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庭院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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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让二位久等了。多有不周之处,还请二位见谅。”一位体态风雅的妇人从侧门款款行入厅堂,向我们歉意道。

“哪里哪里,倒是我与拙荆冒昧登门拜访,多有叨饶之处,还请夫人莫介意就是了。”舒焕揖身道,全然一派贵公子之气。

这就是我姨母吗?举手投足之间,眉目轻谈之间多似母亲呀。不觉间,便已眼眶湿润。多想对着她轻唤一声“姨娘”,可我却不能这么做。

舒焕察觉到了我的心思,便轻轻扯了下我的衣袖,唤醒思绪中的我。

这才察觉王夫人一直看着我,忙轻声道:“舒邬氏见过王夫人。”

“拙荆极少出门,未见何世面,若要有礼数不周之处,还望夫人见谅。”舒焕忙帮我打着圆谎,化解我失态的尴尬。

然王夫人依旧看着我,笑道:“不打紧。初见生人难免如此。只是我与尊夫人似乎曾相识过呢。我见她眉宇间酷似我一位故人。”

“是吗?看来拙荆与夫人甚有缘了。”舒焕亦笑道。

王夫人点头笑了起来,见我二人仍伫立着,歉意道:“看我,是我怠慢了。二位快请坐。”忙接着回身对着身旁的一婢女说道,“翠儿,速去端茶点来。”

日夜思念的姨母就在眼前,可我竟与她不能相识,心中不禁有些哀怨起来。一时间便不知该如何开谈是好,不由得看向舒焕。他只是对我回以一笑,便又看向了王夫人。

“听闻夫人绣艺名贯四方,故拙荆想向夫人请教一番,敬作点评。”说完便从袖口取出一绣帕,竟是从商摊上买的。起初我还笑话他竟卖女儿之物,原来它便是有此之用。他的机敏又怎是我所能及的。

婢女接过绣帕,递于了王夫人。只见她秀眉微皱,看了看我,点头道:“夫人此绣,针脚细腻,色彩艳丽,非他人所能及。只是夫人……”

“夫人当说无妨。”舒焕说道。

“只是夫人未曾将情感寄托于绣。虽为华丽,却不免空洞了些。”她看了看我说道,“但这也仅限于我个人拙见而已,望夫人莫怪。”

“夫人哪的话,我家相公便常言我这绣品内容空乏,毫无情感可言呢。我不服,故而来此向夫人请教。今看来,相公并未言过其实了。”我欠身道,余光看向舒焕,便见他嘴角含笑的看向我。

忽见案头一副绣锦,不禁玩味起来。此乃王维《山居秋暝》之画境。不禁轻吟道:“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夫人好功底,清晰秀雅,如梦似幻,摩诘之诗意尽显无遗了。”

“夫人过奖了。”她笑了笑,“我见夫人乃有大家之气,只是不知是何家名门之秀。”见我眉头微蹙,便忙道,“夫人莫怪,我并无他意。只是倍觉与夫人有缘,故如此相问。”

“拙荆乃小户人家出身,不值于夫人一提。”舒焕笑回道。

王夫人也只是笑了笑,未再继续刚才的问话,只是东西南北的闲谈着四方丝绣。未久,便见一婢女慌慌张张的跑来。

“夫人,小姐醒来了。”那婢女气喘吁吁道。

“当真。”王夫人喜道,站了起来。

“可,可小姐又发脾气了。小姐将端进去的药全摔了。”

“什么?快去。”她满是焦虑的向侧门疾步而去,竟遗忘了在座的宾客。

“原来她刚刚便是从她女儿那来呢?”我不禁有些妒忌那个素未谋面的表妹起来。她有这么一个关心她的母亲,可她为何又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呢?

从未想到这个表妹便是我的另一个命运的开始,我与她便是在重复着昨日母亲与姨母之间的故事。只不过姨母是被迫,而我是自愿。姨母生活安然,而我则是风波涌起。

“走吧。”舒焕轻声道,拉着我向外行去。

我抬头看着舒焕,眼光有些迷离的问他:“我还会见到姨母吗?”

他看着我,点了点头:“会的,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将带你来这。”

听他如是说着,心中溢出淡淡的甜味儿来,如蜜饯一般,我知道,这味道叫做幸福。

一出门,我们便直向赵氏夫妇方向行去。一路上,似乎感觉到有人跟踪。舒焕紧蹙眉头,低语道:“来得可真快。”便看了看我,良久才道,“你在此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若久不见我回来,你便独自去赵氏夫妇那,不用等我,直接回去便是了。”

不待我回神,便已纵身一跃,踏过屋顶而去了。

我独自一人呆呆的站在那儿,看着远处的人来人往。翘首以望,等了许久,却能不见他的到来。由满心的心平气和的等待,到焦虑不安的张望,心境起伏不定了起来,心中不停的揣摩着舒焕现在应该在做什么,怎么样了,生怕他出何事。这般的心境因同母亲独自等待父亲的到来是一样的吧。

“小娘子,怎么独自一人站在此地呀?”正当我打定主意要去找赵氏夫妇时,一个华衣男子拦住了我的去路,“本公子见你一人站于此地许久了。是不是空闺难耐呀?”

他这句话刚讲完,便响起了一阵邪笑声。我竟然被一帮无赖给围住了,这不禁让我气恼起来。也暗自自责起来,为何不早些离去。但同时也难免怨起舒焕来,毕竟是他将我独自一人留于此地的。

“公子请自重。”我冷然道,眉头微拧,“请让开,放我过去。”

“小娘子何必如此绝情呢。如若我就是不让开,不放你过去,你要拿我怎么办呢,啊?”

我气急,怒目而视,竟遇上如此无礼之辈。

怎料他见我如此,反倒痴迷的看着我,道:“你的眼睛好美。不知……”说完伸手就要来揭我的面纱。

我一惊,忙躲闪了开来。他一见我躲闪,便使了下眼色。紧接着上来了两名奴仆,一人一边将我夹住,让我不得挣开。他双手再次伸了过来,有些颤抖。

面纱揭开了,他就这么直直的看着我,良久才说道:“我要你做我的娘子。”

围着我的那些人早就跑到我眼见,也就这么不眨眼的看着我。“她是人还是仙,怎么这么美?”

“当当当然是人啦。是仙的话,我我我们怎能碰到。”

“让开!”我厉声道,“再不让开,我就唤人啦。”

这些人方醒了过来。华衣男子无赖道:“那你就唤呀,本公子敢保证没人来救你。”说完,便同那些人大笑了起来。

“你可知道我家公子是谁?他可是郡守的独子呢,洪都城谁人不知我家公子。”一个奴仆上前张扬的对我说着。

“郡守的儿子就能无法无天,任意妄为呢吗?”我鄙视道。竟是个狐假虎威的无赖子,当凭一个小小的郡守就如此横行霸道,看来那郡守也非善类。

那人听我这么一说,又是大笑了起来:“在这儿,本公子就是法。本公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天皇老子也管不着。怎么样,若是小娘子跟了我,便也是从此逍遥快活了,在这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多威风,多神气呀!”

我轻哼了下,便朝着人群处喊去:“来人啦!救命呀!”

本以为会有人前来搭救,可看到的竟是那些人望了一眼这儿,便急忙跑开了。只是一下子,那些我原本可以远远看到的人便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多么的荒唐可笑,这便是权利的威势么,这便是世态炎凉么。

“我说了没人会来救你吧,除非那人不要命了。”他冷哼了一下,伸手抚摸着我的脸,“你还是从了我吧,我保你从此生活无忧,丰衣足食。”

“呸。”我将头一歪,轻蔑的看着他,“我就算做鬼,也不会从你的。你以为天下没人可以治你么,天网恢恢,总有一天,你定将永不的安宁。”

“牙尖嘴利,够味,我喜欢。”他无赖的笑了起来,又转头斥骂那些奴仆道,“你们这帮蠢物,还愣着干嘛,还不帮我将少夫人请回府去呀。”

他话还未完,那帮人便已围住了我,说道:“少夫人,请吧。”而后将我押了起来。

“轻点,轻点。别弄痛了我未来娘子。”那人又斥声道。

我只能无望的挣扎着,叫唤着,可一直没人出来救我。那些观看人只是不停的一边摇头叹气,一边对他让开来一条路。这难道就将是我的命么?舒焕,你又在哪呀?

正当我失望不已时,却听得一声怒叱声:“你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良家妇女。还不将她放下。”

“打哪来的小子,少管老子的好事。滚开!”郡守之子怒道。

“放下她!”这声音来的有些熟悉,似曾哪里听过。

“好呀,老子就看你有没有这本事,给我上!”

紧接着,便是一阵拳脚对阵。看着那突然冒出来一个的男子,只身一人对打着数十人,不禁为他担忧不已。若他没事,我便也安心了;万一他有个好歹,那便是我的罪过了。他一人,能敌得过那么多人么?

只是看来我是白担心了。那人便是以一人之力,只是一瞬间,已将那些人全部打趴下了。

“你够胆。有本事你留下名来,别走。”郡守的独子只能逞强道。

那人背着我,笑了起来。这背影,这声音,这姿态,竟越发的熟悉了,然却记不起来。

“我为什么要留下我的名字来。你是什么东西,也配问我的名字。至于留不留,那便是我的自由了,为何要听从于你。还不快滚!”

那些人立马连滚带爬的跑走了,只恨爹娘少生了四条腿。临走前,那郡守之子竟回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心中不禁有一种不祥之感涌起,可我竟未觉它会来的如此之快。

“姑娘,你没事吧。”他转了过身来,问道。

是他。“江兄……”竟然是他。他再一次在我无助时帮了我。

“邬……”他也一时反应不过来,“怎么是你?你怎么会……。”眼中竟透着满脸的惊喜与讶异,那么的率真自然。

“我……”不禁有些尴尬的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述说:“您什么时候到此的。”

“我刚来不久。你怎么会遇上卢辙这人的。”他急问道,“怎么没人陪你吗?你不知一个姑娘家独自一人很是危险么?”本该是严厉的语气,竟是如此的温柔。

“我……”哑口无语,我从不知他会如此担忧于我。

本想向他解释的,然此时却听到了赵氏夫妇的声音:“舒夫人,您没事吧?”他们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舒夫人?”江鹤云满是震惊的看着我,眼中竟满是失落,“原来,原来你已为人妻了。”

如此苦涩的声音,不禁叫我心中一震。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我该向他解释什么吗?然我什么都未做,只是无可奈何的看着他。没有必要,不是么。我与他什么也不是。

“夫人,您没事吧。吓死我们了。”他们走了过来,满是忧心的对我说着。见我身旁的江鹤云,便又忙道,“公子,是您救了我家夫人吧。那真是谢谢了。”

江鹤云点了点,背过身,声音有些低沉:“你若没事了,就快走吧。以后小心点。”说完,便疾步向前走去,不再回头。

如果一直都是如此,那该多好呀。只要不回头,他便将永远生活于逍遥自在中,可他终究忍不住回过头来,便从此走向了那个樊笼里而不再出来了。

“夫人,快走吧。那人说的对呢。要不那小霸王便又要缠过来了。这里没人不怕他,一不小心得罪了他,便要遭他报复了。小则伤及胫骨,重则性命不保。快走吧!”赵二急说道。

我终于知道那些人为何见死不救了。为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便将自己的身家性命给丢了,有谁会做这样折本的买卖?即便是我也不会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