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相爱的地带:那年代那深爱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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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路远逃到香港后就住在姑妈家里。姑父早年病逝,一个中型的金融业全靠姑妈一个人经管。她的一双女儿;一个在加拿大,一个在美国。留学其间就各自有了如意郎君,姐妹俩都在异国它乡结了伉丽,老妇人气的简直要发疯。正这结骨眼上,路远来了,老人高兴的不知说什么才好,就干脆把这笔产业交给路远撑管。

六年来,路远兢兢业业,脚踏实地闯入了商业圈。他不但拥有了八家规模较大的银行,还建立一家出版发行公司。

香港真是块适合他施展才能的地方。

现在,金钱有了,地位也就有了知明度。他依然侃侃而谈,洒脱幽默,为人热情而诚挚。难怪商界同仁愿为自己的千金小姐招女婿。而都被路远一一拒绝。

路远不止一次地言明,他在内地已娶妻室,终有一天会归回大陆定居的。渐渐地大家都知道,路远的妻子是大陆的东北妹。

这六年,路远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竹莹……六年啊,在人生的长河里该不算是很长。但是,彼岸相思,在水一方,那两情依依,依海思念,是不是显得太久太久?

每当夕阳西下的黄昏,他总是一个人驱车来到海边,坐在礁石上默默地向远方眺望……

谁会知道,他心中亦有一个爱不完,思不尽的情人……

有时,他恨这茫茫的大海,把有情人无情的分开,推向承诺无期,痛苦的深渊;有时,他又是那么的感激、眷恋大海。倘若,不是遇着一道海岸线,他又怎么忍受那人生的凌辱?

为什么人总是生活在柔盾之中呢?

海边,是路远唯一喜欢的地方,那细软的沙滩就象他与竹莹曾经坐过的一样;只是滔声没有这么大,浪没有这么高;还有什么不同,他自己也说不清。他不止一次地忘情地在沙滩上奔跑;不止一次呼唤竹莹的名字,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然后,在落日洒尽最后的余辉时,他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这片沙滩给了他对爱的寄托。

这片海洋更了解他的爱有多深……

翌日。

路远登机飞往美国与TOG公司洽谈业务。一切办理的非常顺利,但没有想到第二天云雾沉沉,细雨霏霏。航班误飞,只得在此逗留一天。这是很难得。因为,他总是来去匆匆。

第一次这么消遥地在异国它乡的大街上散步,似乎只有今天才算是最轻松、最飘逸的。

这时,一对青年男女迎面走来,也象他一样,没有撑伞,故意让雨滴洒在脸上、身上,全然不顾,淡笑风生。

美国人也有喜欢淋雨的!

他们擦肩而过。

路远回过头,一直目送他们消失在马路的尽头。这才回过头来,漫无目标地朝前走去。

走着走着,蓦地,一个娇小的身影映入眼帘;那乌黑的秀发象直泄的黑色瀑布,散披在肩头;那纤细的腰肢和那婷婷的身材,象出水芙蓉;那把刚好举过头顶的小红伞,象雨中的小太阳光彩夺目。

路远的心一阵狂跳。

只见那个款款身影在前面的路口处一闪,不见了。

多么熟悉的身影啊……

一定是竹莹。

他的脑海只有一个念头:

追上她!追上她!

路远一阵狂奔,直追赶了过去,嘴里不停地大声喊着:

“竹莹、竹莹、竹莹……”

那女孩听到喊声,脚步迟移了一下,又继续朝前走去。

“竹莹!”

他气喘嘘嘘地跑女孩近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兴奋地说:“竹莹,我是……”

他刚要说“我是路远呀。”却与一双陌生的目光相遇。

女孩愣了片刻,说了一句他根本听不懂的日语。然后,笑了笑,又径直朝前走去。

路远呆呆的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禁哑然失笑。一种淡淡的失意象雨丝一样包围着他,袭击着他……

泪水悄然而落。

飞机降落时,香港是个大晴天。

尽管如此,路远仍提不起兴致。出了闸后,只见司机老陈东张西望。他每次外出回家老陈总是这副焦急的表情。

“董事长—”

老陈迎了过来,接过路远手里的提包,笑吟吟地说:“昨天我来接你,说是那边的天气不好,改在今天的班机。”

他拉开车门,当看到路远的脸色时,终于什么也不说了。

车子很快把路远送回家。

这个家其实也就是他和姑妈两人的。

推开大厅的门,顿觉室内冷冷清清。他感到奇怪;往日一进门,刘妈就笑盈盈地接过他的衣服和提包。可今天刘妈怎么不见了。

他的心头掠过不祥的兆头。

“刘妈—”他站在大厅中央喊了一声。

工夫不大,刘妈慌慌张张从楼上跑下来。

“少爷回来了,老妇人她……”

“她怎么了?”路远扔下皮箱。

“前天晚上,老妇人说要去花园走走,谁知刚一下台阶就跌倒了,不省人事……”

“姑妈现在在哪?”

“在楼上。”

路远直奔楼上。

当他轻轻推开房门时,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他的心缩成一团。

姑妈躺在床上,听见门声,把脸侧过来,一见是路远,顿时笑逐颜开,喋喋不休地说:“是阿远哪!这么快就回来了,看看,你想不到我会挨上几针……”

“姑妈,你没事吧?”

路远附下身关切地注视着姑妈。

“没事,没事,”她显得一副轻松,又说:“这几年公司你撑管的景景有条,我这个老太婆享清福,享的太多了,心宽体胖,血呢,自然就稠了,”说完,又爽然大笑。

“血稠?”他愕然,“怎么不住院治疗?”

老妇人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说:“血稠根本不算什么病,况且我讨厌医院的气氛;就是没病住进去,也会得病的。阿远,”她幽默地伸出两个指头,“给我支烟。”

路远的手刚伸到袋里,就听到从角落里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

“妇人,你不要吸烟,它对你的健康不利。”

路远急忙回过头,这才发现,沙发上端坐着一位少女。

“姑妈,这……”他感到很奇怪。

“哦,看我这记性多坏,光跟你唠叨个没完……她叫—”她拍了一下脑门儿,也没想起女孩的名字。

“咯咯咯”女孩忍不住笑出声。边笑边自我介绍,说:“我叫陈欣,就叫我阿欣吧。”

说完,她腼腆的垂下头。

“对对对,阿欣!看我这脑子!”老妇人笑了片刻又说,“阿欣是我的医生,不过,我已经同她谈妥,从现在起,她也是我们家的保健医生啦—这孩子样样都好,就是不许我吸烟!”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又叹口气。

“妇人,你现在要多休息,少说话。”

阿欣的声音并不大,却显得格外威严。这使路远感到尴尬不堪;由其她那眼神象是在说:你该懂得,病人是该多休息的。

路远红着脸站起身。

“姑妈,如果……这里不需要我的话,那我去公司看看,晚上回来陪你。”

老妇人笑着点点头。

走出姑妈的房间,路远的心情仍然是沉重的……

“天若有情天亦老。”姑妈老了,女儿却一个也不再身边……

路远从公司回来,刚进大厅,正遇刘妈从楼上往楼下走。

“刘妈,姑妈怎么样?”

“她刚睡下,我让阿欣回家了。”刘妈象想起了什么,又说:“你还没吃饭吧?我到厨房去,给你热热。”

“我吃过了,姑妈她吃饭了吗?”

“我给她热的鲜汤,胃口还可以。”

路远放心地点点头。

他突然想起那个严肃的目光和那崩着的脸。

“你说阿欣回家啦?她住在哪?”

“不远,就在附近。”

“你原来就认识她吗?”

刘妈咯咯的笑起来,“她是我女儿,我怎么会不认识她?”

“真的?”路远瞪大眼睛。

“自己的女儿还有假的吗?”

“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她呀?”路远觉得奇怪。

“她刚从医学院毕业。”

路远点点头。

现在他仔细端详起刘妈来了。母女俩倒也相象,尤其那双杏眼。

“阿远……”刘妈欲言又止。

路远脱去外衣交给她,笑着说:“刘妈你有什么话就说嘛!姑妈没把你当做外人,我更不敢!”

“阿远,听老妇人说你没有娶过妻室,是吗?”

“没有。”

他想起竹莹说过的那句话:“……你有妻子了,我就是你的妻子……”

“有的。”他急忙更正。

刘妈狐疑的目光注视正在喝水的路远,良久,才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能不能伺候着小少爷。”

路远并没听出她话里的话,放下杯子笑了笑说:“小少爷?我的儿子未毕就是小少爷,况且……”

下面的话咽了回去。脑海里又回忆起与竹莹分别的那个雪夜……竹莹泪水潸潸依窗而立。

他后悔,为什么不带她一起逃走。

几天以后,老妇人的病明显好转,脸色红润光泽。吃早饭时,她告诉路远晚上早点回来,有事与他商量。

路远应了一声。

但他没有想到,晚上回来姑妈提到的是他的婚事。

“阿远,你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也应该娶个妻子了,我听说你在外界胡说什么在内地娶了妻子?你呀,真想不讨老婆打一辈子光棍?”

“姑妈……”

“我知道你样样都听姑妈的话,姑妈也就把你当做亲儿子待。”她又深深吸了口气,心情略微平静些,又说:“姑妈年纪大了,有今天没明天,所以,我想在我活着的时候,看到你有了家室也就放心了。”

“姑妈,我不想……”

老人打断他的话,“你不想,我想,我还想抱抱我的乖乖外孙子呢!我告诉你,这个对象我已经给你物色好了,就是……”

“姑妈,你别说下去,你别说!”路远痛苦的摇着头,泪水涌出眼框,“除了竹莹我谁也不娶!”

“竹莹?哪个竹莹?我没听说过?”老妇人惊诧。

“她是我心中的妻子,除了她我谁也不爱。”

“就是大陆上的那个?”老人问。

路远点点头。

“可是,”老妇人为难的说,“我已经和刘妈说好了,把阿欣许配给你。”

“阿欣?”

路远使劲摇着头:“我不爱她,我不能娶她!”他的语气是坚决的,甚至有点绝情。

刹然,他见姑妈的脸色惨白,嘴唇抖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后悔不该同老人这样说话。

许久许久,老人抹着伤心的眼泪,边哭边说:“想不到,我这翻好心,换来的是你这样对我……”

“姑妈……”路远满脸愧疚,“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的心情不好……你让我考虑考虑,行吗?”他为她拭去泪水。

“行,孩子,”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又说,“这个家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孩子的戏闹声了,也许我老了,总是感到寂寞和孤独……”她哽咽着,说不下去。泪如泉水般涌了出来。

路远不知该如何劝她,心里也很难受。若不是与竹莹那场生死恋和山盟海誓,他会毫不犹豫地应下这门事。

因为,是姑妈给了他一切呀。

望着姑妈那张老泪纵横的脸。

他的心碎了……

晓月升上天空,静静地窥视着无眠的路远。他展转反侧,心乱如麻。他记不清在姑妈面前说了些什么,许了什么诺言。只记得,后来姑妈笑了……

我要娶阿欣吗?

不,那竹莹呢?我们的诺言其不是对爱情的亵渎。

可是姑妈她……

我怎么对得起她呢?

想起竹莹,他的心在颤抖……

想起姑妈,他的心也在颤抖……

世间的爱为什么总是这般无奈?红颜知已为何竞在天涯?思不见梦相依,聚散两凄凄。

这几日,他闷闷不乐,忧心重重,由其看见家里到处都在忙忙禄禄,心里更是有种难言滋味。

假如阿欣是竹莹该有多好啊!

可是……

这些天路远总是借故去公司忙。自然回来的很晚,他在有意逃避,逃避有缘无爱的婚礼。

然而,不是因为逃避就不存在现实,他能怎么办呢?

只能默许。

于是,那个令人讨厌而无奈的婚礼进行曲,在教堂里回响着,路远则象个木偶似的任人摆布……

他不象是新郎,既使穿着笔挺的新婚礼服,也没有,绝没有新喜若狂的感受。

新娘挽起他的胳膊走出教堂,他的头脑一片空白……

不喜欢夜,更洽当点说是不喜欢这个没有爱的新婚之夜。然而现实不是因为你不喜欢就不到来。

路远心乱如麻……

他仿佛看见竹莹泪眼迷朦地注视着自己……

哦,天哪,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呀……

庭院里一片浓重的夜色,把他包围起来。他不敢看客厅里的灯光,更不爱听那边传来的欢声笑语。

他的心在忍受着着酷刑……

他的泪在眼圈里滚动……

“阿远。”

一个轻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知道是谁,却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阿远。”

又是一声柔柔的,使他无法抗拒的低唤。

他的心猛的一颤。

为什么相爱的人却不能朝夕相伴?而不相亲的人却要终生厮守?

这就是命的安排?

“你哭了……”

阿欣站在他面前,轻轻地为他拭去泪水,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良久,良久,路远才用商量的口吻对阿欣说:“那边你帮我应酬一下,我想一个人走走,行吗?”

黑暗中,她点点头,依依难舍的走回大厅。

他感到她的温柔似水,他感到了她的爱火正熊。

可是……爱和被爱是两回事。

他走到车库,莫明其妙地把车发动起来,哪去?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汽车驶向公路,拐了两个弯,又朝海滨方向疾驰。

当路远又站在礁石上,翘首远望时,他的心潮犹如滚滚波涛,不能平静……

啊!这逝去的岁月,那初恋的情人……宛如一场甜碎的幽梦,不肯醒来,不愿面对,更不忍忘记。它那么清晰,那么深刻地理在记忆里,抛也抛不开,甩也甩不掉……

浪花翻卷过来,拍打着礁石,象皮鞭抽打着他的心灵,使他疼痛难忍,“苍天!我和竹莹真的有情无缘吗?你说,你告诉我,我的爱为什么只能给她一个人?为什么她会把我的心全部占去?……

苍茫大海,除了涛声什么也没有。

泪痕未尽,新的泪珠又涌出来……

“竹莹,我想你,想你呀竹莹……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我不爱阿欣却偏得娶她为妻,同床共枕,共度悲欢。我怎么能够做到呢?……”

他哭了好一阵,才迷迷茫茫顺着海边蹒跚地移着步子。

不知何时天海晦暝,不知何时风雨交加,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紧,浪越涌越高。

路远在暴风骤雨中迭迭撞撞,失去了爱心的平衡,在悲悲怨怨中,嘴里不停地呼唤着他心中的爱神。

“竹莹……竹莹……”

一声声,一遍遍,一遍遍血,一声声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