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相爱的地带:那年代那深爱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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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此时,竹莹不顾一切地向楼下奔去。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头脑几乎空空的象一个球。什么也听不见,只是拼命地向下奔、奔、奔。那样子匆匆忙忙,慌慌张张,象是急于逃避着什么,逃避什么呢?无非是逃避现实给她带来的侮辱,逃避阿凤嫉妒的报复……

突然,右脚踏空,整个身子失去平衡,朝前跪去,一阵刺痛从她膝盖上一直拥到心脏,她狂叫一声,滚落楼梯,重重地落在地上,痛楚使她全身的肌肉绷紧。她听到有人跑下楼的杂乱声音和变了声的狂喊,那是在喊自己,那是哥俩的异口同声。她睁开眼睛,看到两张俯向自己的脸庞—刘春江和刘春涛。膝盖的疼痛难忍,她咬住嘴唇,闭上眼睛。有人从地上把她抱起来,不知什么地方碰疼了她爱伤的腿,她“啊”的一声惨叫,失去了知觉。

浑浑噩噩中她不知道是怎样来医院的,也不知道是怎样在手述台上度过三个小时的。仿佛有人在追她,无论她如何解释,没人相信她,那些分不清男女的人仍然死命地追她。他们喊着什么,她听不清,她只有拼命地奔跑,反反复复地向那些人解释:

“我没做错什么,我要离开刘家!”

她穿过一片树林,那树林里四处回响着野狼般的哀嚎,那声音一声比一声大,震耳欲聋。树枝不断地摇晃看,象是张牙舞爪的怪物向她猛扑过来。她觉着胸口发闷,窒息般难忍,腿发软,躺在地上拼命地喊:“我要离开刘家。”

刘春涛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对着一滴一滴不紧不慢的输液管发呆。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

“竹莹,”他关切地望着她,“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我离开刘家……”她噙着泪,痛苦地摇摇头,“我没做错什么……我离开刘家……”

他听清了她的话,他的心一阵痛楚,一把抓过她的软绵无力的手,紧紧地握着。

“你没有错,不要离开……不要……我不要你走……”

她挣扎看,可是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

他一手按住她的肩头,一手握着输液的手,象哄孩子似的,说:“听话,你在输液,千万不要动,不然会滚针的,滚了针,就得重新换上一针,好疼啊……”

竹莹听清了,这是一个好熟悉,好温柔的声音,这声音仿佛给她死去的心脏注入了跳动的力量。

是他,一定是他!

“路远!路远!”

她睁开眼睛,四处张望着,寻找着。然而,映入眼帘的是白色世界,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床头柜,白色的被单和一张被她的惊叫声震的目瞪口呆的脸。

“春涛?”她盯住他问,“我在哪儿?路远来过吗?”

他惊愕地望着她,良久,才张开棱角分明的嘴巴,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在医院里,路远没有来过。”

“我在医院里”她瞪大眼睛。

望望正在输液的那只手,被他轻轻地握着,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坠楼的情景……难道……她试图挪动一下身子,可是右腿却象被压上一块巨石,无论她如何努力,那条腿却没有知觉,动弹不得。她的心一阵惊悸,右手急忙向右腿摸索着,很快,摸到那硬硬的象是一根石柱样的东西。

“这是我的腿吗?”她呐呐地问自己。

“你的腿刚做完手术,打了石膏,要疗养一段时间。”春涛依然握着她的手。

她慢慢地闭上眼睛,不再说什么,那样子显然非常疲倦。

春涛只好不去打忧她,静静地守候在一边,默默地注视着这张苍白而双俏丽的脸庞。

不知过了多久,竹莹轻轻地睁开眼睛,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她不相信真的,眨了眨眼睛,可是那张好看的、带着雏气的脸依旧在她面前,鼻子对着鼻子,眼睛对着眼睛,那目光好深沉,好含情,好温柔。

她仍然不相信这是真的,于是,从被子里伸出手来,轻轻地推了那人的肩头,然而,那人却稳丝未动。

“春涛!你……你要干什么!”

他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才低低的声音说:“我真的希望,当你每天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我。”他深深地注视着她,“你真美,让我看也看不够……”

“你……”她慌恐地几乎说不出话来,胸口起伏着,“你怎么偷看人家?”

“竹莹”他拉过她的手,“不错!我是在看你……”

“是偷看。”她强调着,抽回手。

“这并不重要。”他重新握住那只手,坦白地说:“我喜欢看你,还喜欢吻你,看不够也吻不够。”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我的心在为你跳动……爱上我吧,竹莹,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你……”

“什么?”诧愕地惊呼,“你是说,你吻过我?”

他点点头。

“我熟睡的时候?”

他再点点头,微笑着强调着:“是偷吻。”

“你卑鄙”,她怒视着她,“你走开!走开!”

她推却推不动他,骂却骂不走他。

春涛那对闪光的眸子,犹如两把熊熊烈火,灼热着她,使她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看着我。”

“不!”她使劲地摇头。

“我让你看看我!”他加重了语气。

“不不不!”她大叫,“你走开!走开!走!”

“我不是!”他搬过她的脸,“你没有权力让我走,我爱你,我要照顾你,你懂吗?”

“我有权力让你走,我不需要你照顾。”

春涛不管她说什么,不管她怎么挣扎,把他的唇轻轻地伸了过来。

“不!不要……”她晃动着头,眼睛睁的大大的,望着他那对也睁的大大的眼睛。

一阵紧迫的压力,她无法呼吸,心脏狂跳血液喷涨。在一瞬间,她感到,他那热热的嘴唇压在自己的唇上。

突然间,他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搬开,在他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听到一声响亮的耳光声,接着是一声怒吼:“混帐!”

竹莹急忙转过脸朝地中央看去,只见春江气乎乎地站在春涛的面前,春涛用手捂着脸,瞪着怒目,注视着哥哥。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所震惊,慌乱却不敢作声,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春江怒气冲天的样子。显然,刚才她和春涛的一翻喊叫都被春江听到了。

兄弟二人对视着,好长一段时间,他们好像斗鸡一般,彼此羽毛竖立,怒目圆睁,瞪视着对方。

“你”春涛先开口,“你凭什么打人?”

“我倒要问问你凭什么招惹竹莹?”春江咆哮着,“你以为她受了伤,没有力量反抗你粗暴,你才欺负她,对不对?我告诉你,你听着,她没有力量反抗你而我有,我劝你不要执迷不误!”

春涛仰起头,冷冷地说:“我没有欺负竹莹,更没有对她有一点点粗暴的行为,我只不过是向她表白,让她知道我喜欢她,我爱她,我要娶她!”

“你做梦!”春江瞪着弟弟,“一厢情愿怎能结为夫妻!我警告你要明智点。”

“你说我一厢情愿?”春涛不甘示弱,“现在我承认我是一厢情愿,这说明我做的不够好,我会加倍努力,直到两厢情愿为止。”他怏怏一笑,“可是,有的人一厢情愿,却永远不会有结果!该明智的是谁,你心里比我更清楚!”

此时,竹莹惊惶恐惧,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能使哥俩解除误会,正紧闭双眼,在心里一千次一万次地祈祷:

“不要打起来,千万不要打……”

骤然,听出一阵重重的拳击声,分不清是谁打谁。

“不要打!……不要!……”她睁大惊悸的眼睛。“你们,你们不要……”

她不顾一切向床下扑去,忘记了自己躺在床上,忘记了那条受伤的腿。由于用力过猛,而右腿又不听使唤,整个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她“啊”的一声惨叫,晕了过去。

“竹莹!”

“竹莹!”

春江第一个奔了过来,迅速从地上抱起竹莹,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嚷着:

“医生!医生!”

春涛紧随其后,也拼命地大叫:

“医生!医生!”

整个病房哗然大乱,有些轻病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拄着拐杖,探着脑袋往外观看。

“医生!医生!医生……她、她从床上滚下来了……”春江气喘嘘嘘,面带自责地说:“是我不好,我没有照料好她,我该死,我该死。”

“不!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照顾好她。”春涛痛苦地责备自己,“我不该在这个时候向她表白,我昏了头,我不是人!医生,我求你快呀,快抢救她!”

于是,又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抢救,竹莹的腿又重新打上了石膏,被送进病房。现在她的脸又比从前更苍白了许多。

春江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愧疚地望着她,他清楚地知道,刚才如果对弟弟冷静一点点,也绝不会出现这个结果。

竹莹眼底噙沁着泪水,迷朦地注视着春江。好久好久,终于痛苦地哽咽着说:“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来到你们刘家,把一个平静的生活搅的不得安宁,我不是故意的……”

“竹莹”春江感到愧对于她,使一个本来活泼可爱的女孩,搅进世俗偏见的纠葛之中,弄得伤痕累累。

他拉过她的手,轻轻地握两下,然后,安慰她,说:“没有人说你不好呵,因为你样样都好,我爸妈才经常夸你;因为你样样都出色,阿凤才嫉妒你;因为你出类拔萃,春涛才会爱你;因为你对爱情的忠贞,我才恳帮助你。不是吗?怎么能谈上故意不故意呢?”

“我……”

她被他一席话所感动,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竹莹,我们之间的秘密能保密多久就保密多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点点头,泪水一滴滴落在枕头上。

“好了,别哭了!”

他为她拭去泪珠,又冲她发呶了一下嘴巴,“不要孩子气,愉快起来,把伤养好,许多事还等着你去做,不是吗?”

“可是,我不放心,阿凤和你……”

他笑了笑,“我和阿凤的事,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我知道她很爱我,我也很爱她,这件事只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相信她明白之后,知道自己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我倒没什么,只是,我担心……”

“你不必担心那么多,好不好。”他打断她,“刘家的天塌下来,有我一个人顶着。”

“那春涛怎么办?”她问。

“春涛?什么怎么办?”他想了想,恍然大悟,“你是说—他追你。”

“嗯”她脸微红。

“多一位男孩追求不是更具色彩?”

说完,他仰头靠在椅背上,笑的肩一耸一耸的。

“你……”

竹莹嘴巴噘的老高:“我不要你这个哥哥!人家同你谈正经事,你却拿人开心。”她把脸转向一边。

他仍然含笑,“那你转过脸,笑给我看看,我才会告诉你解决的办法。”

她勉强地转过脸,并没有笑,却认真地说:

“你不会教我练拳击吧?”

她的话使他顷刻间想起打弟弟的情形,心中有几分后悔。但是,谁让他偏偏爱上竹莹,是他自讨苦吃的!

想到这,他笑了笑,边笑边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不妨试试,那位可是纯的奶油书生,经不起你三拳两脚,准爬下。哦,对了,”“他似乎想起什么,”现在用脚可不是时候,否则,唱起‘哎哟’歌,准把春涛吓个半死。就这模样—”把两手一摊,做了个呆傻的鬼脸儿。

“扑哧”一声,竹莹笑了起来。

“笑了,笑了,这样才是我们大家都喜欢的小竹莹。”

“那你快告诉我,如何解决?”

他眨巴眨巴眼睛,坐正身子,慢条斯礼地说:“这么办,你对他保持沉默不就完了?”

“可是,我不是块木头呵!”

“对他,你就象块木头,这样再过二十天,学院开学他必须返校,再回来嘛,那就是一个学期,她就是半年以后。也许你的冷漠会使他清醒和明白,你真的不爱他,也许,他会移情别恋的。”

她觉得春江说的有道理,这才舒了口气。

然而,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此时,春涛正立在门外,透过玻璃向里张望,其实他一直没走,从竹莹被送回病房,他就一直在门外,听不见他们谈些什么,但清清楚楚地看出,他们之间又谈又笑……

难道他们真的在相爱吗?难怪她躲避我,不肯接受我的爱!

他背过脸,靠在墙上,咬着下唇,紧闭双眼,心象被揉碎般疼痛。

难道竹莹真的会爱上一个有妇之夫?

不,不会!

可是,竹莹在哥哥面前是那么安静,那么温顺,象个可爱的天使……

哦,天哪!为什么她不爱我?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心在狂喊: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爱我—?”

“我爱她!我爱她!我一定把她守回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奔出医院的,也不晓的天正落着倾盆大雨。

痴情的春涛哪里知道,他深爱的那个女孩有一个遥远遥远的梦:在天边,在大海的另一方处。她的芳心早已许给那个思不尽,爱不完的路远!

窗外,雨时下时停,有时可以清楚地听到雨点碎击玻璃的声音。竹莹躺在床上,听出雨滴声渐渐地停止了。于是,夜变的很静,静的竟有一种压抑之感向她包围过来。她真想大声喊一喊,叫一叫,或是在茫茫的旷野里,奔一奔。

然而,这是医院,她不能!

在黑暗里,她分分秒秒忍受着空寂的折磨,忍受着流血的念。

路远,你在哪里呀?路远……为什么不来看看我?为什么让我这般孤独?

泪,悄然而落,滴在枕头上。

夜很静,夜很静,夜很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