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幸福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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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欢迎光临“苍鹭村”(4)

临近中午的时候,俩人骑着自行车出了大沟。上了柏油公路,骑上半个小时,乡政府的大院就到了。乡政府的隔壁就是学校,福生头也不回地进了乡政府,牛老倔想了想,拐进了学校。

刚进门,就见校长正在锁门。牛老倔猜想校长要出去办事,果然,校长接到通知,教育局要召开紧急会议。

牛老倔堵在学校门口,拦住了校长。

校长很年轻,四十不到,抬头看见牛老倔,认半天,再加上牛老倔的自我介绍,想起来牛老倔是谁了。热情地握手,寒暄几句,抱歉地说:“牛老师,你看真不凑巧。俺现在还得去教育局开会。”

牛老倔赶紧抢着说:“校长,俺抓紧时间叨咕叨咕,工钱的事,俺想说说清楚。”

校长没听明白牛老倔的意思,嘴里“咦”了一声,问:“工资福生没有给你捎到吗?”

牛老倔点头:“捎到是捎到了,可是那三十块钱……”

校长大度地打断牛老倔的话,说:“这事都过去了,就别提了。牛老师教书很辛苦,俺做校长的心里有数。”

牛老倔感激地看校长,说:“就知道校长是明白人,俺牛老倔老实半辈子,撒谎作假的事情不会干。”

校长拍拍牛老倔的肩膀,笑着说:“牛老师,你就放心好了。老师们的工作,俺都做通了。马东山不上学,你的工钱俺也照给。”

牛老倔脸上的笑容爬到半路,一下凝滞住,一时缓不过来,瞅着校长的表情很滑稽。牛老倔说:“校长,马东山真的去上学上课了,真的。”

校长继续笑,朝牛老倔摆手:“牛老师,俺还要去开会,这事不提了。俺向你保证,那三十块钱,老师们不给,学校也要给,学校不给,俺个人也要给。”

校长骑上自行车把牛老倔丢在门口,牛老倔紧几步追上,一把拽住校长的自行车后车座。校长没防备,差点被拽倒,趔趄着停住。回头惊诧地看牛老倔。牛老倔说:“校长,马东山真的去上学上课了,俺没白拿那三十块钱。”

校长回头瞅牛老倔,不悦,眼睛盯着牛老倔看。牛老倔松了手,继续说:“马东山一天都没缺课,不信哪天咱可以找他对证。”

校长点头,说:“牛老师,你先回去。俺还要开会。开学的时候,俺就问马东山,你看行不行?”

牛老倔为难地说:“问不着了,马东山现在去城里学木匠活了。下学期不念书了。”

校长释怀地笑出了声音,说:“俺的牛老师啊,会说的不如会听的。马东山辍学是事实,可是,你放心,讲好的三百三十块钱,学校是不会耍赖不给你的,知道你也不容易。”

校长再次骑上自行车走了,牛老倔站在原地琢磨一会儿,感觉不对味。嘴里喊着校长,就甩开脚丫子追了出去。校长假装听不到,脚下紧蹬自行车。心里想,这个牛老师啊,真是不会转弯的脑袋。明明是马东山没有参加考试,却死要面子怕别人说。过了两条巷子,后面没有喊声了,校长放慢了车速,总算甩掉了牛老倔,校长长舒了一口气。没有想到牛老倔在巷子前面突然出现了,自行车差点撞到牛老倔的身上。

牛老倔扶着校长的车把,眼睛瞪得牛眼珠子一样大。喘着,汗水淌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是……容易不……容易的事情……”

校长有些不耐烦了,看手腕上的手表,说:“牛老师,你这是干什么?三十块钱俺认给你了,马东山没有上学俺们是有充足证据的,不会平白无故冤枉你。”

牛老倔点头,说:“校长,好,那你等着,俺一定证明给你看,马东山的确上学了。俺没白拿你的三十块钱。”

校长推开牛老倔的手,说:“中。”说完骑着自行车脱身而去。丢下牛老倔在毒日头底下发了一会儿呆。朝地下吐口吐沫,牛老倔就直奔乡政府。转一圈没找着福生,说是请人在乡里的饭店吃饭呢。牛老倔放心了,坐在路边吃了老婆烙的葱花饼。吃到最后一口的时候噎住了,没有水喝,就站起来掂着脚轻蹦一下。直到最后一口葱花饼咽下去,牛老倔感觉无比的舒服和满足。抬头看路边饭店,正好福生扶着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出来。牛老倔就迎上去。福生没有看到牛老倔,拉着那干部去路边的厕所。厕所很简陋,就几块石棉瓦立在那,而且还是男女公用的厕所。福生来晚了,厕所里已经有人了。一个女的在外面守着,一个女的在里面占着。福生和那个干部只好折回头,趔趄着奔饭店的房后。牛老倔见有机会可乘,跟了过去。

福生和干部解开裤子往墙上撒尿,“哗哗”响,中间还掺杂几声炫耀的屁声,一股骚气扑了过来。牛老倔一直等着,福生撒完尿,还打个不大不小的冷战。回头系裤腰带的时候看见了牛老倔。的确有些意外,叫那个干部先走,福生拉了牛老倔往里走走。牛老倔跟着往房后走几步,看看左右无人,福生就从兜里摸出两张百元大票来。说:“拿着。回去吧。”

牛老倔推开大票,说:“主任,你是没明白俺的意思。不是这钱的事,是心里不敞亮。校长不能这么臊人。”

福生喷着酒气,扶着墙瞅牛老倔:“那你啥意思?你想咋整?”

牛老倔说:“你把二蛋的电话号码给俺,俺去找马东山回来对证。”

福生的脸色很难看,低头想了想,再掏兜,摸出三张大票来,说:“行,牛老倔,俺算栽在你手里了。五百,五百行吧?俺跟美丽的事咱到此为止。”

牛老倔脸腾地红了,大了声音说:“俺是说工钱的事。”

福生钱送不出去,盯着牛老倔瞅,慢慢把钱装兜里,说:“工钱?啥工钱?三百三十块钱不是都给了你吗?还想干啥?”说着,福生晃荡着进了饭店。

牛老倔蹲在墙根底下,瞅墙出神。墙是砖墙,靠墙根这被客人撒尿呲得斑斑驳驳,像各种图案。牛老倔知道都是盐嘎巴,像提炼的尿素。牛老倔还在砖缝里发现了几块黑色的蘑菇,抠出来闻闻,觉得又不像蘑菇,牛老倔大声喊:“这都长狗尿苔了!”

5.

牛老倔老婆一口气烙了十几张葱花饼。牛老倔瞅一眼盖帘上摞起的饼山,满意地说:“够了。”

牛老倔老婆知道拗不过牛老倔,牛老倔咋吩咐就咋办。望着牛老倔背着一包的葱花饼远去的背影,老婆骂一句:“鬼,早点回来!”骂完,老婆的眼泪就钻了出来,唏哩哗啦地流。

牛老倔不回头,一直不回头。走出牛杖子大沟,到乡里的车站等车,一直到了晚上,牛老倔从县城车站出来。找家电话亭,给二蛋打电话。

二蛋的电话号码是从马东山娘那里要来的,福生不给,陶美丽也不给。牛老倔就想活人还能叫尿给憋死,就径直奔了马东山家。马东山的娘把电话号码给完就后悔了,她不同意叫马东山回来。牛老倔说,耽误的工钱他来补,马东山的娘才算放心。

电话很顺利就打通了,二蛋很奇怪牛老师怎么会找自己来,也很惊喜,说:“你等着别动,俺去车接你。”

牛老倔心里很兴奋,以为二蛋会带来轿车接自己。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直到那家电话亭关门了,二蛋还不来。牛老倔着急了,也不敢走。只好吃了张葱花饼继续等。月亮都出来了,才算等来了二蛋。二蛋穿身西服,蹬着一辆三轮车来了。下车就说:“牛老师,这车半道瘪气了,先粘的车胎。”

牛老倔没客气,上了三轮车,二蛋骑着,俩人边走边唠边看风景。

夜晚的风有些凉,牛老倔裹紧了身子。看满大街的灯红酒绿,听二蛋讲城市的好处。不知不觉,就在车上睡着了。

听见二蛋喊到家的声音,牛老倔才慢慢睁开眼睛。睁开眼睛一看,吓一跳:黑漆漆的地方,四周都是建得半截的楼房。跟着二蛋到了住处,是一栋楼的地下室。阴暗潮湿,有老鼠在角落叽叽咕咕地议论什么。牛老倔回头看穿衣服扎领带的二蛋,纳闷二蛋不是在外面包活干吗?咋住的这么寒酸?

二蛋动手收拾饭,一只黑糊糊的大勺,盛上水。把碘钨灯放在两块砖头之间的空隙间,开始烤水。不一会儿,水咕嘟嘟地开了,二蛋下了斤挂面。水再打两个滚,挂面熟了。二蛋摸出一袋蒜蓉辣酱来,往牛老倔面前的挂面碗里挤。牛老倔皱着眉头,说:“俺带了葱花饼了。”

二蛋的眼睛一亮,说:“咋不早说?”

抢了葱花饼,二蛋就狼吞虎咽吃起来。

吃完,二蛋才问牛老倔来找他的目的。牛老倔说:“俺来找你的外甥马东山。”

二蛋笑了,说:“牛老师,你是怕普九任务完成不了,不给你工钱吧?”

牛老倔打扫干净碗里的挂面,说:“工钱不工钱的倒不在意,就是事不说清楚,心里不敞亮。二蛋,你在城里就混成这样?”

二蛋叹口气,说:“别看俺回咱牛杖子村很神气,其实在外面打工干活挺难的。你是不知道,金融危机来了。”

牛老倔没听过这个词,追问:“金融危机跟咱啥关系?他来不来算个六。”

二蛋不高兴,说:“金融危机一来,钱就难挣了,屎就难吃了。啥都不好干了。就说俺包这活,钱给了一半,老板就不给钱了。俺找的工人都跟俺要钱,俺就卡在这了。回家还不能跟俺们家美丽实话实说,怕她着急上火。这不吗,兜里有两千块钱都留家给她买项链了,俺回来没钱只能吃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