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法律就是一个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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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委托

14、天朝市人民医院的会议室里面,也在召开会议。如今他们也遇到了烦恼,只不过他们遇到的烦恼与陆法所遇到的烦恼截然相反。陆法是因为没有案源,而他们正在为病人人满为患争论。

创伤科的主任正在发言:“经过年初的调整,我们科室在原有的112张病床位的基础上增加了60张病床,病房总共已配有172张病床位了。这两个月以来病房过道两边也陆陆续续摆满了50多张临时病床位。但现在住院人数还在增加,出院人数远远赶不上新增住院人数。还请院里面考虑一下,再新增加一点病房。”

“新增病房,怎么增?”坐在对面胸口挂着“妇产科主任”的女医生一脸不屑地反驳道:“周主任,年初病房调整时,我们科室是让出5间病房20张床位的。可如今,我们科室是没有病房让出来了,我们的过道也摆得有临时病床。所以不要打我的主意……。”

周主任讪讪地笑,说:“李主任,我那也不是为了院里,为病人着想嘛!”

“好啊,就你为你的病人着想,我没有为我的病人着想?”看来妇产科李主任对年初病房调整让出了5间病房的事还耿耿于怀,“年初病房调整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们科室是不能够让出病房来的。每年一到八九月份学生一毕业、一过暑假,我们的病房就不够用。可是谁听过我的意见。可如今倒好,来做手术的病人本应当住院观察,却是病床位不够只能在过道匆匆输点液,然后就回家休养。那可是病人的隐私,病人的健康,也关系到医院的收入。”

李主任显然有点激动了。

坐在主位的院长打了下“哈哈”,说道:“大家为病人着想,就是为医院着想嘛!有困难大家共同想办法面对。”说完望了望坐在周主任旁边的整形美容科主任。

整形美容科主任是一位年轻帅气的男医生,有点韩国“欧巴”的味道。他见院长盯上了自己,如何不知道院长是想听自己意见来了。忙清咳一声说道:“目前我们科室是略显宽敞,但是医院和科室正在大量宣传本科室——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关注自身外形美已成为现代人追逐美的趋势,就连自拍照都要PS或美图秀秀一下嘛。科室的客户已经在逐渐增加,科室经济效益已经彰显,近三个月来创造的利润都成30%的增长。再说,我们科室客户的隐私相较其他科室病人而言最为重要,因此我们科室是不能出现让客户躺在过道上的。所以院长,我认为解决“病人和病床位”之间的矛盾,在现有条件下还是让科室自己解决。”在整形美容行业,是忌口将“客户”称作“病人”的,不然“整形美容”意味着“治病”,那么前来整形美容的都是有“病”的人了,长得丑的人岂不是“疾病缠身”。

院长一时沉吟不语。

周主任急了:“我怎么解决得了嘛?总不会让我不解病人吧!”

院长又将目光定向了整形美容科主任。

整形美容科主任见院长又盯向了自己,顿时心里有了底气,继续说道:“我们医院大门敞开着,不可能不接受病人。但医院毕竟时医院,虽有公益性质,但与慈善机构还是有区别的。追逐经济利益,实现收支平衡,才是医院生存与发展的前提。因此,我们对于那些不能够为医院带来较大经济利益的病人,比如拖欠医疗费用的病人、不能够及时支付医疗费用的病人、处于康复期不需要大量用药的病人,我们可以要求他出院,腾出床位来让给新住院的病人嘛!这样便能够实现病人的接收和出院平衡,病人和病床的健康循环。”

院长微微地点点头。

周主任:“这恐怕对病人不好,还可能影响本院的声誉!”

妇产科李主任接过话了:“我们院是本市唯一的三甲医院,用病人的话说,宁愿死也要死在我们医院里,还用得着担心病人不来医院?再说,医院的声誉是靠过硬的专业医疗水平和日积月累的临床经验确立的,而不是靠其他。”

这句话可是话里有话,会议桌上的好几位年轻的主任医生都面红耳赤起来。原来天朝市人民医院近几年实施“高级人才引入计划”战略,大量引进具有博士学位或高级职称的人才,并享有特殊津贴。这无疑引起了医院里学历较低,但工作时间较长的老医生的不满。周主任是国内某知名大学博士后研究人员,整形美容科主任是韩国留学归国博士,闻言后均不再说话了。

坐在院长旁边的常务副院长说话了:“医院正在申请土地,拟扩建住院大楼,所以困难都是暂时的。我觉得韩医生的意见很好!周医生,本院从前年以来就实行了绩效考核制度,奖金与科室的收入和经济效益挂钩的,你们科室考核总是靠后啊!很多医疗费都没有收回来,你也要反思一下。”

周主任一听,心里很不是滋味。

院长望了一圈大家,说道:“市委市政府在好几年前都要求各级公立医院要实现经济独立,不要财政一分钱。我们医院也率先实行各项改革,包括刚才提到了绩效考核制度,大家对此要有清晰的认识。因此,我们今天就形成以下统一意见:“1、各个科室的病床位在新住院大楼使用之前都不再调整;2、严格执行绩效考核制度,考核靠后三名的科室应当做出检查并提出整改意见;3、各个科室对预存医疗费用不足的病人,严格控制医疗行为的进一步发生,尽量避免拖欠医疗费用的发生;4、对于特殊情况下,比如急救病人时所欠下的医疗费用,应及时催收;在达到一定数额而未缴纳的,坚决要求其出院。5、各个科室根据本科室的实际情况,结合今天的会议精神,制定病床位有机循环的实施方案,比如住院病人日费用低于多少钱的情况下,在有新病人住院时,应当要求其出院等。”院长说完后,笑着问了一句:“诸葛军师,这样决定不违法吧!?”

坐在院长右手边第三位的是一名律师,复姓诸葛,是天朝市知名的医疗纠纷律师,天朝市的几大医院都是其顾问单位。由于诸葛亮的“诸葛军师”头衔比“诸葛律师”更好上口,时间一长大家都昵称他“诸葛军师”了。诸葛律师仰起头说道:“病人和医院之间构成的是医疗服务合同法律关系,支付医疗费用和享受医疗服务之间构成双务行为。在经提示“本院采用先预付费后享受医疗服务方式”后,出现预先交纳的医疗费用不足以支付医疗服务费用时,停止提供医疗服务便不违法。但是病人需要紧急救治时是除外的。”

院长听完说了声“好”,吩咐道:“那就麻烦我们诸葛军师费点心,从制度上完善一下,扫除法律方面的障碍。”

会议就这样结束了,很快便形成了会议纪要,要求全院遵照执行。

15、这天傍晚时分,天朝市人民医院的大门口却异常喧闹。

两名保安推着轮椅,将一名昏昏欲睡的病人推在了门口,然后站在了一边。轮椅左后面仍立着一根高高的输液杆,挂着一袋袋装的液体正一滴滴往下滴,通过塑料管浸入病人的手背。病人脖子、胸腰都在这护具,都上裹着白绷带,还能看见头部凹陷的轮廓。病人软软地依在轮椅靠背上,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却没有喜怒哀乐的任何表情。一双眼睛水灵灵滴转动,还告知着身旁围观的人他还活着。一名中年妇女守候在轮椅旁边,一只手扶住轮椅,另一只手不停地抹着眼泪。

又见一男一女两名保安提抱着衣物,桶盆,衣架,还有牛奶水果等生活用品从医院出来朝这边匆匆走来,将东西扔到中年妇女跟前,也推在了一边。

那中年妇女突然向站在一边的保安跪下了,哭着乞求:“求求你们,不要赶他出院。我明天就去乞讨,去要医药费给你们补上。他这一出去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该怎么办啊?…”。

旁边好奇的人忍不住在问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站在一旁的保安解释说:“工地上受伤的,现在赖在医院不走。工地也不管,都欠十几万医疗费了。现在正常用药每天都需要好几千,他们又负担不起。劝他出院他又不肯,转院又没人接,这样下去我们医院也没办法,只好让他回家休养。看,我们还送了他药品!”

围观的人顺着保安的手指看病人的轮椅下面,果然摆放着几袋正在输的液体。旁边拜访的袋子里面,还有几大盒药品。大家对病人的同情顿时减少了不少。

没错这病人正是建国,妇女正是春花。建国受伤后先被送到就近的天朝区人民医院,天朝区人民医院就治不了,经过简单处理后便被转至天朝市人民医院。到天朝市医院后被诊断为特重型颅脑损伤,脊椎多发性压缩性骨折伴脊髓、神经损伤。断断续续做了好几次手术,在重症监护室呆了两个多月,好在天朝市人民医院的医疗水平确实高超,建国的生命是保住了,却也几乎成了植物人状态。医疗费已经花费五十多万元了,二虎出了二十多万元,工地项目部拿了三十万元,可建国从重症监护室里一出来,要医疗费便出现了障碍。工地方让找二虎,二虎说拿不出钱来,让春花只有找工地。这样一推诿,医疗费便欠上了。医院本见多了这种受伤后扯皮的事,见建国伤势严重,又担心手术后并发症,故继续用药给建国治疗。发现欠医疗费后越来越多后,医院也分别给工地老板张富裕和二虎打过电话,可谁也不愿意来交钱。医院方也想用红十字协会等公益组织申请捐助,可这些公益组织一审核情况属于工伤,谁也不愿用公益资金为用人老板买单。这样一来医疗费都又累计到了十几万,面对这个无底洞,医院终于做出了让建国出院的决定。

围观的人听完保安解释,恍然大悟般地“哦”了几声。

当然也有不以为然的声音,一位手提蔬菜的大妈当即质问道:“病人没钱你们医院就不给治了吗?这好像有点不对哦!”

“有什不对的?”还不等医院保安回答,站在大妈旁边的大叔便接过话来了:“医院又不是慈善机构,现在哪家医院你不给钱他会给你看病。”

“可我就觉得不对,难道没钱的病人就只有等死?!”大妈说完这句转身就要离开。

“不是有社保,有保险嘛!”大叔也转身走了。

“没有社保,保险的人怎么办?”

“谁叫他自己不买。”

“连治病的钱都没有,哪里还会有闲钱买保险?”

原来大叔和大妈是一起的,看样子是一对夫妻。二人争论着,一齐朝路的一头走去。

围观的人了解了情况的,似乎已经觉“无趣”,三三俩俩的离开了。未了解情况的路人又凑热闹般地为了上去。人群里,春花跪在地上,拉住保安的裤管,仍在苦苦哀求哭泣。

16、经过老律师的指点和自己的总结,陆法也摸索出来了一套适合自己目前实际情况的接案模式。对于一个刚出道不久的律师来说,什么经济、刑事大案子是找不到自己头上来的,律所老律师的小案子提成比例又低陆法还不想做。因此陆法在开拓自己案源方面特别上心,经过反复尝试对于工伤案件统一采用了半风险的代理模式。所谓半风险的代理模式就是先付一部分订金,后面按照获得赔偿金金额的约定百分比进行提成。这种方式一方面解除了大部分工伤劳动者一次性全额支付律师费用困难,和不能够获得足额赔偿的担心;另一方面又觉得律师有提成会尽全力争取他的利益,甚至愿意提成高一点避免老板收买。陆法的半风险代理模式便是委托时先付费3000元—5000元/件,后面在当事人拿到工伤赔偿款时按照获得赔偿金额的10%—15%进行提成,该模式一推出倒还得到了市场的认可。只是担心这种收费模式被人投诉,遭司法局查处,故又在合同中约定如果半风险模式被认定为无效或被撤销,双方以主张金额为标的按照律师服务收费标准最高限额分程序进行结算。这半个月来,陆法以这种半风险代理模式已经结了四个委托案件,略有小成的陆法一扫以前的阴霾,有点意气风发闯天朝,春风得意马蹄青了。

这天陆法刚好也在天朝市人民医院。经过一个下午协商沟通,终于在该院也签了第一份委托代理合同——收费5000元,后按照获得赔偿金额的百分之十五提成律师费。陆法怀里揣着新收的律师费,心满意足地从大门离开。

此刻大门口,医院的保安被春花拉住裤管,裤子已被拉下了半截,不过幸好有皮带系住。保安已经不耐烦了,轮番地劝解她:“你拉住我们有什么用,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长期的对峙让围观的人已经很少了。建国的轮椅由于长时间没有人扶助固定,谁都没有注意到慢慢地竟滑向了门口的台阶。已经滑下了两三步台阶了,建国被抖动得咿咿啊啊地喊叫了起来。旁边的保安眼疾手快,三步并着两步飞快奔过去,拉住了轮椅。几名路过围观的人都惊吓得退了一步。春花慌忙站起来,扑向轮椅,已经吓得大哭。拉回轮椅后,推开保安吼道:“他这样了,你们都要赶他出院,不如让他这样摔死算了。”

这一幕刚好被走到医院门口的闻见,陆法还以为是保安为赶人出院把人推下阶梯呢。这位为武侠小说迷得深度近视的律师如何忍耐得住,热血一涌,便大侠出场般地走上去喝到:“这们想干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名保安似乎被陆法得气势给镇压住了,将先前给其他围观人解释得话又给陆法说了一遍。陆法见春花哭的伤心,又补充喝到:“这个样子还赶人家出院,于心何忍!”

春花犹自哭泣,建国得眼珠朝陆法这边转动了一下。保安见陆法穿着廉价西装打着廉价领带,一副正义凌然的模样。心里都在想:“这是卖保险的,还是房产中介哦,还来管闲事!”路过的人见有人打抱不平,都围了过来。带头得保安问道:“请问,你是他们什么人?”

陆法嗫嚅了一下,说:“我,我是,他们的律师,这是我的当事人!”说完头一扬,从包里拿出两张名片,一张递给了问话得保安,一张递给了春花。保安相互之间传着看了以下陆法的名片,将信将疑地打量着陆法,心里却在想:“他们连救命得钱都没有,居然有钱请律师?”春花看了一眼名片,唤了声“陆律师!”

陆法见春花已经默认自己,便回头对保安说道:“你们有什么事可以找我,有什么话也可以对我说,不要为难我得当事人!”保安相互之间看了一眼,围观的人又进了一步,大家都只有在香港或外国电影中才能看到的一幕,有点不知所以。

那名女保安冷冷地说道:“您是他律师最好了,他现在欠医院医疗费,我们只好让他出院。”

陆法捂了捂钱包,问:“欠多少?”

女保安:“欠十几万,如陆律师能够帮他交上,我们马上把他请回去!”女保安心心里算定:“就算你是律师,也不可能帮他交费。”

围观的人却用期待的目光盯着陆法。

陆法头皮一麻,吞了吞口水说:“既然他现在请了我做律师,你们就用不着担心医疗费交不上。你们走着瞧,明天我找你们领导谈!”陆法的话又几层意思,一是告知围观的人他现在才请我做他们的律师,交不上医疗费不是我无能;二是这些保安都是小角色,我不屑与他们谈;三是明天我去找了医院领导,有能力和信心让病人住院。果然不仅围观的人,连春花都被陆法的话点燃了希望,又唤了声“陆律师!”

陆法理直气壮地说了声“我们走!”,搭了一只手在建国得轮椅上,和春花推着轮椅向外走去。春花本来就没有了主意,见现在出现了个律师,完全寄希望在了陆法身上。陆法低着头和春花一直将轮椅推到了马路边上,斜眼看见围观的人都没有跟来,庆幸自己的聪明将尴尬巧妙地掩饰了过去。一声刺耳得车鸣声后,陆法回过神来,问春花:“你们准备到哪里去?”

春花:“我不知道。”

陆法瞧了一眼建国,建国得眼睛也正盯向自己。陆法想了想,建议道:“要不你们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春花还是摇摇头。

陆法想:“出了这样的事也没有人来帮他们,看来在这个城市他们也没有亲朋。”望了望四周,望见医院广场对面有家宾馆。便对春花说:“你们在那家宾馆住下吧,这里离医院近,方便建国治疗。”

春花还是摇头,陆法问了半天,春花才说:“我们没钱。”

陆法问:“难道工地上没有发你们工资?”

春花:“二虎全都给我们了,我们要买吃的。”

陆法想:“如果就这样不管他们,如果被刚才那四个保安和围观的那群人看见了,还觉得我律师无能!”索性说道:“今天住宿费我来付吧,说不定明天建国都住医院了。”

春花注视着建国,建国得喉咙动了一下。春花点点头。

陆法径直走向宾馆,春花推着建国跟在后面。陆法在宾馆前台询问标间是120元/晚,陆法交了押金和付房款总共200元。春花推着建国进来,陆法让他们拿身份证登记入住。宾馆前台见建国奄奄一息得模样,迟疑了一下,拿着手机在一旁打了个电话。然后很客气地对陆法说:“先生,我给老板请示了一下。病人这个样子,不方便入住我们宾馆。”

陆法一听,愣住了:“有什么不方便的?上下楼有电梯,又不要你们工作人员背。”

该前台工作人员继续解释道:“他这样子,最好住医院。如住在宾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宾馆又该怎么办?以前就出现过这样的事,我们也怕了。老板也再三吩咐,他这样的禁止入住。”

陆法还想分辩,春花拉了一下他说:“陆律师,那就算了吧!我们不住他这里就是了。”陆法见前台工作人员递回来了刚收取得费用,“哼”了一声接了过来,推着建国的轮椅出了宾馆。

医院广场的亭子里,春花给建国换了一袋输液袋。又将药品用矿泉水融化后,喂进建国的口中。陆法坐在亭子的长椅上,听春花讲述了建国受伤的经过。春花内心深处充满了自责和愧疚,她认为是自己让建国受伤的。自己明知道绳子有可能滑落断裂,可还是让建国继续往里面装石块、工具。陆法安慰她说:“谁都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情。”

春花哭了一阵,问:“陆律师,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17、陆法回到家里,整个晚上都在犹豫,想自己有没有必要介入到见过受伤的事件中去。一时觉得自己豪情万丈,春花和建国那么可怜,现在身处困难境地,帮助他们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古代有大侠,现在自己就来做一个律侠;一时又想这世界上可怜的人那么多,自己未必帮助得了。再说自己没车没房没存款,连女朋友都没有,生理需要也是靠自己的“五姑娘”解决,不是也很可怜么?也不见有谁来帮助过自己;一时又觉得建国伤得那么重,伤残肯定会在一二级,赔偿费用不会低于百万,按照百分之十五计算律师费也不会低于十五万元,在自己心中这也算是个大案子了;一时又想春花夫妇连医疗费救命钱都付不出来,哪里有钱付自己的前期得几千元律师费用,要自己垫着老本替别人做事打官司,心里总是不甘。如此翻来覆去,直到早上醒来也没有决定该怎么办。于是干脆来了个顺其自然,径直去了办公室。

谁想陆法到办公室不久,春花便打电话过来了。说:“陆律师,我去找了医院医务科领导,他们还是不让建国住院。药都快用完了,建国又不能停药。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工地上工友都过来了,请您也过来商量一下,给我们出出主意!”

陆法挂了电话呆了半晌,对律师而言接案子永远比做案子重要。从张美美处领了一套委托代理合同,准备了一套委托代理手续,还是去了天朝市人民医院。

春花和建国仍然在医院大门广场上的亭子里,看来昨晚这对夫妇在这里待了整个晚上。五六个民工正在争论。陆法走近后,春花叫了一声“陆律师来了!”大家才一起住了声。

春花:“陆律师,你是文化人,又懂法,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法律有什么用?我刚才说了,到工地上去,把工地得电闸关了,不解决好问题,老子就不让他施工。春花就爬到塔吊上去,把事情闹大。看他龟儿怎么解决?”一个大胡子民工率先说道。

“到工地去闹,还不如就在这里闹。他龟儿****医院不是没钱就不给治么?老子我们几个就去把医院大门堵了,让所有的人今天都******治不成。建国的轮椅都放在门口中间,看哪个龟儿今天敢来掀。”另一个满脸横肉的民工愤怒地吼道,看样子他对建国被强制出院的事对医院怨气很大。

“医院闹恐怕不行,建国还要在医院治疗。”春花小声说。

“那就去堵马路!”又一个高瘦得民工,抽着烟慢慢说道:“我以前工地有个人出了事,掉到电梯井里当场死亡。家里的人来了后,项目部的老板就躲起来不见面不解决,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家属就把尸体抬到马路中间,直接把马路堵了。不一会儿警察就来了,了解情况后很快就把老板给抓了来,让他给钱解决。”

“对,这个社会就是这样。老板怕政府整,政府怕百姓闹。咱们把马路先堵了。不起作用再把建国推倒市政府门口去,把人往死里逼,看政府管不管。”再一个戴着眼镜得民工又说。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话的民工话一说完,剩余未说话的民工都在点头,仿佛在说你说的也有道理,要我们这么办也行。

旁边一位身材矮小,平头,皮肤黝黑的民工一个劲儿地抽着烟,一言不发。等大家争论得差不多了,才说:“陆律师懂法律,让他说说该怎么办吧!”春花介绍说,这人是包工头徐二虎。

陆法说:“我是律师,我的意见当然是按照法律规定得程序和方法来维护自身的权益。刚才各位说的方法都属于私力救济,过激的私力救济可能导致违法行为得发生。建国是在工作时间、工作场所,因工作原因受的伤,当然属于工伤。在工伤法律关系中,劳动者的受伤由用人单位承担全部责任。也就是说,谁是建国的用人单位,谁就应当拿出医疗费用来给建国救治,并负责赔偿建国。”

大家把目光转向徐二虎。

陆法摇头说:“徐总不是建国的用人单位,徐总虽是包工头,但他不具备用工主体资格。《建筑法》在建筑施工领域,要求建筑工程业务应当由持有依法取得的资质证书单位并在其资质等级许可的业务范围内承揽工程,自然人是没有资格承包建筑工程业务的。施工单位将工程发包给不具备具有相应资质条件的自然人徐总,本身就是违法的无效行为。因此实际上徐总与大家一样,都属于劳动者。而哪家企业把工程发包给徐总的,它才是建国的用人单位。”有点身份的人,大家都流行称呼“总”。陆法不说徐总没有承包建筑工程的资质而承接建筑工程的行为违法,只说建筑单位将工程发包给徐总违法,是为了博得徐二虎以及其他民工的认可。

果然徐二虎听明白了陆法的意思——在法律上他不是用人单位,不承担建国的工伤赔偿责任。一下子对陆法的产生了亲近感,说:“就是嘛,我一个包工头,怎么承担的料这个责任嘛!只是,只是我和张富裕签的合同里面,约定了工人出事都由我承担全部责任,这该怎么办呢?”

陆法问:“张富裕是以个人名义跟你签的合同,还是以公司的名义?”

徐二虎:“合同是张富裕签的字,不过他有个公司叫做富裕建筑劳务公司。”

陆法说:“从工地的经验判断,很有可能是张富裕以富裕建筑劳务公司承包了工程,再把工程分包给你的。但不管是不是这样,约定由包工头自然人承担工伤赔偿责任,违背了《工伤保险条例》所规定的由用人单位承担工伤赔偿责任的规定,也不符合《建筑法》规定的由施工企业承担工地安全生产义务的规定,因此这种转移用工风险的约定是无效的。出了工伤事故,还是由它承担责任”

工友们本来就担心建国这事要牵扯到二虎,还有所顾忌,这时听律师讲二虎不承担责任,顿时轻松了很多。包括二虎在内的工友们纷纷说:“陆律师,您说这事该怎么办吧?”

陆法见这群人已经认可了自己,顿了顿才说:“建国的事涉及到两个方面:一是目前的医疗费;二是以后的赔偿。这两个方面又是一个整体,只是医疗费紧迫目前必须解决,赔偿问题暂时可以延后。因此,我建议立即以工地方“违反安全保障义务”为由起诉医疗费,把包括总承包单位在内的与地基工程相关的所有施工企业均列为被告。这样做有几个好处:一是《民事诉讼法》规定了医疗费用可以申请人民法院先予执行,在起诉后可以很快解决医疗费用问题;二是工伤事故本身就要申请工伤认定,本市工伤认定需要劳动者提供劳动关系证明和受伤经过事实证明,人民法院在审理医疗费用的问题中查明的事实经过可以直接作为证据申请工伤认定;三是可以将医院方列为第三人,其出具所欠医疗费用的凭据作为证据同时还能作证,也避免了建国因没有医疗费被再次赶出院。”陆法也体会到了,律师说话必须这样一、二、三条理清晰,逻辑明确地说出来,可以显出自己的专业,还很容易把当事人晃悠得五体投地。只是当这些当事人问自己该怎么办时,总是忍不住想笑:“你问我怎么办?我是律师只能告诉你起诉、起诉、再起诉,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徐二虎:“好,陆律师就按照您说的办!”在徐二虎心中,他是不愿意手下这帮民工兄弟闹事的,尤其是在工地上。自己交了几十万的保证金给张富裕,还要从张富裕那里那工程款,跟他关系闹僵了对自己明显不利。如果真闹出了什么事,自己又对不起这帮跟着自己的民工。建国现在这样,自己心底本来就有愧,如不是自己要求加班,可能就不会出事了。民工们见徐二虎同意了,也都不再坚持自己“闹”的主张了。

陆法拿出了代理合同和委托手续,说:“对于工伤案件我市这样收费的,委托时付5000元,后面按照获得金额的百分之十五提成律师费。”说完,望着春花。

春花局促不安地拉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说:“我没有钱!”

徐二虎说:“前面这5000元我来出。只是春花,你们要明白建国的事情找我是没有什么用的,我承担不了这个责任。刚才陆律师也说了,建国的受伤属于工伤,由用人单位承担责任。”

春花咬着嘴唇点点头。

陆法填好了合同和委托代理手续,交给春花签字,并拉着建国的手指在代签建国名字的地方按了手印。陆法这才知道,建国全名叫做党建国,春花全名叫夏春花。党建国按了手印,突然断断续续说话了:“我……我相信……法……法律!”夏春花欣喜地拉住党建国的手,喊着:“建国,建国,你能说话啦!”喊着喊着又哭了起来。党建国安慰妻子:“不……哭,不……哭……哭!”。

大家把党建国围成了一圈,感觉这是一个好的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