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秋天的证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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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幸福的麦穗(2)

这一天的采访很顺利,我在村子里找到了会剪纸的老人。是麦穗给我提供的地址和人名,还给我画了草图。大奎骑着摩托车给我开道。还意味深长地问我,昨晚怎么样?所向披靡了吧?这个文化站长,跟着我跑前跑后,我记录他要看,我拍照他也要入镜头。忙活了一天,他很郑重地拉我到一边说话。大奎说,李记者,我查了一下资料,你说的曹操还真不是春秋时候的人。

我对大奎的进步感到高兴,表扬了他。大奎很谦虚,继续跟我探讨曹操的事情。大奎说,咱俩那是整串壶了,重名。春秋时候的曹操比三国时候的曹操牛,人家发现咱饮马池山上埋藏着锰矿呢,所以才封的山。

我算彻底服了大奎,不理他继续采访拍照。今天的素材可以够写一天的了,我抓紧时间回饭馆。大奎对我的冷淡感到很伤自尊,他在我身后小声嘀咕:都是吃文化饭的,牛逼啥?

中午一进饭馆我就吃了一惊,麦穗的打扮像换了一个人。麦穗的工作服很上档次,像舞台上唱歌的演员。前胸开领低,后背也露出一大片。麦穗的皮肤很细嫩,裸露的地方酥白一片。更叫我脸红的是没有想到穿上暴露衣服的麦穗胸部像两座挺拔的山峰,发育的饱满程度显然与她的实际年龄不相符。麦穗见我看她,脸腾地起了一片彤云。

今天的客人都很兴奋,很明显的原因就是麦穗的胸部刺激了他们的食欲。麦穗不再端菜,只在吧台卖酒水,酒水今天卖得飞快。客人在比着赛喝酒,而且都要亲自到吧台上来拿。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都想看看麦穗夸张的胸部。这些汉子,常年在山里的矿里干活,女人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食粮。据说,矿上的条件很艰苦,开矿的老板不准许女人进山,怕沾了晦气。所以,这里流传着这样的民谣:锰矿里面干一年,老母猪赛过美貂婵。

下午没有出去采访,主要是怕那个大奎跟着。在房间里打开电脑写东西,吸引了老板娘的注意。老板娘今天大获全胜,酒水卖得好,表扬了麦穗。麦穗没有到我的房间来,是老板娘来送开水的。看见我在写东西,老板娘很高兴地过来问我,这就是电脑吗?我笑着点头。老板娘说,这么大点的多少钱能买啊?我说八千多吧。老板娘惊叫一声,说,我儿子学的那台我看过,才五千多一点。咋越小越贵呢?上哪说理去啊?我说,人潘长江不说了吗,凡是浓缩的都是精品。老板娘说,等我攒够了钱,也给我儿子买你这样的,你得给我留下地址,到时候我找你买。你得给我帮忙,别叫城里那帮人给骗了。

从老板娘眉飞色舞的神态里,我知道了他还有一个十四岁的儿子,可以看得出来,儿子是她全部的希望。老板娘打开了话匣子,就聒噪个不停。我只好停下打字陪她,从谈话中得知,老板娘的男人早死了,这个店是她一个人支撑的。麦穗从楼下上来,不是好气地问老板娘:我的衣服呢?老板娘看我一眼,回答麦穗:就穿这件吧,我给你买了两身呢。麦穗气呼呼地说,你没权利藏我的衣服。老板娘歉意地对我说,这孩子,没规矩。

老板娘的儿子晚上回来了,骑辆变速自行车。头发涂成了黄色,说话不好好说,像吃了火药。老板娘开始围着黄毛儿子转,要什么给什么。黄毛叫大海,说话瓮声瓮气的。黄毛说,明天还要去学电脑,给五十块钱。老板娘嘴里说着天天钱天天钱,可手上还是很麻利地把钱掏了出来。一旁的麦穗瞪一眼老板娘,把账本摔得很响。

老板娘给黄毛儿子介绍我,说这个叔叔电脑懂得多呢。黄毛往嘴里划拉饭,看我一眼,说,知道魔兽吗?我摇头,黄毛不屑地看一眼老板娘,连魔兽都不知道,菜鸟。

晚上写稿子,我睡得晚。下楼找茶叶的时候,突然被麦穗的惊叫吓了一跳。

麦穗在房间里喊救命,我出于本能,快步跑进麦穗的房间。这才发现麦穗围着一条浴单躲在墙角,而床头站着的是老板娘的黄毛儿子大海。老板娘很快从隔壁跑进来,她惊讶的是我怎么也在麦穗的房间里。问我,你想干什么?我说,我不想干什么,我是来看你的宝贝儿子想干什么来了。

麦穗胆战心惊地起来,说不关李记者的事,我正洗澡,大海来偷看。我怒不可遏,怒视着黄毛,说你小小年龄怎么这样啊?老板娘明白了,过来打圆场,说记者同志,孩子小,不懂事。你先回去休息吧,打扰你了。我看一眼麦穗,说没事吧。麦穗胆怯地说,没事了,没事了。

我转身上楼,老板娘在房间内训斥。喊什么喊,诈尸你啊。他一个小屁孩知道什么?看着了能怎么样。老板娘接着埋怨大海,你也是,深更半夜跑这屋干什么?黄毛的犟嘴声,我来找巧克力的,谁让她这个时候洗澡的……

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第二天我问麦穗要不要报警,麦穗惊讶地看我,别,千万别。其实也没有什么,是我自己害怕才喊的。

慢慢就和麦穗熟了起来,我的一些采访线索都是麦穗帮助我提供的。我对麦穗的情况也有了一些了解。麦穗在饭馆打工,一个月三百块钱。我说城里的饭馆工资很贵的,愿意去的话我可以帮助她联系。麦穗叹了一口气,说,算了吧,这干的挺好的。再有一个多月就可以不干了。我问她不做服务员,那以后怎么办。麦穗掏出一张录取通知单来,我这才知道,麦穗的家就住在饮马池乡,父亲早已经病故了,她从乡中学考上了市里的师范专科学校,是学幼师的。她当服务员就是想挣钱去上学。

我问麦穗,你妈妈呢?她不支持你,还是供不起你念书?麦穗看了我半天,说,妈妈喜欢男孩子,觉得女孩子念书没用。算了,算了,不跟你说这些了,反正再有一个多月我就可以进城上学了。

望着麦穗喜悦的脸,我怕破坏她的好心情,没有忍心继续追问下去关于她的情况。

今天的采访遇到了阻力。去的那几家,要不没有人在家,要不在家也不接受采访。我一拿出相机,人家吓得四处逃窜。我简直成了鬼子进村,很滑稽地在邻近的村子转了好几圈也没有任何进展。

中午无精打采回到饭馆,麦穗招手叫我过去。麦穗小声告诉我,我采访的事是大奎捣的鬼。我说你怎么知道我采访不顺利的事情。麦穗说,大奎来过,跟人喝酒时说的。我很气愤,这个吃文化饭的大奎,诚心跟我作对啊。

下午索性不去白费劲了,在饭馆里等着大奎来。大奎既然这么关注我,我不动,他一定会来探个虚实的。果然,大奎来了。一进门就笑嘻嘻地问我怎么不去采访了。我反问他,这得看你叫我采访不采访。大奎见我真动了气,拉我上楼,进我的房间说话。

进门大奎就赔不是,还从衣兜里掏出包东西来,扔我床上了。大奎说,李记者,我知道你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连洗好的女人都不上,看来你是讲究的人。这是五千块钱,小意思,你先拿着。我被搞糊涂了,把钱推回去,说,你这是干啥?我要你钱干什么?大奎说,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也别满村子转悠了。都是老中医,咱谁也别给谁开偏方了。我说,你什么意思?大奎说我没什么意思,都在道上混,给兄弟条活路。我被气笑了,这话怎么成了电影上演的江湖黑社会上那套嗑了。大奎冲我抱拳,说,李记者,你的事我已经调查过了,知道你的后台硬。不过,咱饮马池上到政府下到百姓也都敬着你呢。

我听不明白大奎嘴里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坚持拒绝五千块钱,坚持去采访。大奎急了,说李大记者,你给我开张条,我按条给你抓药行不行?求你了,别再满村子转悠了。看他确有苦衷,我只好点头答应。还别说,这个大奎办事效率还真是快,我要剪纸作品,人家不一会儿就划拉来一大堆,往我的房间里一放。说,你都拿走,这破玩意咱乡有的是,哪家的老太太都会剪。

这样也好,大奎给我跑外面找资料,我在饭馆专心写文章。大奎不闹心,我也落个轻闲。大奎一直奔波在村落和饭馆之间,真正履行了一把当文化干部的职责。

麦穗和老板娘的关系处得还算融洽,只是每天面对那些矿工和老板的粗俗,麦穗也是忍无可忍。对于几个动手动脚的家伙,麦穗不客气地呵斥几声。老板娘每次都过来察看,却不帮着麦穗说话,还埋怨麦穗少见多怪,不就是痛快痛快嘴吗,不准再大喊大叫的。麦穗拧着鼻子,还得面对一群男人的亵渎。我发现,麦穗的衣服越穿越暴露,不但胸部开领低了,裙子也短了不少,两条好看的大腿晃来晃去,使饭馆的酒水销量大增。这伙人喝完啤酒就去外面方便,也不注意行人,在麦田边上随便撒尿。靠近饭馆的麦子没几天就萎黄了,据分析是被尿烧的。

休息的时候,我就站在窗子边看麦浪。绿色的麦浪有了点点的金色,时令告诉我,麦子快熟了。听麦穗讲,收了麦子还能种上一季蔬菜呢。

麦穗说,麦子熟了的时候,她就可以上学去了。她喜欢当老师,喜欢弹钢琴,喜欢教孩子们跳舞唱歌。我注意到了,麦穗偷着看的是课本,对于老板娘的阻挠我是十分反感的。老爸娘的儿子黄毛又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老板娘很自豪,说儿子的电脑学得很快,都能打五千多分了。我想了半天才搞明白,这个黄毛哪里是在学习电脑,分明是拿了妈妈挣的钱去打游戏了。而愚昧的妈妈还以为儿子真在研究高科技呢。我曾婉转地说了打游戏的事情,老板娘对我的说法不屑一顾,她说,她亲自去电脑室看过,儿子在里面废寝忘食,晚上都不睡觉,要给我们老张家争气呢。

老板娘说这番话时是动了感情的,是不允许别人否定的。算了,看她对麦穗的苛刻,还是不管她的事情了。