在空气中不停的挣扎着,似要过来救我,嘴中仍是囔囔着要救我。
赵氏夫妇看着狗伢子,犹豫了下,便忙跑了过来,来住卢辙的手,哀求道:“公子,救救您,放过舒夫人吧,放过舒夫人吧。”声音竟是如此的悲戚,看向我,又不停的看向他们的儿子。他们之所以会跑来求那人,这中间有狗伢子的哀求,也定有他们的报恩之心吧。
卢辙双手一甩,厉声道:“你们这些人死了吗,怎么让这种人拉我的手!”
他话刚完,那群奴仆便一拥而上,乱棒群殴赵氏夫妇。然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们还是在苦苦的哀求着。
“放开我。”我更加激烈的挣扎了起来,对着卢辙叱骂道:“你不是人,终有一天,你定会得报应的。”
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冷冷的道,:“是吗?可你将先看到的便是这一家子的‘报应’呐,谁叫他们碍事。”看向被围殴的赵氏夫妇,如魔鬼一般的声音:“给我狠狠地打,往死里打!”
“爹,娘。求您放过我爹,娘吧,放过大姐姐吧。”我不知何时狗伢子竟又爬了过来,扯着那人的衣襟。
“滚开!”又是一脚踢了过去。狗伢子头一下子撞到石头上,血溅了开来。
“不——”我尖叫了起来,心似刀绞一般,“狗伢子。”一时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劲,那群人竟被我就这么给挣脱开了。
“狗伢子!”赵氏夫妇从那围殴他们的奴仆中一寸寸的爬了过来,是那么的艰难。
一时之间,我竟如一个疯子般,朝屋檐下跑去,举起案桌上的篾刀,向那些人砍去。不要命般的挥动着双手,口中不停叫喊着:“我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心中那股囤积了多年的怨恨顷刻之间就这么发泄了开来。
只是一瞬间的事,竟见血溅四方,听到那哭喊救命声不断。看着那荡漾开来的血色,如峭壁上盛开的火莲,美艳刺目,我不禁放声大笑了起来。原来我心中竟是如此的狠绝、阴暗,不可见人。这么的血腥,这么的残忍。
“她疯了,快走。”卢辙看这一个个死伤的人,不禁大叫道。
“走,我看你往哪走。”我冷笑着,举着刀向那人劈去。
卢辙一惊,慌随手拉了个人挡住。那个替死鬼竟这么活生生的被我给劈死了。
我见卢辙手忙脚乱的上了马,眼见他就要逃脱了。不假思索之间便已将手中的篾刀向他砸了过去,不料竟砸到的是他的马。马惊慌狂叫了起来,四处死命的奔跑着,将卢辙给摔了下来。那只他的脚给夹在马蹬上了,无法挣脱,就这样活活的被那马拖着狂跑。
那些爬上了马的奴仆们,一时之间也慌乱起来:“公子!”他们便也随着那狂跑的马儿而去,去救他们的公子。也有人趁机逃走了。看这那已逃得不见踪影的人群,我就这么呆愣起来,傻傻的笑着。
然听到那撕心裂肺般的哭声时,我才清醒过来。“狗伢子,赵二哥,赵大娘。”如木头般的回过头去,然看到的竟是三具抱搂在一起的尸身。
那句撕心裂肺的哭声,却也是赵二娘在死前最后的呼唤。她是在恨我给他们带来了灾祸,还是在恨老天的不长眼。若是恨我,我心里多少会舒坦一些吧。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踉跄的跑到他们身边,就这么直直的跪了下来,无声的看着这一切。伸手过去想将赵二娘紧睁着的双眸合拢,然双手却如针刺一般,还未碰到,便已缩了回来。是我杀了他们,我是刽子手。老天为何不开眼,为何不开眼!这么善良的一家,为何要他们遭此横祸。所有的灾难因由我一人承担,为何要独独让我活着,为何呀?!
天渐渐暗了下来,而我仍然直直的跪在那儿,看着这一家三口。好似还能听到他们的笑语声。
“舒夫人。我这小山沟里,没,没什么好吃的。只是我家婆子做的鱼羹,您尝尝,看看和不合胃口。不,不合的话,我叫她另外在弄一碗过来。”
“小心别别烫着呀。”这么憨厚的赵二,这个见到我讲话难免有些结巴的农夫,竟为了救我这么个陌生人,就这么被活活的打死了。
“舒夫人,莫怪我嘴直。您对您家相公是不是太客套了,这么和和气气的,不像夫妻,倒像宾客起来了。我说呀,夫妻之间难免有些磕磕碰碰的,‘床头吵,床尾和’嘛。你总不能老这样对舒公子吧。他这么用心的对您,试问天下有几个男人会这么对待他的女人的。不要在闹别扭了,要好好把握,天下可没什么后悔药哟。”这么直爽的一个女子,这么的热情,竟因为我而走到如此境地了。
“大姐姐,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向大哥哥一般保护您。我也要娶一个像您一样美的媳妇回家,那样的话,我娘就不会一直叫我兔崽了来。因为兔崽子是娶不到您这么美的媳妇的。那时候,我也一定会向大哥哥一样,有着很高的功夫,可以保护大姐姐您,保护我娘,保护我爹,保护很多很多的人。别人见了我,就叫我狗伢子大侠。不对不对,不是狗伢子的大侠,是,是赵大侠。对,就是赵大侠。多威武呀。”多么天真地狗伢子。他没等长大就已经开始在保护我了。可如今,你又如何保护我呢。我若被他人欺负了,你又会在哪里保护我呢?
上苍不公呀!
“来人呀,把她给我抓起来。”
不知何时,我四周竟亮起了一把把火炬,竟是一排官兵。领头的那个,因是个捕快头子吧,看他一脸的正气,竟是那卢郡守的走狗。
看着走上来的几个捕快,我冷然道:“不用你们动手,我自会跟你们而去。”说完要站起来,不料因跪的太久,竟站不起来,挣扎了半天,才慢慢的伸直两条僵硬的腿。机械般的迈步向那囚车走去。
刚上囚车,便又听到马蹄声,那么的急骤。是他么。满心希翼的回头,然却不是他——舒焕。那张焦虑的脸孔竟然是他,江鹤云。
“江兄,帮我好好安葬赵二哥他们一家三口。”而我此时能说得便只有这些了,其他的,我能说什么呢。此去,便是死路一条。然我心依旧不甘,若卢辙未死,我怎么安心。就算做鬼,便也是将冤魂不散,化作厉鬼,永生永世纠缠于人间。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从马上越了下来,跑到囚车前,问道。
我只是冷笑着:“江兄还是不知道的为好。无任发生过什么事,您都要帮我好好安葬赵氏一家三口。”
可他依旧固执的问着。
“您又何苦呢?”就这一语,我便无他说,将头撇了过去,不再言语。
“她犯了杀人罪,那躺在地上的尸首便是她一人所为。”捕快说道。
我一听,不禁怒意丛生,大笑了起来:“是那畜牲所言么?他怎么不说他要强抢于我,他怎么不说赵氏三口是如何被他活活打死的。他是不是说赵氏三口也是我所杀。”
“看来他还活着,上天可真是公平呀,啊。”我狂笑着,笑这一切的一切,竟是如此黑暗。一个小小的郡守,竟也可独霸一方。
“邬……舒夫人。”江鹤云忧心不已,就这么无可奈何的看着我。
他后来对我说,“就那一刻他便悔恨起来。后悔为何不一直跟着你,就算你以为人妻,只要远远的看着你,保护你就够了。然更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不能化解你心中的怨恨。若自己握有权力,便也可助你一臂之力了。”他便是从那日开始,开始了他的樊笼之路。他本是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他本已挣脱开了那些身外之物的束缚,可为了我,他从新踏上了那条最为痛恨的道路。也为了我,竟毅然决然地选择迎娶他不喜欢的人做妻子。可那终究不过是个不幸的开始而已,于他或是她。
那捕快见我如此的疯狂悲苦,便也轻声说道:“他虽活着,却比死还不如,他的手脚皆断了。”眼中看不出半点喜与怒,只是木讷的看着前方。
也许他是看我可怜吧,也许他也一样的痛恨那人吧,所以他才会如此对我说。看来那卢郡守是不会轻易的放过我了。不过听到这人说他生不如死,不禁有些高兴起来。看来上苍还是长了点眼的,不是吗。就算是要我现在就死,我便也可以安下一点心来了。
“这位大哥,请您多多照顾一下她吧。”江鹤云低声求道。
那么高贵的人向一个小小的捕快求情竟只是为了我。日后方知他乃是一代名臣之子,当今圣上钦点的武状元。
那名捕快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会的,如果我能做到的话。”
“谢了。”他又看向了我,说道:“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我只是点了点头,可不认为他可以救出我来。一介平民,如何与官斗,那只是自不量力而已。就算你有再高的功夫,也飞不出官府的铜墙铁壁。
囚车驾走了,我也只是远远的看着那个倍显孤独的身影,不禁有些哀怨起来了。这又是何苦呢,你为何要回头,一直低头走你的路不久好了么。你这样的付出,又能得到什么?对你的亏欠,此生或许也偿还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