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亮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以便拉开彼此的空间,稍作喘息,可大妈瞬间就占据了有利地形,像体操运动员一样,拧着横杆上的吊环,朝前一悠便向他逼迫过来。他只求能尽快到站,可是车流却堵在了北海北门,一大批外地游客在街道上鱼贯穿行,将这里围裹严实。
转移视线并无效果,即便是通风的角落,他也闻到了呛人的臭味,即便他能看到大妈腋下流淌着豆大的汗珠,但这种来自视觉上的刺激完全无法与这股味道相提并论。
孙丽的脸色远比公车大妈的腋下还臭,还没进门,她就一把揪住赵亮的领口,嘴贴嘴地质问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正施法诅咒别人的女巫。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是他?”
“我怎么知道程震是谁对你那么重要?”他这种一脸无辜的表情她再熟悉不过了,男人犯了错都这副德行,比如几年前的陈天朗。
她很僵硬地错开屋门,把赵亮让了进去。今天她穿了一件满是绒毛的连身睡衣,这很容易让赵亮想起20世纪80年代歌舞厅里的那些女明星,裙摆刚好包裹住大腿,勾勒出一道饱满而诱人的臀部曲线——她根本没拿他当外人看。
“我昨天拿到你的副本后,想叫他帮忙核查,结果却在他书房里发现一大摞账单原件,就对照着来找问题,居然看到你的名字。当时我想难道是重名?就盼着你那边结束后一切顺利。”孙丽继续昂首站在这套超过两百平米的宽阔房间的正中央,这套房无论是地段、配套、采光还是装修,都堪称完美,但只缺一样——人气儿。
“是挺顺利的。”赵亮好不容易从被动的对峙中抽离出来。
“如果是程震,顺利就是麻烦。”
“不明白。”
“他都问你什么了,你怎么说的?”
“挺客气的,还夸我还钱效率创纪录了。”
“这都是废话,然后呢?”
“然后他问我这么快是从哪儿筹到的钱,我就说是你帮了我。”
“你说了我的名字?”孙丽一激灵,身子突然向前一动。
“是晶晶侧着脸看了我一眼,然后问:‘是孙丽?’被他听到了,就这样。”他停顿了一下,“我之前一直没告诉她你卖车卖房借钱给我,当时她听见后挺吃惊的,这不赖她。”赵亮第一反应就是帮老婆说话。
“谁都不赖,就他妈赖我多管闲事!”很少见孙丽如此手足无措,她猛地站起来,满眼杀气地瞪着赵亮。
果然和程震是一路夫妻。他心里嘀咕。
“本来这些话应该由霍晶晶亲口告诉你。”她点上一支ESSE,根本顾不上赵亮不闻烟味,“可能她已经乱了吧,你到处借钱,却从没听过程震这个名字,我不意外,你能傻到什么程度我心里有底。她没跟你说,我来给你补一课。”她整个人像霜打了一样,脸上挂着偷东西被抓到现行才有的表情。
“程震年轻时就干过集资走货的事,被部队除名后,就顺水推舟地留在浙江一带,用他积累下的人脉和资源,在当地做起了标会。”她把头发梳起来,露出那股干练的劲头,“那是一个建立在乡里、血亲关系上发展起的地方借贷组织,他一个北京郊区小孩,能在里面坐到会首的位置,手里攥着两三千万,你想想,靠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