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的激动着,忽觉气血不畅,眼前一黑,就这么直直的倒了下去。朦胧间似乎见到一张俊美却又有些稚气未脱的脸盘,竟是满眼的忧虑,是谁呢?
什么也想不下去,昏昏沉沉的又坠入了梦魇之中。在那里,不断地有那么多的人向我涌来,伸长着双手向我扑了过来。母亲、赵二、赵大娘、狗伢子、姚牢头、纤云,还有那卢辙。他们不停的在我身旁回荡着,或笑或哭,或嗔或喜。那一声声撕心裂肺般的哭声,让我不住地大叫了起来。
“兄长救我,救我。”我叫着,双手不停的挥动起来,似要赶走所有的一切。忽然间,双手似乎抓到了什么,如救命稻草般,将我从那深渊中拉了上来。心这才放了下来,紧蹙的眉头松懈了起来,似乎感觉到有谁用手将我的眉头抚平,是兄长吗?因该是他吧,他说过会保护我的,不是吗?不自觉地向那人依了过去,会心一笑,囔囔的说道:“我知道你会来的。”
便又沉沉的睡了下去,待醒来,已是夕阳西下了。室内被夕阳照耀之下,散发着邪媚的光彩,似有一片绯色,诡谲的令人不忍闭目。
“王姑娘,您可醒了呀。”只见一个陌生的宫女站在床榻前高兴的说着,双眸带笑,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然后忙跑了出去,在外叫唤了起来,“萧姑姑,姑娘醒了。”
未久就见一年长的宫女走了进来,中规中矩的向我施礼,笑道:“姑娘可醒了,若再昏睡下去,只怕这宫中非生事不可了。”
听她如是说着,一脸迷茫起来,索性问道:“可曾有他人来过?”
那宫女笑道:“怎会有他人呢。太子殿下整夜的守着你,他人哪敢来。就是皇后娘娘也只是在房外停留了下,未敢进来呢。”
“太子殿下整夜守着我?”我有些不太敢信,我没听错吧?
宫女点了点头:“姑娘怎会听错呢。殿下的确是守了姑娘一晚。要不是要上早课,只怕殿下至今仍守着姑娘。”
难道那昏迷当中见到的竟是他?怎么可能,那样的人,怎会为我担忧不已?
“想必姑娘此时定是饿了吧,我这且弄些膳食来。”说罢便要退下去,然见我满是疑惑的眼神,便又说道,“我是这‘云馨殿’的女官,大家皆称呼我为萧姑姑。姑娘日后也可如是称呼我。”说罢退了下去。
萧姑姑刚退下,刚刚那个宫女又踏了进来,手捧着盥洗器皿,恭敬的向我微曲了下膝:“姑娘,请梳洗吧。”说罢,将盥洗盆放置盥洗架上,走到我身旁,小心翼翼的扶起我,向梳妆台走去。
看着那铜镜中眼神空洞的女子,不禁诡异的一笑,缓缓的开口道:“你叫什么。”
宫女一边帮我梳着头,一边说道:“回姑娘的话,奴婢名唤翠茵,是太子殿下特派下来服侍姑娘的宫婢。”
“这不是六局之事么,怎么太子也担起这事来了。”仍是空洞的眼神,涣散的看着四周。
翠茵笑了起来说道:“太子可是专门去要求了皇后娘娘呢。”
“是吗?”还是不冷不热地回道,犹如无心的木偶般机械的回问着,“原先那三个宫女呢,去哪了?”
“回姑娘的话,那三个宫女因做事不善,被发配到浣衣典去了,只怕现如今尚在浣洗衣物呢。”翠茵麻利的回道。
只是一会儿,便已是一头云鬓了,耳鬓留着一缕青丝,散于身侧,平添了几分娇媚。缓步走向盥洗架,看着盥洗盆中的这张脸,不禁笑了起来。十指纤纤,直向盥洗盆中用力伸了进去,看着盆中泛起的一圈圈涟漪。紧咬着唇,不发一语,就这么静默着。良久方抬头,看向那满是错愕的翠茵,朱唇微启:“漱洗茶。”
翠茵这才慌忙递过青釉瓷茶杯,说道:“姑娘请用。”
我端过茶杯,微含了一口,缓缓地漱洗着口,再向翠茵端起的另一白釉瓷杯中缓缓地吐出这漱口茶。一切皆是如此的优雅自然,全无半点娇作之意。
看着这呆愣着的翠茵,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盥洗巾。”
翠茵忙回过神,满是尴尬的递过洁白厚纯的盥洗巾,说道:“姑娘真似天仙般的优雅呢。”
我未语,接过盥洗巾,自竟洗了起来,而后又接过托盘中的擦洗巾,缓缓地擦着自己的这双玉手,这可是沾满了鲜血的双手,擦得净么。待一切皆完之后,看着这尽发呆的翠茵,笑问道:“你可知肖纤云姑娘在哪么?”虽满是笑意,可心口却是不停的滴着血。
翠茵一听,忙回道“回姑娘,太子殿下已命人将肖姑娘的尸首运回洪都城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追问道,脚步微颤。
翠茵看我这严厉的眼神,竟有些颤抖起来:“回姑娘的话,已过二天了。”
“那就是说我竟昏睡了两天两夜了。”不禁有些气急,为何要昏睡不醒,为何来不及送她最后一程。
翠茵不再说话,只是低着头。
我看着她,悲从心起,声音微变:“为何呀?”似问她,却是在自问。为何呀?纤云定是怨恨于我的吧。是我让她死不瞑目,为何非要说那番不谅解她的话呢?为何呢?一扭身,飞速的向外跑去,似乎要将心中那抹沉抑给压制下去。
“姑娘,王姑娘……”翠茵忙叫唤了起来。
一路狂跑着,将迎面而来的萧姑姑撞倒于地,托盘中的莲子羹直向我飞了过来。
“王姑娘小心!”萧姑姑惊慌的爬起来,叫道。
眼见那滚烫的羹汤就要扑向我了,突然间便是扇面一挡,拦截住了些迎面泼来的羹汤,而我也被那飞身而来的人拦腰一截,一转身,躲过了那剩余未拦截住的羹汤。
“你没事吧?”待我惊魂未定的站稳,那人方松开手,缓缓开口道。
“王……王爷!”萧姑姑满是错愕,慌跪了下去,惊惶道,“奴婢最该万死,请王爷恕罪。”
“你倒是应罪该万死了,怎如此不小心?”拍打着衣袖,满声的责备之语。
我这才回过神,转头看向身旁的男子,竟是他——恭亲王。一身青色缎袍,金线绣边,更显得其满身的贵气。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犹若挂于树梢的皓月。
我向后退了步,躬身说道:“奴婢谢过王爷相救之恩。此事于萧姑姑无关,全然奴婢之罪过,是奴婢不意撞翻了萧姑姑的羹汤。要责罚就请王爷责罚于奴婢吧。”恭谨的言行,如匕首般直刺向恭亲王的心口。若非是他见死不救,哪会发生这日后之事。虽我也知那一切皆并非是他的过错,但于心终不免将一切过错怪罪于他。或许只是自己想将心中的那种无法言喻的痛苦转化些,才会如此的不可理喻吧。
他点了点头,柔声道:“下次小心些,不要如此的莽撞了。”说罢,衣袖一挥,便大步向庭院另一侧行去。
他其实并未行远,待至一株榕树下时便是回首张望着。痴然看着我疾步而去的身影。
我不知自己要跑到何处去,一抬头,却见自己来到原先的卧寝,这个充斥着自己与纤云笑语之地。耳畔边似乎尚能听道纤云娇缠得声音。
“娉婷姐,这挽绣怎个弄法呀?您先停下来教教我嘛。”
“哎呀。娉婷姐您看这画中的空谷幽兰,跟姐姐你可相似了,您看看嘛。”
“姐姐似有千万心事呢。可以同我讲讲么,或许我可以替你分担些。”
太多的回忆,令我泪气渐涌。只短短数日,便已物是人非,天人相隔了。
推开门窗,里面的摆设仍未曾变过。昏暗之中,那桌、那椅、那琴筝皆若此前静卧着,一派的平静。眼面前似浮现那张稚气未脱的面容,嬉笑着坐于琴架旁,抚弄着琴筝。
似笑非笑的看这这里的一切,心如刀绞般,终究是我将她逼上了绝路。未曾知晓她亦是如此刚决的女子。那么个怕事胆小的女子,竟包含着如此刚烈的性子。那日之事,她定也是万分痛苦吧,可我竟未替她想过。
恍惚之间似闻得室外一阵琐碎的声响,或因为多年来的等待,从而练就了这番令人自豪的听觉吧。当那室外声音刚响起,便已躲入一旁的屏风后,屏着呼吸,竖耳倾听着。
只听得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起,方进门,便忙将门掩上。紧接着便是火光闪烁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升起。
“纤云不要怪我呀。我不是真心要害你的,都是顾清玲逼我做的。求求你放过我吧,不要再来烦我了。我……我多给你烧些纸钱,希望你在阴间过的舒坦些。不要出来烦我了。”是杨素琴的声音,微颤着,似乎于梦中倍受纤云的纠缠。想来她定是倍受良心的谴责吧。
我缓缓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不发一语的站在青铜盆前,看着低头烧着纸钱的杨素琴。
她看着突然冒出的一双素色绣鞋,惊慌得向后倒了过去:“不要杀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只是轻推了你一下而已,可是我是被汪梦雪逼的。若我不这样做,那我回去之后,定会同你一般,被那些人用绣针通身扎透,我不想的,我不想的。”紧闭着双眼,双手于空中乱挥着。丽颜上露出惊恐的青色。
“你一定很痛苦吧,夜夜不得安眠。”我轻悠悠的说道。她后面所说的那番话如同针刺一般,叫我胸口疼痛不已,纤云死前那痛苦的表情不断的在眼前浮动着。
杨素琴猛睁开双眼,见是我,更如同见鬼一般,惊恐的叫道:“王……王姑娘……”
我看这她这模样,轻笑了起来:“你好像很怕我呢。怎么,那日的叫嚣劲怎不见了。我还以为你见了我会有当日推纤云的狠样呢。”句句皆是心中的恨,虽轻柔,却巴不得将眼前的人吞噬殆尽,连尸骨也不剩。
“我,我是被逼的。我不是故意的。”她向后退了过去。
“被逼的?被逼的就要将他人生命之置于不顾吗?被逼的就有理了吗?”她后退一步,我便向前一步,直将她逼入墙角,不得再后退了。
已无路可退了,她索性高昂着头,说道:“若非是你,纤云便不会死去。我是有罪,可你的罪却为更大。是你将纤云逼死的,是你。你……你无权这样责问我。”声音却颤抖着,宛若秋日里随风摆动的树叶发出的声音。
心中的痛被说中了,不禁苦笑的向后退了一步。是的,纤云的确是被我给逼死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满身的罪恶,又当如何化解。
忽的眼色一变,嘴角含笑,再次靠近杨素琴,说道:“你认为这样我便会自责么?看来你甚为不了解我呢。”
看着我一步步地再次逼近,她不禁又惊恐起来,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你别乱来呀。”
我摇了摇头,笑道:“怎会乱来呢?你信我现在就可以要了你的命而却不会被任何人怀疑么?”嬉笑着,从云髻上拔下一枚金钗,竟发着幽蓝的诡异的光芒。这是舒焕在我临行前派素烟送过来的金钗,作为防身之用。可拆卸开来,里边装的是一支极为细小的毒针。按动钗头那粒微小的红珠,便可将毒针发出,致人死于无形当中。
杨素琴惊恐不已的跪了下去,哭求道:“王姑娘,您,您就饶我一命吧。你我素无深仇大恨。您,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吧。”
看着这如蝼蚁般微小生命的哭求,不禁轻叹一声,淡然得说道:“要放过你也未尝不可。但要苟全性命,必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无任姑娘要我做什么,我皆在所不惜。”杨素琴哭诉着,抬头看着我。
见此,我不禁笑了起来,俯身将她扶了起来。掏出绣卷,为她轻轻地揩拭着泪珠。在她那满是错愕的眼神中缓缓开口。
“倒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呢。我只是要你帮个小忙而已,当然同时也是在帮你。若事成,我保你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当然若事败,你将失败名裂。”
“您,您要我做什么?”她颤抖着声音说道。
我笑看着她,眼神尽露杀气。我本想安然的度过这两个月的,可你们逼人太甚了,不要怪我心太狠,因为这是你们自找的。
朱唇轻启,寒如冰雪的声音悠悠的吐了出来:“除去顾清玲、汪梦雪。当然还有那些曾虐待过纤云的人。一个也不放过。”
杨素琴不禁打了个冷颤,恐慌的看着。可她已无路可退了,从她向我求饶便已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